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列车

    “这次就是交易了。”

    尼基塔·安东诺夫身穿齿轮花纹的繁丽长袍，面前是一份贝克兰德“安东尼时光”钟表店的职位协议——蒸汽教会暗中持股。

    梅契尔却不急着拿过，他目光仅是在这份封存的文件上稍微停留便转向尼基塔慈祥的面孔：

    “我想知道蒸汽与机械之神给出的价格，以及你们的真实需求，这方便我们更好地合作。”

    尼基塔一愣，然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完全敞亮地笑着回答：

    “主需要你去了解那些往纪的隐秘，关于黑夜女神，知识与智慧之神……但至少我们与你、或者说你背后那位具有诚意合作的想法。”

    蒸汽之神也有所发觉，我背后那位究竟是哪位……梅契尔心中暗自腹诽，而且蒸汽之神还察觉了他与黑夜、智慧的关联。

    “可以付清的价格，那这次问题是什么。”

    梅契尔澄蓝的双眼被眼镜掩饰住神情，他仿佛对于蒸汽教会的利用毫不在意。默认了他与黑夜、智慧二位有关的事。

    尼基塔·安东诺夫向右侧的黑暗中瞥了一眼，阴影中传来咔嗒咔嗒的齿轮咬合声。这种声响有着密码学上的规律，他倾听良久后缓缓开口：

    “罗塞尔密文有何意义？”

    “记录，传递，一种完整语言应有的作用。”

    梅契尔古怪地看着尼基塔，仿佛在说“这也需要问？”。只要有兴趣，正常人均能发现罗塞尔密文是一种独特的语言体系，他可不相信对罗塞尔如此上心的蒸汽教会没有研究过。

    尼基塔从袖口垂下一枚紫水晶吊坠，如蚊虫般细小的字句直接在桌上浮现，他使紫水晶吊坠靠近字句，然后神秘驱使其顺时针转动。

    如果要用占卜来确实答案，那为什么还需要先询问自己，而且如果由蒸汽与机械之神亲自占卜也没什么可以干扰结果啊。梅契尔愈发疑惑。

    直到吊坠彻底静止，尼基塔才抬起头友善地注视梅契尔。

    “感谢你对命运的修正，迷雾已经散去。是否还需要其他帮助。”

    尼基塔脸上露出满意，没头没尾地说着隐晦的词，也带上了几分恭敬。

    梅契尔微怔，片刻后反应过来他是被某种仪式巧妙借了位格。尼基塔通过他言语上的“确认”作为支点佐证一个观点，同时大致判定了他的位格高度。

    他现在在蒸汽教会档案中的记录估计就得修改为“天使重生或复活后手”，只不过也不知道借的是熵之塔位格还是那位“水银之门”。

    在这以后，借助他位格来确认某事的行为或许将越来越频繁，假使不时时注意，他可能会被零金镑薅羊毛。随着时间轴拉长，梅契尔将血亏更多。

    想到此处，梅契尔眼中放出凌冽的冷光。

    …………

    早晨将近七点的最早一班列车发出长长的呜鸣。在朦胧的雨幕中，微冷的风裹挟着蒸汽列车的噪音和车站内刚刚热闹起来的交谈声。

    巨大如同怪物的蒸汽车头拖着二十多节车厢缓慢地停了下来。然后是列车人员大声的吆喝。

    梅契尔身穿着纯黑正装，头顶戴着德比帽提着皮箱，将伞收起并抖落上面的雨珠。他步履稳健而有力，皮箱和手的握把处夹着一份报纸，面无表情。

    在熙熙攘攘走上通往贝克兰德列车的人群中，他唐突向后望了一眼，似乎需要记住现在廷根的样子。但很快他将帽子稍稍压低，混入人群中走上了列车。

    “路西法”的梦境时间流速跟现实有很大的差别，即便在里面过了挺长时间在外面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所以当梅契尔发现自己以前买的车票还得星期三才能坐的时候果断选择了重订。他可耽误不了那么多时间。

    在离开前的一段时间他做了很多准备，包括以“银匙”塔维尔的名义将购买魔药所需要的金镑给予阿德米索尔，并留下蕴含了锚点的贝壳，埋下让老尼尔迷途知返的线——也许可以通过这条线和克莱恩进行交流或者获取黑夜教会的相关情报。

    然后去往蒸汽教会进行交易，获得了一份贝克兰德蒸汽教会下属的钟表店职位帮助魔药消化。

    最后使用了钟表匠的能力制作符咒物品，两枚太阳领域的“光芒”符咒被他制作成胸针，而白塔领域的“通语”则是他的一枚纽扣。

    以及他使用多余的栗松石，通过建造仪式自己响应自己制作的丰碑途径的“振鸣”指环，摔出去的时候只要碰撞，便会瞬间发出等同三倍强钟表震荡的持续声响，完全可以出其不意让一名非精神强化型的系列7非凡者呆滞两三秒。

    选在列车靠窗的位置，梅契尔将皮箱放好之后拿起今天刚买的报纸进行阅读：

    “海上出现剧烈的台风漩涡，甚至引发了部分海啸摧毁小镇，同时影响了周围部分地区暴雨。政府还给它取了个‘紫玉兰’的昵称……这群愚蠢的卷毛狒狒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梅契尔颇有些好笑，知道给飓风取名字的传统是由著名的罗塞尔大帝提出的。顺便批判了一下鲁恩的部分政府。

