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礼物（二）

    等进去后，只见房中除了坐在正位之上的杨老太君外，下面已经坐了几个人。正是颜阁老的两个庶子的家眷。里面一个靠近老太君坐着的靓丽女子是颜长风的嫡二女颜明玉。

    宇文姨娘连忙带了颜明华和颜明真上去给杨老太君行礼，并送上了自己亲手制作的鞋袜。

    每年冬至媳妇给公婆进奉鞋履是惯例，并无新奇。杨老太君只是点点头，让手下的婆子将鞋袜收下后挥手对着颜明华道:“丫头，你过来让祖母瞧瞧。”

    “祖母，就知道你疼我。”颜明华娇笑着，伸手从身后的丫头手里取过一个锦缎盒子捧了过去，说道:“还好华儿有心，给祖母带了礼物过来，要么该被您骂没有想着祖母了。”

    她这么一说，屋中大部分人的脸色都是一滞，尤其是坐着杨老太君身旁的颜明玉，脸上的不屑一闪而过。颜家的几个女儿中，她是最愤恨颜明华的。明明自己和表哥沐天华的年龄最相仿了，但却被杨老太君偏心将颜明华许给了他。不就是颜明华曾经被高人说过一句带着福气吗一想到自己最爱的男子以后成了眼前这个虚伪的女子的枕边之人，颜明玉就恨不得直接撕了颜明华。

    偏偏此时颜明华还在杨老太君跟前讨好献媚，言笑盈盈。

    “你这孩子，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杨老太君虽然这么说着，可笑呵呵看着颜明华，显然注意力全放在了她的身上。

    颜明华得意的暗自扫了颜明真一眼，当看到她随着宇文姨娘悄悄站到了旁边，心中更是高兴了。这个丑丫头，就是在外面想尽了心思出了风头又如何，如果要是祖母看她不顺眼，那说不定过不久就不是她愿意呆在院子里不出来了，而是被老太君直接给关在院子里了。

    眼看着颜明华飘飘然的模样，颜明真不动声色，她的目光悄悄的打量着杨老太君手中捻着的一串精致的红檀木佛珠，突然她有了主意。

    “这么贵重”当看到盒子里是一支已经成了人形的人参，杨老太君笑道:“你还是收起来吧，以后好做自己的嫁妆。”

    “祖母，你总是故意逗华儿。”一听到杨老太君说让她做嫁妆，颜明华羞红了脸，嗔笑道:“有好东西华儿自然要送给祖母了。”

    “好好，祖母自然不会白受了你这贵重物品，要么这府上的人岂不说我老太婆贪财。”杨老太君笑着，心中早打定了主意，回头要加倍补偿给颜明华。她的孙女众多，但她更疼爱这个孙女。因为即使是进宫当了皇妃的颜明郦，都不曾被高人称赞过命格好。

    作为一家之主，杨老太君越老越渴望颜家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更加繁盛。而能光宗耀祖的子孙当然是她心中的最爱了。

    “的确是好东西。”一旁的颜明玉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杨老太君刚才说的让颜明华做嫁妆的话刺激了她。她暗自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将手心都戳红了才让她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怒意。她看着人参笑道:“这人参已经全须全尾，想来年头不浅了。”

    “那是，最少也有大几百年吧。”一听一向跟自己不对盘的颜明玉都夸耀自己送给老太君的东西，颜明华当然更是得意了。她轻掩了一下嘴，笑着说道:“这是我在整理母亲陪嫁物品的时候找到的，觉得最是珍贵，就准备出来送给祖母。”

    “那是，想来若不是婶娘的陪嫁品，别处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物品了。“颜明玉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她说道:“你去年过年送了祖母一尊三尺长的白玉观音，今年中秋送了古玉手镯，虽然是婶娘的陪嫁品，但却是我跟别的姐妹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物件比不上的。”

    这话明面上听来是在夸颜明玉送的东西贵重大气，但实际在讥讽她拿了母亲的嫁妆做礼物，借花献佛，还没有别的姐妹亲手做的物品有孝心。

    每次颜明华送来的东西杨老太君收下之后都会还送给她更厚重的物品，这事情并不隐秘。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所以屋中的人在听了这些话后大都暗自高兴。

    颜明华当然也不傻，马上就明白颜明玉说的是反话。她就知道这个跟自己一直不对盘的表姐不会这么好心。刚才她已经看到了，杨老太君身边的丫头手上捧着一套崭新的鸦青色绣着松鹤延年的床榻用品。颜明玉擅长针线，又是自己这些人进来的时候挨靠杨老太君最近的人，想来是她送的礼品了。这故意是拿她亲手做的礼品跟自己的相比了。

    眼看着旁边其他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自己，颜明华心中是又恼又羞，可偏偏又不好反驳颜明玉的话。气恼之间颜明华突然伸手一指颜明真对着颜明玉说道:“我拿母亲的嫁妆做礼物送怎么了，总比她好几年没有来看过祖母，这次过来了却两手空空的好。”颜明华知道颜明真这次来没有带任何礼物，既然自己没有得好，她也要攀扯上颜明真难受。

    宇文姨娘在颜明华被颜明玉闹了难堪的时候脸上就不好看了。可她纵然是将军府上当家的人，但毕竟是妾室，主子发言哪有她说话的份。此时见颜明真又被颜明华拉下了水，脸上更是青紫交替。

