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羽欣茶斋
京都,正安城。 作为国祚并不悠久,但却一统中原的大承王朝,其京都正安城,无愧于天下第一大城,素有“翘首以中庭,目不及四方”之美誉。 繁华之盛自不必说。 南向主干道,也是四大街道之一的朱雀大街。 被准许距离皇宫最近的天价地段上,有一间装饰素雅又不失华贵的九层琼楼,悬一檀木雕花大匾。 羽欣茶斋。 许天衣坐在一楼中堂最好的位子上,一张花梨木四方桌,椅在一侧。 这里听曲儿,双耳入声,不偏不倚,中正极佳。 此时一首创自江南道佳人的上等曲儿《贵妃暮》刚刚唱罢,正是给客官们缓息畅谈的时间,中堂二十多桌,议论纷纷,话题多是围绕近来的一些大事。 其中最为被频繁提及的两个话题,就是魔教教主身死一事和马氏钱庄的挤兑风波。 听着别人口中一句一个自己死了,又是大快人心,又是拍手称赞,许天衣表情多少有些古怪。 有谁会想到,常年青甲覆面从未有人见过相貌的魔教教主,那个骂声足以填满澜沧江、压平峰顶山的大魔头,居然是他这样子的年轻人。 另外的挤兑风波也是出自他手,幕后人可谓被他当得极其称职了。 面容姣好的锦服侍女端来一壶上等紫荆茶,随即纤藕小臂又从交叠瓷盘上端上一份烘烤小吃,恭敬不失柔和地退下。 许天衣看着侍女的金线红底戏鸢服,再看看自己这质地一般的锦衣,倒像是自己更符合这里的店小二形象。 半个时辰过去。 一名绿袍丫鬟,走进茶斋二楼最深处的一间闺房,恭敬看向珠帘后的倩影。 “小姐,茶侍说下面有个公子哥喝霸王茶,还说要见茶斋的主人。” “你见过了?”珠帘后的嗓音清脆婉约。 “是。” 能担任茶斋管事一职的绿袍丫鬟,心思玲珑细腻,是察言观色的好手。 “奴婢看那位不给钱的主儿,衣着陋朴,但气态沉稳内敛,不似虚张声势之徒,便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小姐。” 珠帘掀开,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精致脸颊。 身段婀娜的年轻女子,着一身淡青色祥鲤缎袍。 在丫鬟递来面纱后戴上,女子走出房间。 “就是纨绔子弟也少有敢来这里喝霸王茶的,走吧,如果真是什么新贵纨绔,更要看看了。” 中堂。 原本欢热喜闹的氛围,已是变得异常安静。 周围众多抱着看好戏的目光视线投向那最好的桌位,婀娜女子与清俊公子哥对坐。 “公子,我这茶斋的紫荆茶如何?” “香醇悠长,极佳,不愧‘京都一绝’之名。” “吃得可还尽兴?” 许天衣点头:“尽兴。” “那公子不打算结账的态度,就让小女子不解了。若是没有银子,也不该如此唐突进来,还要了这听曲儿最好的位子。我这茶斋是小本生意,怕是不能满足公子不付钱的要求了。” “姑娘声音好听极了。”略带挑逗的话语。 一双冷厉目光透射许天衣,来自静立身后的绿袍丫鬟。 女子微微侧头,丫鬟会意,收敛了目光。 许天衣则无视这份敌意,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姑娘声音好听,可耳朵似乎不太好。” 女子柳眉微蹙。 “我不是不给钱,好歹本公子也是個男人,岂能做霸王事?”说着,许天衣弹了一下腰间红玉玛瑙,撞在桌腿上叮当响,“本公子是要与姑娘你赊个账。” 戴面纱的女子不说话,等待着明显有下文的许天衣继续说话。 “我这会儿身上确实没有银子,不过我这就要进宫一趟了,待从宫中出来,拿不拿到银子另说,定对得起姑娘你这壶紫荆茶。” 此处饮茶听曲儿的最不缺身份背景之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茶斋的背景,顿时发出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 “这皇宫岂是说进就进的?天子脚下,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有一黑脸儿嗤笑道。 “从哪里窜出来的宵小,听口音就不是京都人,今儿胡乱撒野怕是得留半条命在这里喽。”两撮尖胡须的老头满眼鄙视。 “来这里喝茶的谁不知道羽欣姑娘在宫中有不俗的能耐?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摇头笑道,看许天衣好似看小丑。 许天衣冷冷扫视一眼,一点不打算客气的他,想看看哪几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背后嚼舌头。 似是因为茶斋主人在场,又似乎是这凶恶的目光起了一点作用,讥讽的声音小了许多。 被叫做羽欣姑娘的女子,一双明眸定定注视着许天衣。 许天衣不但无视了对方,还又一手挽起另一手的袖口,拿起一块烘烤酥饼,仰头放进嘴里,然后自顾自点头嚼着,表达酥饼的味道不错。 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直接令得在场客人们瞪大了眼睛,随即又满是冷笑。 这小子这下是死定了! 出乎意料,女子开口道:“公子只管进宫,若能无恙归来,这茶小女子请了。” “好!” 许天衣登时屁股离开椅子,双手按在了桌面上,近距离盯着女子,这样的举动几乎就让一旁的丫鬟忍不住从袖里抽出短刀,狠狠扎在这登徒子的心口。
“姑娘一言为定?” 面对许天衣突然的逼视,女子泰然自若,眸子平淡:“一言为定。” 许天衣转身就走,口中话语比之前更加惊世骇俗:“不妨再打个赌儿,你这茶斋几日后会交出去打理,你会来为我打工!” 说是打赌,更像是信誓旦旦在阐述事实。 如此不着边际的言行,就连面纱后有着精致容颜的女子都愣了。 难道这真是个瘫脑儿的井底之蛙? 地方纨绔? 忽然一位跟到门口的客官儿大呼:“他往尽铅桥去了!” 这话一出,呼啦啦一中堂的人都涌向了门口,探着脑袋去看那位二世祖一样不开眼的东西。 怀揣着半信半疑的目光,女子来到了茶斋二楼的外栏,凭栏而视,看到了向北而行,往悬河石桥走去的年轻身影。 尽铅桥,顾名思义,洗尽铅华。 这是一道分水岭,京都与皇宫的分水岭! 莫说闲杂人等,就是朝堂官员,无事也不得随意过桥! 这个出口狂妄的年轻人,真要进宫! 看来她之前示意丫鬟,只要那人出了茶斋,方向偏离皇宫一点就立马抓人,注定是多此一举了。 只是她好奇,没听说正安城中有这样一个胆大包天又狂妄无比的权贵子弟啊,难道是某位大人的私生子? 不能是那一位外出游历私生的皇子吧? 就在女子胡思乱想之际,楼下的人群发出一些sao乱,她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高大黑影从街边巷弄闪出,跟在年轻人后边,朝皇宫而去。 一佝偻妇人,背一口巨大绿漆黑棺。 片刻,女子自语:“这壶紫荆茶,值了。” “小姐。”丫鬟不解。 茶斋主人的女子轻声喃喃:“妇人背棺,所向无生。” 丫鬟脸色骤变,满脸不可思议。 “江湖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七的背棺人?!” 绿袍丫鬟望着许天衣的身影,这个跋扈的公子哥儿到底是什么人? 一柱香的时间,门口看戏的客官们脸色巨变,纷纷逃难似的躲进了茶斋。 皇宫门前,平地起龙卷,人影乱飞。 尖锐声音刺入云霄。 “有人擅闯皇宫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