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绿奴病了
readx;崔珩放下一卷本子,又拿起一本。 西戎忽然勾结北胡作乱,还雇了天竺、疏勒等国的战士,大举进侵中原。崔珩顿时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他要平定局面。 主和者,杀。失地者,杀! 他一定能够度过这场危局。等度过之后,臣民们会千百倍敬畏他,尊称他为中兴之主,千载难逢的明君。 是的。太平皇帝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上天知道他的才能,特意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一展身手的时机到了! 但内心深处,他难以抑制焦虑:也许他一直高估了自己?也许这场战事是上天在嘲笑他?连日衣不解带处理军务政务,他的脑袋开始浑浊。怎样才能撑到胜利?也许他将节节败退,成为亡国之君,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深吸一口气,崔珩强求自己镇定下来。至少脸上不能有任何波动。 多少次,险而又险,他其实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凭着镇定的表现,鼓舞着手下人,终于化险为夷。如果连他都慌乱了,臣民们怎么办呢? “我必能取胜。”崔衍在心中告诉自己。 然后他翻开这本新奏章。 里头弹赅一个罪人,管理未城。朝廷摊下征赋,此人竟然拿未城的石油和铁私卖给西戎换钱与牲畜!并且拒捕!其罪当诛。 崔珩记得管理未城的是余和瞬。是他亲自派过去的。当时他以为,这是很妙的一着棋。 当时他没想到未城会卷进这么危险的漩涡里。 他至今不信余和瞬会私通外国出卖大陵。那傻孩子,就算有那个胆子,还没那个脑袋呢!总是被别人蒙骗了罢。 余秋山大义灭亲,把余和瞬说得十恶不赦,一点儿也没给余和瞬求情。 崔珩现在倒有点希望,当初是把谢云剑调回来了。那么,直面未城危机的,就是谢云剑。于公于私,谢云剑都会帮余和瞬说两句话。崔珩也好转圜。 岂不知谢云剑之所以坚留北疆不回来,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帮崔珩拆这鱼头? 崔珩只好自己想法子。 余秋山是摆明了不保余和瞬。一部分原因是真的被余和瞬气坏了,而且他反正不中意这个儿子;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怕皇上误会他跟敌军有什么牵连,所以要跟余和瞬撇清得越干净越好。 事已至此。余夫人只能关起门来流眼泪,也不便向皇上求情的。谁叫她不在前线现场呢?一点儿对余和瞬有利的线索都没掌握。这要求情,无理无据,只能是妇人心软的哭诉而已。事关军国大事,余夫人不能做这种事。 还多亏余和瞬自己救自己。跟小蛮一起跑山上去了。听说他们在山上继续抵抗戎军。余秋山对此只字不提,觉得有包庇儿子、故意给儿子脱罪的嫌疑。亏得其他官员知道了,本着“风闻上奏”的原则,还是给崔珩说了。 崔珩想了想,那暂时不用处理余和瞬了。让他先在那儿顶着。余秋山等人的兵力则省出来打西戎。留待战事完毕后,余和瞬立了大功,就可将功折罪。若不幸战死了,那便礼葬。 一个个奏章,就这么批下去,崔珩双眉一直凝着。直到打开谢云剑的军务,仔仔细细的看罢,眉头才舒展开一点。等案上一撂本子都低下去,天边已微明。 “回雪。”他对旁边三帝姬道,“你也歇歇吧。” 三帝姬崔回雪生怕太监伺候不周到,亲自在父皇身边磨墨、描字,听得吩咐,放下笔,恭谨应了声:“是。” 眼窝下已有疲倦的黑圈,但没有起身离去。 崔珩没有离开书房。他不会走。 崔珩满足而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起身。 “恭送父皇!”三帝姬拜俯在地。 崔珩感慨道:“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三帝姬谦恭的回道:“老天给父皇的,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崔珩很受用这句安慰。 这上下,他已经打算着立二皇子为新太子。就是流璃生的、被皇后收养的那个皇子。他比较迟钝和软弱。