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琥珀森林
四陆百国的另一头，新陆圣罗帝国。 布朗克斯，是整个彩虹港最大，最贫困，最脏乱，最混乱的贫民窟。这里和富人聚集区竖琴街简直是两个世界。一边地狱，一边天堂。 布朗克斯在彩虹港南端，从天上看去，大概的形状像是一个鞋子，所以这里的另一个名字是“鞋子街”。它叫鞋子街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里的流浪汉最常被偷的东西就是鞋子，因为他们没什么别的可偷。 可是布朗克斯污水横流、淤泥遍布的破街烂巷中，却有着整个彩虹港最大的国立首都图书馆。而在图书馆对面，则有着一条举世闻名的，最美丽动人的林荫道。 林荫道的入口，仿佛是隐藏在俗世中的异世的入口，仿佛是隐藏在街巷之间的丛林的一角。 鳞次栉比的房屋之间，高大的树木仿佛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拱门，在霓虹璀璨之间婷婷孑立。迈入这绿色的拱门之中，便是找到了隐藏在陋巷之中的那一份宁静。从入口进入，里面和肮脏破烂的布朗克斯区完全不同，但更和繁华辉煌的彩虹港不同。顺着道路往里走，道路两旁是一排整齐的郁郁葱葱的树木；树木下是平坦整洁的漂亮人行道；人行道后是一间间形形色色的商店，恬静如同乡间小铺的商店说不上热闹，可也总有几个人光顾；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繁华，没有混乱，没有物欲横流，只有那种属于小民，属于普通人的生活气息。 这里就被称作“林荫道”，它属于一个组织，一个名叫林荫的组织。 每个组织都有它存在的目的，因为一群人有了同一个目的，所以结成了组织，林荫也是一样，林荫组织的目的和别人不太一样。它的存在是为了探索未知的古迹、遗迹、秘境、魔境，寻找研究未知的凶兽、植物、矿物以及——知识！ 林荫组织敬奉的格言只有一句话：“探索未知吧，因为它还未知啊。” 林荫组织的创立者是五个人，这五人现在是林荫组织的五席：首席奥诺拉，首屈一指的博物学家、考古家、凶兽学家。 次席巴列维奇，西陆小国阿塔维亚人，西陆还在世的最杰出的发明家之一，同时也是杰出的药剂师和植物学家。 三席绿茵·贝尔，杰出的考古学家、艺术家、古文物学家。 四席和五席，分别是考古学家和地质学家，但是多年前已经去世。 这五个人年轻时一起一起满世界的游历和探索，结伴同行，穿山越岭，彼此扶持，在研究和探索中互相帮助。多年后，更是一起建立了林荫组织，旨在帮助更多的年轻探险者，为他们提供帮助，提供舞台，提供梦想。 只是这些年似乎有些变了，林荫组织掌握的遗迹、古迹、秘境、魔境都越来越多。而且近些年完全不让未经允许的外人进入。 绿茵·贝尔记得，最开始是组织中的年轻人屡屡在遗迹中被其他的探险者袭击，夺取千辛万苦找到的收获，抢夺日积月累的研究成果，甚至有人送了性命。于是，绿茵组织在己方人员探索这些地方的时候，就开始派人守在这些遗迹、古迹、秘境的入口处，不让他人进入。 时间一长，可能是觉得派去守着入口的人来来回回地麻烦，于是索性长期派人驻守重要的遗迹，这些遗迹形同他们的私产。 四陆百国，不少这样的遗迹秘境会被各种各样的势力垄断，但是也有更多谁都鞭长莫及的，或者还未被发现的，一般这些都是共享。 可是随着林荫组织越来越壮大，近些年这些遗迹秘境到处有他们的人在看守，只有他们的人可以进出，谁胆敢擅闯就是与他们林荫组织为敌。甚至这些年，已经发展到开始抢夺新发现的秘境和遗迹。动辄是一场大战。 绿茵·贝尔回想着林荫组织这些年来的行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恍惚。她走在林荫道中，过路的行人无不投来敬重的目光。可是她手中的法杖每走一步都要杵在地上，当做拐杖使用，她已经老了，八十多岁了。年轻时如牛奶般的皮肤早已变成了如皱巴巴的牛皮纸般；曾经丰满动人的身材如今也已经变得矮小佝偻；曾经明艳动人的脸庞，如今也像是脱了水的苹果。只有头上那顶尖尖高高的女巫帽似乎多年不曾改变，只有法杖顶端那如同油画笔一样的毛刷也不曾卷曲，只有胸口那色彩斑斓的“琥珀森林”，未曾暗淡。 林荫道尽头是一栋别致的小楼，她走入小楼中，走过熟悉的大厅、走廊、楼梯最后走入了一间书房中。 随着推门的声音响起，书房中的老人缓缓从桌后站起，这是一个沧桑的老人，比绿茵的年纪还要大些，一头长长的白色卷发，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袍，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年轻时是一个不俗的战士。 他便是林荫首席——奥诺拉。 “你进门应该敲门的，我从几十年前就一直提醒你了。” 绿茵一边走向书房左侧的咖啡桌，一边看也不看奥诺拉地随口说道：“你说了几十年，我也没改。我就是从不敲门。” 奥诺拉叹了口气，对着绿茵说道：“桌上有茶，你自己倒吧。” 绿茵看也没看奥诺拉，自顾自地在边上的桌子上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默默的喝了一口，却始终没有开口。 