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我非邪神
张承只得答应青和尚的要求。 他常外出采药,清楚金丹国的村镇外危机四伏,自己和张夜在荒郊野岭难以生存。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世外仙境,如果有那也早就被封丹子占据了。 青和尚给两兄弟各一张蒙面布。 “我们这一脉祭拜神灵,是目一坊大人的追随者。戴上这面布,随我来。” 他带两兄弟一路进入了一处山洞深处。 洞内伫着一座石像,那像形如僧人,面目模糊,盘坐在地,似在敲打木鱼。 站在周围有不少男女,都是以布遮面。 青和尚双手合十,对石像颔首道:“随我念。” “我常谓世人曰,心不动则无苦无痛。” “万象非实,万象若梦,万象乃虚……得我所得,无欲无求。” 张承口中跟念,余光打量四周。 这里地面湿滑有青苔,头顶石钟乳还在不住滴水,神像却未被水浸透,像从外面搬进来不久。似是一处临时祭坛。 “礼成。” 青和尚这才转身对两兄弟道:“从此,你们便是大人的信徒,亦是我的弟子。” “师傅。” 张承和张夜都跪地行拜师礼。 青和尚又给两兄弟各一张用青布画的符。 “这是,你们只需贴在额头,就能看到为师踪迹,便能一路找到我所在。” “为师活了八百余年,都是拜大人赐予寿元。你们只需诚心信奉和祭拜,也能如为师一般。” 独眼僧叮嘱道:“你们胸口那印记叫做,是山神在每一人身上打下的烙印。这印记会让五脏六腑不断壮大,从而日益茁壮,而人的皮rou骨血却会不断衰弱,所有生机被心肺脾脏吸走后便是身死时。” “山神喜食人内脏,故而用蚀心印养心肺。” 张承心里一惊,继而悲愤交加。 母亲竟是被山神给吃掉了。 “为师得大人赐予力量,可解除蚀心印。但如今时机不到,去了印记反而会让你们受怀疑和危险。” 青和尚告诉他们:“你们先在丹坊与金工所继续蛰伏,收集炼丹师与炼金术师的情况,仔细观察他们是否心怀不忿,亦或是心中惊恐……” 张承听完后才知道。 原来青和尚让自己和弟弟做内应,倒不是想要设法对付封丹子或山神,而是要蛊惑其他人皈依神灵。 祭拜结束后,张承私下问:“师傅,大人会现身诛杀山神么?毕竟山神才是真正的邪神……” “当然。” 青和尚面色沉敛:“只是在此之前,需要争取更多的人向我们靠拢。我们要拯救尽可能多的人,而非仅仅是诛灭山神,在此之前,要为苍生稍做忍耐。” …… 回去路上,张夜兴奋不已。 “哥,咱们这次不怕了,有师傅了,还有大人撑腰。” 张承却摇头:“不,咱们得靠自己。” 不论过去的山神,亦或是现在的青和尚、还是山神,都不可靠。 谁都靠不住。 张承告诉相对心思简单的弟弟:“山神需要我们,因为要我们一代代提供心肺。目一坊和师傅需要我们,因为我们能献上信仰,为他们争取更多的其他信徒。” “说到底,这两位神灵都将我们看做牛羊,只是一个为了吃rou,一个为了剃毛和更多的牛羊。” 张夜一呆:“那,我们岂不是进退都不行?” “所以要靠自己。” 张承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们还有更可靠的东西。” “什么?” “我的炼丹术,你的炼金术。” “哥,我晓得了。” 弟弟真的听懂了吗? 张承不知道。 他自己也心里毫无底气。 就算将炼丹术练到极致,又能得到什么呢?难道能比肩神灵吗? 但做哥哥的就必须绷得住,任何时候,都要拿得出主意来。 …… 张承别无选择。 被夹在两尊庞然大物之间,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和手艺。 唯有全神贯注炼丹的时候,张承可以忘记世间的残酷和烦恼,沉浸于那奇妙的变化与交融之中。 这也是他寻找心灵寄托的唯一之所。 