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失去（上）

    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好几年前，那时候战争还没有结束。

    也因为战争，在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失去了父亲，而母亲因为悲痛欲绝的失踪不见，所以说我是成了一名孤儿。

    在城市靠近郊外平常人员稀少的公园里见到的他，然而相识的契机却是当时那个纯真的少年来询问我是不是迷路了。

    而理由则是他说“你身高只有一米四，我还以为是小学生”，虽说现在回想起来有些搞笑，但对于那时失去了双亲的我而言，能够给予的只是一副苍白的脸孔。

    后来分开的原因总结来说就是那次事件，才会让我变成现在，那个能够将我灰暗的内心带来一丝光明的少年，可他在半年后遭到轰炸攻击而差点死去。

    想方设法总算见到他时，他却已经忘记了一切，不仅没有能记得我，就连他父母的记忆也丧失了。

    于是，三年前的我下定了决心，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做父亲一直坚持着的事情——成为一名机动装甲的驾驶员。

    “小拓？”

    站在身边的呼唤自己名字，名叫科城的青年打断了我的回想。

    「怎…怎么了？」

    科城脸上挂着微笑，边用手戳了戳我的脸颊，力度很轻。

    “看你在发呆，是在想些什么？”

    跟他交往的一年多以来，根据我的观察，这个家伙十分奇怪，只有跟我独处的时候才会面带微笑，但其他场合却总是摆着一副臭脸，说好听的也就是十分冷峻，难以让人接近。

    后来从好朋友顾悠那里才知道的原因，科城仅仅是因为害羞，不敢在认识的人旁跟自己说太多和开玩笑，更不会随意的跟我有身体接触。

    “又回想起来你父亲的事了？”

    为了防止他继续瞎猜下去，我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开口陪他聊天。

    「不是，突然想起三年前。」

    我不打算对他隐瞒，只是出于害羞，还是没有细说。

    “不是吧……”

    结果科城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又生硬的笑了一下。

    「呃，总之别管了…」

    「对了科城，帮我拍个照吧，这里的白色英花很漂亮。」

    为了避免尴尬，我连忙切换话题，然后顺势的将手机递给他，手机屏幕解锁有录他的指纹，他轻松的就解锁了，桌面的是一张合影，一年前多时候拍摄的「无限边际号」全员的合影。

    “白英花是纪念逝去的人和事，你确定要在这里拍？”

    科城脸上的表情恢复到了平静的询问我，但我已经摆好姿势等待他的拍摄。

    「没关系，相反我觉得这样的背景环境下也挺好的。」

    急于解释的我没有说实话，实际上我不想在这种地方留下太多记忆，因为太过悲痛。

    “小拓，你表情太僵硬了，自然点。”

    我本来就有点慌张，结果被他亲昵的叫法更加慌乱，白皙的脸逐渐有些红润，无法控制的那种。

    「好了…没有！」

    见他迟迟没有结束拍摄的姿势，我有些着急的问，毕竟让我一直不动也是有些累人的。

    “OK。”

    听到我的叫喊，距离十米外的科城才停下的走过来将手机递给我。

    「拍的怎么样？」

    我还没有去看相册，单纯的随口问上一句。

    “应该不错。”

    科城总是这样说些听起来敷衍的话语，可我依然还是在意，立刻就打开相册查看。

    「…还是真有你特有的拍摄手法。」

    一共有十多张照片，可没有一张是能看清楚我脸，不过背景中飘荡着白色英花的花瓣倒是完美的跟人物映衬在一起，也就是总体来说是很完美的氛围。

    我们并肩行走着离开这处陵园，明明是肩膀都快要撞到的距离，但是我们的手并没有牵在一起，他的右手则是偶尔会触碰到我的左手背，跟用手间隔着的敲门一般。

    “话说回来。”

    一直注视着我的他将目光放回前方开口，而我则是继续低着头看着手机拍摄的照片。

    “我还没问过你一件事。”

    并没有选择立刻回应他，只是以狐疑的目光看着他的侧脸，放慢了脚步。

    就在我以一种等待着他继续说的时候，他刚好停下来并扭过头开口。

    “三年前你进入机动装甲测试中心并成为驾驶员的时候，你有过后悔吗？”

    我的心脏震了一下，这样的问题极为耳熟，稍微回想一下就跟之前我自己问过科城多次类似的问题，本想立刻回答“不后悔”之类的答复，可是这时我却犹豫了。

    「要说后不后悔的话…」

    「应该是没有的。」

    我努力的露出勉强的微笑，想要绕开这个话题，然后将目光看向前方，迈出脚步。

    “但是…！”

    肩膀突然被他抓住，力度相当的大，就像是不打算放我逃走一般。

    “如果你没有选择进入军队的话，那么或许我也不会再记得过去的事情，我们也不会重逢。”

    他说到这些时候，我的心脏因不详的预感导致的跳动加速。

    「我…那时候是…」

    被那样专注的目光注视着，另我说话都有些不自然，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到，但似乎科城还没有察觉。

    「当时的我是为了报仇，向杀死我父亲的敌人，还有科城你……」

    「你也是受害者，我无法原谅敌人的行为，身边亲近的人都离我而去。」

    「后来我才知道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执念或者私欲，还有的是为减少跟我一样悲剧的发生。」

    一直被这样盯着实在忍受不住，干脆就决定坦白说出来了。

    “其实我多少猜到了。”

    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科城打断了。

    他又是露出那样的微笑，只属于我一个人所能见到的表情，接着面向我，微微弯下了身子。

    我没有闭上眼睛，看着科城的唇轻轻的印在我的，味道有点咸，短短一秒但却感觉特别的长，以及被突然的亲吻而瞳孔收缩颤抖的眼睛一直保持睁开。

    “以前我对你说过。”