    鲁恩列车上的一个特点就是当你幽默的开玩笑的时候总是会有健谈的男士跟你搭话——尤其是在嘲讽政府里面那些不干事的公员时。

    “官职的人员最擅长的就是巧立名目来消耗不必要的东西，或者为自己寻求利益或者减少工作。”

    听见梅契尔的调侃，对面刚刚把行李放好的男士顺口接了一句。这使梅契尔不得不上下打量起这名男士。

    他脸庞长方眼睛却狭长，发色偏黄，皮肤粗糙。尽管看上去眉眼之间有些凶厉，但始终给人靠谱的感觉。

    虽然天气有些变冷，但还是穿着结实的短衫。梅契尔回应以温和的笑容，眼角有些无奈：

    “是的，不可否认。这个是政府人员总会有的特性，至少就我所看到而言……卷毛狒狒做出的抉择，说不定都比他们更合理一些。”

    对方被梅契尔这种语气所逗笑，但因为是在列车上也不敢肆意打扰到别人。所以他只能将声音语气尽可能压低：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怎么支持政府颁布《谷物法案》的政策，但我无法找到更好的替代。不过我看你似乎学历不低，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躺着看。难不成现在掀起游街去反抗，然后被乔治三世直接按死？梅契尔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但还是保持着平静：

    “你怎么看出来的？”

    “哈哈，很多大学生都会有这种拥有教养的气质，受过优质教育的人独有的。在三年前我也是这样。”

    对方摆了摆手，谈起以前的事情有些唏嘘，仿佛在缅怀那段逝去的岁月。眼中隐藏的凶狠也柔化了不少。

    “三年前你也是……”

    梅契尔有些惊讶地揣摩着此人的气质，怎么看也跟书卷气搭不上边。如果不是解构视野显示对方并非非凡者他他都要以为是风暴之主教会的那群老鸽。

    “我觉得《谷物法案》虽然使粮食的价格降低，但大量的农民将会面临失业的风险，廉价的劳动力产生涌入城市进行作业……这种法案的出现不可避免，只有在面对获取利益的份上，他们才会展现出智慧。”

    “你的观点和我不谋而合……诶，两份冷餐。”

    男士眼中露出几分赞许，被激起了兴趣。当列车上的供餐员路过的时候他面带灿烂微笑地要了两份火车上的冷餐。

    火车上冷餐的价格是被包含在正常车票钱中的，当然部分生活比较拮据的人会购买不提供餐饭的车票。这种较为灵活的售票制深受鲁恩人民的欢迎，不过这两种票的差距并不只体现在食用方面。

    看着对方好心地帮自己也要了一份，梅契尔也不矫情。实际上供餐员是看他们俩车票才提供的，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车票钱。

    说是冷餐，但因为是第一班列车所以尚且有些温热，仅限烟熏香肠。

    又冷又硬的面包勉强夹着香肠浓厚的烟熏味送入口中，咀嚼的时候几乎毫无口感。凝固的油脂在这种糟糕的味道中又添了几分诡异，梅契尔的印象就是“冷，硬，难吃，食材的味道根本无法发挥融洽。”

    “属实令人印象深刻，让我吃早餐的肚子顿时饱了许多。”

    梅契尔才吃几口就拿起纸巾开始擦嘴打趣，对方却吃得津津有味。让他不禁怀疑对方正常的生活条件可能并不怎么好。

    察觉到梅契尔正在注视自己，对方抬眼，将口中的食物咽下之后指着盘中进行解释：

    “我是一名负责食材周转采购的嗯，虽然是这种职位但是因为平常需要在多地辗转，路途匆忙也吃不了什么好的。也就是说……这种饱受人诟病的食物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一餐了。”

    “您的工作可真是辛苦，愿神灵会给予你辛苦应得的报酬。”

    梅契尔看着对方将盘中食物吃完之后还特意用纸擦了擦底油的样子，眼中没有什么歧视与嘲笑。

    这种工作辛苦但是油水又没多少的岗位不能说是数不胜数，只能说是随处可见。长时间的社会打磨和对比会使他们心理走向两个方向：顺从与逆反。这个世界虽然经过罗塞尔的改革变好了少许，但文化潮流所带来的底层思想难以改变。

    贵族与政府联合的体系如果没有神灵下场几乎牢不可破。比起这些，信仰神灵的教会显然更加亲和。底层人民信仰教会获得心灵支持和补贴，中层人民信仰教会融入圈子去追求生活，贵族通过信仰教会来获得支持使自己的家族长久存在。

    梅契尔注视着对方，将自己的盘子推向他，请求他帮忙解决这份，并说明自己是不喜欢食物浪费的女神信徒。

    虽然不清楚黑夜女神教会似乎有不准浪费食物的教义，但对方还是落落大方地将这盘几乎没动的冷餐一扫而光。

    在穿越前，自己曾几何时也是这种……梅契尔将视线移向阴雨绵绵的窗外，心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