同样因此,张承的炼丹术突飞猛进,很快就掌握了数十种难度极高的丹方,他开始正式参与炼制高阶丹药,获得了丹坊大量资源。管辖三十六镇丹坊的【丹部】也对他炼制的丹药称赞有加,让其他炼丹师羡慕不已。 “张承啊,能不能传授一些经验?我老是容易丹裂……” “要怎么保持那么高的成丹率的?这也太夸张了。” “你炼出来的丹药好丝滑,均衡而毫无排异反应……这是怎么做到的?” …… 不少炼丹师都向他请教。 张承都是告诉他们:“多练就行了。” 他说的是实话。 张承将所有热情和希望都集中在了炼丹术中。 除了弟弟,他只有炼丹术。 他停下了对新丹药的研究,将所有精力都投注于调整与完善【破妄丹】。一名炼丹师一辈子如果能做出一个新丹方已经是了不得的事,张承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再开另一个方向。 破妄丹是最重要的。 就在张承沉浸于丹炉生活时,有天张夜跑来丹坊的灵妙苑找他。 正常情况下,两兄弟每隔五天见面一次,日常各自都在忙碌,张夜是很少主动来炼丹师这边的。 “怎么了?”张承感觉有些不对劲。 “哥,你请个假,和我出去一趟。” 张承见张夜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去做了一个外出登记,而后就跟弟弟一路离开。 “哥,坐上来吧。” 张夜骑了一头木牛。 这是炼金术师的常见坐骑之一。木牛能驮运重物,而且每次摇满绞盘后能走很远。另一种坐骑铁马则是以速度和冲击力见长,续航能力较弱,但能快速移动和穿梭危险地带。 笨拙的木头牛儿慢吞吞地踱步,一路走到了夜晚,来到了一片宽阔的沼泽边。 张夜跳下木牛,拿着提灯,将准备好的木板一路铺了过去。然后他趴在木板上,像是四脚蛇一样慢慢往前爬,并示意大哥也像自己一样。 张承跟他一路在木板上爬行,来到了沼泽深处。 “这里。”张夜举起手里提灯,调整了上面的玻璃片,将光打向前方。 昏黄灯光照出了一块凸起的土丘,这土丘外形较为规则,表面黏满了干涸的黑泥与地衣。 张承看清楚了,土丘原来是一座石像,在沼泽地里只露出了小半个脑袋。 “哥,你再靠近一点,来我这里,你来,你摸摸这个石像。”张夜说。 张承不疑有他,小心走了过去。 缠着布帛的手指一触碰到石像头部,他双眼猛地睁大。 张承看到神秘石像内有三个光团,每个都代表了一种能力。 分别是【神学】、【占星术】与【基础符号学】。 如果要获得石像内的力量,就必须用一种掌握熟练的技能与其交换。 “怎么样,哥,这个很带劲吧?”张夜这才咧嘴笑道:“我外出找材料时被毒兽追到这里,这才发现。咱们要不要和它交换?” 张承仔细思索后说:“这事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当然没有,就你我知道。” “先将这里隐藏起来。” “好,不过我们不用这里面的力量吗?” 张承正色道:“代价是什么呢?仅仅是交换我们的炼丹术和炼金术吗?你再看看这座石像,就没有想到什么东西?” 弟弟观摩了一番,脸色微变:“神像……像是山神和大人的神像。” 山神像是一座小山,只是山顶有两个弯角,目一坊则是敲木鱼的和尚。 泥中石像也近乎人形。 张承点头:“有这种超出理解的力量,又是石像,可能也是某位神灵留下的像……” “那我们应该怎做?”张夜看向兄长。 张承说:“去找师傅。” 虽然青和尚也并非什么纯善之辈,但山神那边是死路一条,最终自己和弟弟是要逃的。 既然触碰这神像的风险太高,那不如就献给青和尚,还能换取些信任。 张承两兄弟在额头上贴上,星夜找到了山林中还在传教的青和尚,带他一路来到了沼泽地。 见到那沉入泥淖的模糊石像,青和尚独眼里都是警惕。 