    屋中众人的目光看向了颜明真，却见她面纱之上的眼睛波澜不起，好似根本没听到颜明真的挑衅。众人还道她是被一时吓住了，谁也不知道颜明真此时心中特别高兴。就跟瞌睡来了一个枕头一样，颜明华自以为拉了一个垫底的，却不知是正好给了颜明真开口的机会。

    眼见所有的人的目光扫了过来，颜明真给了宇文姨娘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毫无惧意的说了一声:“祖母，真儿有话要说。”

    杨老太君见颜明玉为难颜明华，屋中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帮着说话的，心中就不快了几分。当见到颜明华攀扯颜明玉，虽然不满她这种小气的行为，但目光也就转向了颜明真。

    颜明真以前太普通了，并且因为颜明华经常在耳边说她的坏话，杨老太君还真对她不感冒。此时听着颜明真说话，她虽然心中不高兴，但还是点点头，道:“有话就说。”语气冷冷的，显然没有对颜明华的亲热，也没有对颜明玉的容忍。

    颜明真自进门后被杨老太君无视，便知道自己在这个祖母眼中微不足道。但她还是用目光制止了宇文姨娘想要拉她的动作，直接走了出去。

    当几步快到杨老太君跟前的时候，颜明真突然直接跪下，说道:“真儿要先磕头，感谢祖母的庇护。”说着直接就跪下，伏在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等她磕完三个头抬起脸连，额头早成了一片通红。

    “还不快将真儿扶起来。”杨老太君一见，连忙发话。晚辈给长辈行礼磕头，大都是跪在早就准备好的棉垫子上。此时颜明真直接跪倒在青砖地面上磕头，显见其心之诚。

    最靠前的颜明玉扫了颜明真被面纱遮住的脸颊，暗自冷哼了一声。她看不上颜明华，更看不上颜明真。颜明真脸上有伤疤还能进得沐府伺候沐天华，自己连边都沾不上，这怎么能叫她心服。所以她只是站起来了，却没有移足过去。

    “meimei，你可真实诚。”王氏和小金氏两个人连忙走上来，一左一右将颜明真扶了起来。小金氏还轻拍了一下颜明真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笑嘻嘻的打着趣。

    “在祖母面前真儿不敢不诚心。”颜明真虽然被扶起来了，但还是低头垂目，毕恭毕敬。

    在颜明真磕头前所说的话已经引起了杨老太君的注意，此时见她的模样，杨老太君更是奇怪，也就伸手道:“真儿，你过来跟祖母说说，为什么要说感谢祖母庇护的话”

    见杨老太君让颜明真过来，颜明华只好站到了一边。她有些不屑的瞥了颜明真一眼，不相信这个丑丫头连礼物都没准备，还怎么能哄得杨老太君开心。

    “是，”轻声说了一声。颜明真借着慢走向前的时间，扫了一眼，见跟前的人大都脸上堆着笑，但眼底却都满是不屑，心中冷笑了一下，也就走到杨老太君的跟前。

    “祖母，真儿这几年来一直浑浑噩噩，整日里连人都肯不见的事情您肯定知道吧”见当自己走近，杨老太君并没如对待颜明华那样亲热的拉住自己的手，颜明真也不为意。她抬眸看向杨老太君，眼睛里满是感激说道:“前几日在睡梦中，真儿突然梦到观世音大士现身，她手持杨柳枝对着孙女一拂说道，‘祖上恩泽，太君庇护，我佛慈悲，助你回神’，然后孙女只觉得身上如沐暖阳，顿时就神清气爽起来。这几日孙女反复思虑，定是咱们颜家祖宗显灵，再加上祖母平时吃斋念佛心诚福至，才有了孙女今儿的重新还魂。”这是自从重生后颜明真早就想好了的措辞，也是除了红叶和青枝外，她第一次的正是解释。

    她这一席话说完，一屋子人顿时心中都是一怔，这个丫头难道真的是受到了观音大士的指点，要么什么时候她这么能语善言了但转而，大都又不甘心起来，颜家上下，平时这个丫头最窝囊、乖张了，怎么偏偏她得到了提点

    “真儿，你说的这话当真”杨老太君一听，话虽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她一把拉住颜明真的手说道:“好，好，老身自今日后定会更加虔诚向佛。”

    杨老太君自从颜阁老过世后就开始向佛，后来更是直接将府上所有的事务全都交给了金氏打理，专门在自己的院子里整理除了一个房间做佛堂，没事了就到里面念经吃斋。今儿一听颜明真这么说，当然高兴了。

    她不是小看颜家祖上，颜家祖上三代贫穷，他们能有什么恩泽。要是真是自己这几年的修行为子孙辈带去庇护，那她以后当然会更加诚心向佛了。

    “祖母，真儿三个头不能表达心中的感激。“颜明真的手被杨老太君握得紧紧的，不觉暗自冷笑。如不是有刚才的话取悦了这个老太婆，她现在肯拉自己的手吗？心中不屑，但颜明真嘴上却带着几分羞涩的说道：“自从心里明白后，真儿这几日整日在房中心无旁贷的暗自为祖上和祖母祈福，也就没有在准备什么礼物。”

    “那些礼物不过是身外之物。”杨老太君一听，马上说道：“有你的孝心足矣。”

    这话一说，顿时让其他人都暗自憋了一口气。尤其是颜明华，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根千金难得的人参，竟然比不上颜明真几句话语。

    眼看着杨老太君拉着颜明真的手，亲热的模样，她越想越心里憋得难受。这礼物送的，最后还让杨老太君批成了不过是身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