    “我的理想就是驾驶上机动装甲飞上天空。”

    对于科城说的话，我有些不明所以的别过目光。

    “肯定，至少你想过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理想。”

    这个男人正经的时候，关于我的内心所想，总是猜的没错，我选择默认的轻微点了点头。

    “那时候的我对于你来说肯定是很狡猾吧。”

    一样说的没有错，那时还是少年时期的科城相当幸福，父亲是军队的王牌驾驶员，母亲是如今闻名全球的「铁翼」机动装甲的研发者。

    对比起来当时的我，失去了家庭的我，他就像是炫耀一番的说出这句话，对于我而言是被严重刺激到了。

    「嗯，不过我当时也不该责怪你就是了。」

    我很清楚这一点，那时候的科城实际上相反的有些可怜，因为他被蒙蔽了事实，他的父亲更是前一年就过世，母亲也在战争结束前的一年死于一场意外事故。

    而那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当然那时候责怪他，对他发脾气的我也是一样不知道，想到这点就有点尴尬。

    “现在告诉你理由吧。”

    「…哦。」

    看到我一副没精气神的样子，他又擅自的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同样的力度很轻。

    “我父亲是一位优秀的机动装甲驾驶员，我从小长大就知道。”

    “父亲也从小就尝试培养我对机动装甲的爱好，可是我却一点不感兴趣，因此支持我的母亲跟父亲经常吵架。”

    科城边说着，然后牵上了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走去，我们要离开这白色英花绽放的纪念英雄的地方了，于是我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同时也安静认真的继续聆听他的话。

    “我说出那句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不知为何，我急于知道答案的内心开始躁动起来，于是将他牵着我的手也握紧，改为五指相扣。

    “就是小拓你那个时……”

    听到提到我时，猛的停住了脚步楞在原地，另往前走一步还牵着我手的科城也露出稍微惊讶的表情。

    但他似乎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一般，除了一瞬间的惊讶外，依然保持坦然的微笑。

    「为什么是我？」

    尽管大脑飞快运转回想，可是依然没有一点头绪，只能问他了。

    “因为小拓那时候你很爱哭啊，尤其是一提到父亲的时候，明明是在说我的父亲，可你听着听着就流眼泪，然后还有些生气的骂我和打我。”

    听的有些好笑，但科城说的其实都是事实，我不打算否认，而是继续听。

    “后来我问你为什么哭，可你就是抱着头不说话，用尽手段才从在公园长椅上瞌睡而说梦话的你口中得知了一切。”

    「…科城，原来你有这种癖好？！」

    实在是忍不住的打岔上一句，因为他说的有些离谱得让我无法忍受的羞耻。

    “于是我才说出了那个所谓的理想，原本我还想说要帮你父亲的死而报仇，想着这样哄一下你的话，你一向低落的心情会好一些。”

    「但你为什么后面的当时没说出来。」

    我的确有些好奇，毕竟要是当时的他说出来了，也许后来我就不会吵架时，喊着让他离开我，那样的话科城也就不会那么快的离开那里，也就不会遭遇恐怖袭击而失忆，也许也不会发展到现在……

    又在妄想些什么的我，这次被科城用手在头发上轻微揉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毕竟我才说第一句话，你就打岔了，以至于我后面的话没说得出来，酝酿很久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当时的我说了什么。」

    我急切的问，但此时又被科城牵着手往前走，来到了自动驾驶汽车的站台前。

    “你在问是不是跟你父亲一样的军人，还有些担忧的眼神，现在看来你那时候也许是在担心我会遭遇跟你父亲一样的事情。”

    「什么啊…我还以为……」

    还没说完，科城的手又擅自的搭在我的左肩上，还撩起那束略长的头发把玩了一下。

    忍耐不住的我决定要给这个男人一个教训，然后我果断的对他使出了肘击，力度不轻也不重，但是有警告的作用了。

    “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还好周围没人，也许就算有人也只会当做是情侣间的玩笑吧。

    「还早着呢！」

    莫名的妄想了到两年后到法定年龄跟他结婚一起生活的场景，结果脑部的画面里却都是自己被身旁这不悔改依然伸出手搭在我肩上的男人所欺负。

    于是，有些愤愤不平的又打出一击肘击，我承认这次开玩笑有点大了，科城捂着腰总算是疼痛的蹲倒在地。

    “小拓，你以后会后悔的！”

    也不知道科城从哪里学来的黄段子，让我又羞又气，可是看着他真正的承受疼痛，我又心软的扶着他起来，毕竟是男人，抵抗力和恢复力是真强，才过一两分钟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结果就是在这三月的寒冷微风下，被他强行捂在胸前抱着，一直等到了车来为止，既然周围也没有人来，我也不再抵抗。

    自以为得到救赎，人生向着美好前进，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一年后——

    「TIME：2095.5.27」

    「ID：73014」

    「SEATE：MIA（战斗中失踪）」

    直愣愣的看着调查报告表，从最上方一直看到最后，73014这个编号代表是谁，我心中无比的清楚，短短半分钟却如此的漫长，双手无法控制的颤抖，想要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可是眼睛还是不争气的露出泪花。

    我又去了陵园，但不是上次去的那个，同样手捧着白色英花。

    “你真的打算继续寻找他，继续等下去吗？”

    那时候，顾悠这么问我。

    「嗯。」

    我盯着眼前两座低矮的墓碑，这是编号为73014的那个男人的父母，最后将白英花放下，一直发呆久久没有离去，直到顾悠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才发现已经有半小时多。

    “小拓，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意外。”

    「没事。」

    身边的大部人都认为他死了，但我清楚，还有一小部分人清楚，那个男人并没有离我而去，只是我们无法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