他小心触碰了石像后,脸色格外凝重:“这是天外邪神的像,不可相信……倘若与其进行了交易,就会引来邪神的注视,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不可引来邪神,不要去碰它。” “祂会吸走魂魄与触碰者的一切,带来真正的灭世之灾……” 青和尚对此十分慎重。他双臂张开,运用神奇的力量让那石像进一步下沉,直到沼泽表面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才罢手。 张承这才知道,这尊石像给青和尚带来了巨大压力,来头可能远超想象。 …… 蛰伏生涯一开头就没有结束,十几年过得很快。 这些年里,张承兄弟多次请求离开。 可青和尚总说:“你们才华横溢,伪装得很好,放宽心,四十岁之前我会带你们走,解除你们身上的印记。” 张承虽然气愤,却也无计可施。 普通人的生死,神灵根本不在乎。 他只能将满心苦闷都付诸于炼丹。 张夜出事,却绷断了张承心里最后一条弦。 因一次为掩护青和尚与目一坊信徒,张夜骑着铁马陷入了毒兽围攻,最终虽然逃脱,却浑身伤痕累累。他中毒太重,失去了说话能力,瘫痪在床,需要人不间断的照顾。 好在张承是炼丹师,用丹药给弟弟吊着一条命。 青和尚对此却道:“大家都会记得你们的奉献。再忍一忍,等我的通知,很快就会好起来。” 等你妈个死秃头! 张承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他来到了那天外邪神石像的位置。这里如今已经变得干涸,石像被张承从土里挖掘了出来。 头发发白的张承气喘吁吁,用不再强壮光滑的手贴在石像上。 他心里默默呼喊。 “来自异世界的天外邪神啊,请与我完成交换吧。” 如果你要降临,那就降临吧! 反正这个世界也不会更坏。 张承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正准备离去。忽然,他感觉身体里冒出一股庞大而陌生的力量。 这是……【神学】! 邪神回应了。 张承还没来得及消化神学,猛地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高大男子。 眼前人身高马大,穿着短衣和粗布裤子,下巴胡须浓密,露出肌rou强健的双臂和脖颈,浑身散发出一股强悍的压迫感。 张承往嘴里塞了三枚破妄丹。 然后他双眼只看到一团迅烈强光,然后双眼剧痛,仿佛被针在不断穿刺一样,眼皮跳个不停。 张承拼命低下头,不再去注视观察对方,发黑的双眼这才渐渐恢复了视力。 这让他心神巨震。 神学感应。 不可直视……不可窥探……不可认知……这是神的气息和威能。 那男子说:“抱歉,途经这里,我有点迷路了,能不能劳烦你指个路?” “……你是邪神吧?”张承深吸一口气。 对方脸色一滞,然后哈哈大笑:“兄台真是会开玩笑,我只是路过的乡野村夫,和邪神有什么关系。” 张承嘴角抽了抽。 你这身打扮,正常人穿这样在野外的毒虫和毒雨下根本活不了,谁不是捂得严严实实的?你这活蹦乱跳的模样,哪一点像是正常人? 我前脚才交换许愿,你后脚就凭空出现……四面八方那些毒虫毒兽都消失无踪,连虫子的嗡嗡声都消失了。 连虫子都知道是不可惊扰的神灵降临。 “邪神大人,我有一个请求……” “我再一次声明,我非邪神。” 对方抬起手掌,比了个拒绝的手势,表情严肃。 张承猛然醒悟。 哪有神灵会认为自己是邪神的啊,哎呀,自己可真蠢!神灵带来的压力,让脑子都变得不好使了。 于是他小心地顺着对方说:“那您……高姓大名?” “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野人黄甲。” 对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