第三章 有时候，一些有趣的人便能引起街狗一笑（可跳过）
出租车的前后座由不透明的合金钢板隔开，只能从显示屏上看到司机的情况。 出现这种情况，首要原因自然是安所居住的东区治安奇差，无家可归的街狗们四处抢掠一切看得见的财富。 其中，出租车司机这类流动性大，安保措施低的职业首当其冲。 东区的街狗曾创下一月之内做掉一千两百个出租车司机的记录，一度使得整个伦敦最大的出租车注资方“坎宁安-德莱斯特联合有限公司”——同时也是垄断了大半个欧洲运输和能源业务的巨型企业——业务瘫痪。 这么大的手笔当然引来了市政府直辖的LASF（LondonAnti-riotSpeciaForce）小队的镇压。 平均改造率超过30％的特种战队如入无人之境地杀入东区，没有工夫鉴别凶手和路人，成片的街狗被LASF小队当街击毙。 据在远处观看了那场屠杀的普通人回忆：银黑相间的装甲浮空车突然降临，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开火，与之同时的是大量LASF战士降落地面，子弹免费一样倾泻开火。 街上的行人像稻子一样倒下，血rou断肢四处横飞，事后当地居民拼凑尸体时，几乎找不到完整的人体，rou沫里全是铜子弹，没有一点碳水化合物。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因为亲人被杀伤心欲绝，不过也有因此而得利的混蛋。 斋藤作为东区最抢手的义体医生，当时可是摸尸体摸了个痛快，子弹打烂了人体，却往往打不烂义体，捡尸效率大大提高，一场屠杀极大的丰富了仓库里的义体储备。 说不定，安装备过的哪个手臂，就来自于一个善良街狗的馈赠呢？ 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参与谋害司机的街狗被当稻子砍了个一干二净，出租车提高安保等级以后，除了个别头铁的傻帽，几乎没人做这笔亏本买卖。 毕竟，能让街狗退却的从来不是暴力，而是“这笔生意划不来”。 显示屏里的司机师傅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要求，一言不发地开始工作，从现世酒吧到皇后大道，几乎要穿过整个东区。 安向车窗外望去，大道上一如既往排满了规格统一的出租车，偶尔有几辆不知死活的鬼火小子爆改的机车从车旁飞掠而去，携带着同伴疯狂的呼喊，加速奔向死亡。 很多人觉得，在超越灵魂的速度下撞的死无全尸，比更东边的贫民窟里安静死亡要壮烈的多得多了。 安不甚赞同，什么比得上活着呢？活着就有希望，活着才能吃上热腾腾的猪食，饮用混杂着工厂废水美味水。 这么想象，其实撞死也还行。 正这么想着，安就看见一个呲哇乱叫的车手一脑门创进立交桥下的一间化学品仓库。 哦呼，完蛋。 安如是想。 紧跟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回荡在东区灰蒙蒙的天空，化学品燃烧的几千摄氏度火焰冲天而起，安不知道仓库里的倒霉雇工怎么样，反正那小子是死定了。 突然，安看到前后座间的隔板缓缓收起，司机把手从控制台上移开，又往一个安不认识的机器里插入了一张年代悠久的唱片。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粤语）……” “这首歌叫《红日》，播放的机器叫DVD。都是我爷爷留下来的遗物，现在就剩这么一段能放了，反正歌词我也听不懂。” 司机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夹着烟，对着窗外吞云吐雾，“专辑1992年发售，比坎德公司的年纪都大。” “哇哦，那可真是老古董了。”安夸张地大叫：“不过师傅，你怎么把隔板打开了，我可是个街狗，您不怕出意外吗。” 司机师傅嗤之以鼻：“嘿，小子，你把我崩了也无所谓，这么说吧，保险公司赔的钱相当于我二十年的工资。 到时候，女儿拿我的保险金吃香的喝辣的，再找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怎么也比跟着我强。” “开车是我生命的全部，就是这样，导航软件还要剥夺我最后一点乐趣。”司机把烟掐灭。 “以前，偶尔还能和乘客聊聊天，从事业到隔壁街的谁谁搞了个外遇，哪个公司老总搞上了新小三，可自打装上了板子，我的生活只剩下开车了。” 司机从反光镜望了安一眼，笑道：“遭劫，反而是件难得的趣事。” 刺耳的警笛声在空中回想，警方和消防队的浮空车一个接一个的奔赴灾难现场，车上扔下悬梯，大量救援队在指挥官的命令下井然有序地开始现场抢救和灭火工作。 一副美好大家庭互帮互助的感人画卷。仅凭这一幕，安已经想象到明天早八的伦敦新闻速递，要如何耗尽笔墨赞扬公司治下的大伦敦，如何“和平昌盛”了。 对东区的居民，这可是难得的奇景，多少东区人一辈子没机会见到警察，治安全靠自觉。消防员从来不救东区的火——治安差，小费低，街狗多，警察少，无业游民，以及东瀛街特有的浪人……鬼见鬼嫌的地界，说的就是伦敦的东方垃圾场了。 东区是一片南北方向长而东西方向窄的狭长行政区，因此，从位于极东的现世酒吧到皇后大道，其实只有一段二十公里的路程。 “到站了，小子，四十克朗。” 用义体的USB线插入显示屏下方的接口，四十克朗自动从安的信用芯片扣除，安又坐在车上和司机聊了半天，才不紧不慢地下车，悠哉欣赏起周围的风景。 说实话，皇后大道的名字虽然好听，但英伦三岛几十年前就没了国王皇后，因此这条街道命运也和她的皇后一样，没落了如此之久。 随着“东区”的不断扩大，如今，皇后大道已经是位于东区与旧市区之间的过渡区域，三教九流混杂，这里有不甘寂寞的旧日贵族，有临时出差的企业员工，也少不了偷渡的外国穷老九和无处不在的帮派狗。 “皇后大道227号……是那家饭店吧。” 安沿着人行道溜达来溜达去，总算在一家路边的底商看到了想要找的地点。 一家新建没多久的馆子，主打东方美食，厨子是个从复兴公司被开除的高级厨师，手艺够硬，就是店面太小。 这些信息都被店主人挂在门口，店主人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玩明白了大众心理。 日新月异的新世界，没人有心情记住一个不知打哪来的的菜馆，想要打出名气，就得像路边卖的流浪狗一样，把牌子挂在脖子上任君采颉，感兴趣的来，没兴趣的滚。 “客官，您几位？” 还没走进店门，门口杵着的小厮——听说复兴公司掌管的地区这么称呼服务员——就满脸堆笑着迎了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安是他的什么救命恩人。 平日里对客人百般谄媚，到了挣绝户钱的时候也绝不心慈手软，这一点值得安学习。 “我们店里新推出了地道老伦敦烤鸭，特价售卖，您可千万得尝尝，老伦敦人就好这一口。” 安把几乎贴在他身上的小厮推开，“我和别人一起的，他们已经进去了。” “哦，那几位出手阔绰的大官人说的一定是您了。”小厮扯着嗓子大喊：“7号桌四位齐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