尤其作为皇帝来说。崔珩本来对他不是特别满意的。但是见到林代之后,他回想起了当年流璃有多可恶。那种脾气的人!聪明有什么用呢?他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有什么用呢?他还是得说,那种女人!那种人!有那种性格,是误人误己的,尤其对于国家来说。 于是他觉得二皇子生得这种温吞性格,倒是福气了。他这才终于决定立二皇子为新太子。 雪宜公主、太后他们。觉得只要林代进宫,不管她配不配合,崔珩都会立二皇子为新太子,正是出于这种预期。 她们希望这种情况发生,也正因为她们喜欢二皇子这种温吞性格,适合成为皇权继承人——如果你也在目前的皇权中分享着可观的份额,并且不希望遭遇减损的时候,那么你会同意,她们的期许是正确的。 崔珩想是想定了把二皇子立为新太子,但在政务处理的艰难时候,立新太子还是暂缓了,而且政务也没让二皇子搀和了,怕他说也说不出什么来,反而给崔珩惹气。至于三帝姬,那是不妨的。三帝姬之温婉,不会给崔珩添任何烦躁、增加任何负担。 崔珩想,只要把事情处理完之后,将相关文书交给二皇子背熟就行了。他相信二皇子能做到这点。 崔珩睡到四更,忽然想起见林代,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身,想去冷馆看看林代,总算理智战胜了冲动,没有真的去,又回到书房。书房正在开窗换气,案上添了一些新的本子。后头木屏隔起一个小间,铺了被褥,三帝姬和衣而卧,听见崔珩的脚步声,正揉着眼睛坐起来。 “怎么不回去睡?”崔珩心疼道。 三帝姬温婉的笑笑:“渴来饮,困来眠,处所也不怎么相干。”又问,“父皇怎的也不多睡会儿?”一边已开砚试墨。旁边太监忙忙的相帮。 崔珩含着欣慰的笑,翻看本子,没有看到西戎提什么新要求、建议和谈什么的。再重新看看云剑昨日的奏本。他提笔,面色转为凝重,想了想,拿了张新纸,唰唰写下去。 林代还在永巷中熟悉环境。 确切的说,永巷里的冷馆。 一般的罪人,进了永巷之后,立刻给分配各种苦活累活,干去吧! 宫里这种活,可是很多很多呢! 譬如刷马桶。当然罪人没有资格进各宫收集马桶,但人家收集好了,交给她们,让她们刷洗干净,要干净得可以用舌头舔——嬷嬷来验收时,确实会抽几只马桶请清洗者舔一舔……不想呕吐的话就下死力气多刷一会儿吧! 譬如洗衣被,很厚重的那种,特别在冬天,绝对是催命的节奏。 还有采露,天还没亮去收叶子上的露水,听起来很风雅,做起来那可要命,尤其考虑到为了不弄脏露水,提前要把凝露的叶子都擦干净……全都擦干净啊!真叫人一把辛酸泪…… 还有捣香,听起来也很风雅是吧?好多香料在制香之前,看起来也不过是草根、树皮、石块,要捣成汁,或者捣成细末,很细很细……都绝对是累死人不偿命的体力活! 林代本来很担心自己会面对其中任何一样……或者几样。她觉得自己可不能承受这种苦活。她不怕吃苦,但苦也总要有个限度! 万幸的是,人家把她押进永巷,就往一个偏冷的院子里一丢,结束。 林代很愉快的想:“果然因为皇上对我有意思的缘故?”这样想着,都觉得面上有光。难怪多少人忙着攀龙附凤,真是舐疮吮痈也值得。 她仰头四顾这个寂冷的院子。 两间木梁瓦房,一敞轩、一闭门,天井小小,古老而破败。柱子上盘着龙,墙角遗留着金粉,这才有点宫廷的气息。 林代正欲举步往敞轩的瓦房里看看——有一角灶台呢!莫非是厨间?哎哟,糟!她到现在都不会使用古代的厨具……好吧,主要指的是古代的烧火技术。 如果没有现代的煤气灶,她恐怕自己难免于饿死,或者不得不菇毛饮血活下去。 又有个女人来,看也不看云华,大喇喇走到右边闭门的瓦房前,“哗”把门推开,扬声道:“绿奴!你说病了,这儿有个人来了。够了吧?冷禁还有个奴婢伺候你哪!” 回身就走,经过云华,好歹留了句话:“你的活就是照顾她。她要是死了,你要担干系。小心些。你就在这院子里,外头别出去了。” 好的。但是“她”是谁呢?怎么会到这里来?得的什么病?要如何照顾?会不会传染?凶不凶险?若实在凶险了治不好,云华要不要担干系? 这些全都不管了,女人像忙得不得了,又像害怕这个院子,举脚自顾走了。 林代挠挠头,绕过天井角落的大树、树下一口八角小井,走到右边房门前,瞅着里头黑洞洞的,闻着空气也不新鲜,正不知该不该进,听里头一个声音道:“把门关关罢!这风灌进来,不好受呢。” 鼻音很重。(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