她抬起头看着奥诺拉房间中的装饰，书桌，书架，包括自己身边的咖啡桌，都是普普通通的东西，哪里都能看得到。唯有四周的墙壁上，挂满的各色各样的面具格外的扎眼。 这些面具风格各异，从东陆人的凸眼青铜面具，到古西陆的人人面黄金面具，再到蛮陆的陶土七彩面具，又或者是南方群岛的哭泣木质面具，甚至是半兽人的野兽骨质面具，最后居然还有魔灵生物的黑琉璃彩光面具。 魔灵生物这种纯精神体能量的生物不需要衣服，对装饰品也不感冒，它们的面具与其说是面具，不如说是它们之中少部分强者用来寄存精神力的唯一实体。这块面具没有五官，没有凹凸，就是一个蛋壳从中间剖开，只剩一半的样子。只是色彩非常诡异而已。 绿茵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好感，不是对魔灵生物的面具，而是对所有这些面具都不喜欢，原因很简单，这些东西——不漂亮！ 可是奥诺拉很喜欢，他这个人唯一的爱好就是搜集面具，各种各样的面具！他在考古发掘中，最开心的就是在各种遗迹中找到各色各样的面具。 奥诺拉见绿茵·贝尔一直不开口，便说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吧。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温蒂的事情，我无能为力，我能为温蒂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绿茵·贝尔听完，缓缓说道：“你做了什么？发布了那个消息，将那块秘图的事情公之于众，引无数冒险者聚集在那座小城，引发小城的sao乱，以此打击那些杀害了温蒂的人对吗？” 奥诺拉点了点头：“没错。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毕竟林荫道不能卷进三大帝国之间的争端，我们无力与大易那样的帝国为敌。” “秘图是假的吧？”绿茵·贝尔却似乎问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奥诺拉却摇了摇头：“那是真的，只不过，秘图中记载的东西，最好——不要现世。” 绿茵·贝尔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秘图中的东西，才是能毁灭那座城的。” 奥诺拉没有说话，只是选择了沉默，深深的沉默。 绿茵·贝尔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她继续说道：“温蒂是我最喜欢的孙女，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她是我所有的牵挂，她的父母死的早，我觉得她可怜，所以给了她我自认为最好的东西。” 奥诺拉以为绿茵还在怪他没有保护好自己孙女，还想要解释：“贝尔，你听......” 可是刚一张嘴，就被绿茵·贝尔冷酷地打断了：“你现在听我说！我不是来埋怨你为温蒂的复仇做的不够，也不是来告诉你我有多恨杀死温蒂的那些人。事实上我不恨他们，一点也不，因为我恨不起来，他们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仅此而已！温蒂去他们的土地，是带着目的，是带着恶意，是去破坏的。而不是去帮助！” 说到这儿，奥诺拉愣住了，下一刻她看见绿茵·贝尔看向了他，那不是看，那是盯！恶狠狠地盯。 绿茵·贝尔一边盯着奥诺拉，一边说道：“我愤怒的是，为什么温蒂会变成这样？！她不是西部深渊的学生，也不是帝国的军人！她是谁？她是你的学生！而你呢？你跟金公爵到底是什么关系？伦多诺斯，那个新秀，那个带温蒂去大易的人，他是谁？金公爵和大公主新的幕僚吗？你的学生吗？还是你新的——共事者？” 绿茵·贝尔的语调一变，大声质问道：“现在，回答我，温蒂——她是你们的棋子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我喜爱温蒂，她是一个可爱的好女孩儿。只是，只是，她只是在履行一个圣罗人的职责而已！”奥诺拉还想辩解。 可是绿茵已经不再给她机会：“职责？什么时候圣罗人的职责有破坏其他国家这一项了？圣罗她到底是圣罗？还是达西斯帝国？！” 说完这一句，绿茵忽然安静了下来，整个房间中的气氛安静了片刻。 然后，绿茵忽然看着奥诺拉终于问出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这到底是我认识奥诺拉从来都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家伙？还是这个圣罗帝国其实就是达西斯帝国，戴上了圣罗的面具？” “你到底再说什么？我没有办法，林荫的运营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持，光靠我们在遗迹中的收获难以支撑这么多人的发展，尤其是还有人在遗迹中你争我夺。”奥诺拉皱着眉苦恼地问道。 绿茵贝尔一边在房间中不断旋转，一边指点着墙上的那些各色各样的面具，她咆哮着：“这些面具！这些面具！我今天才终于看明白了这些面具！这些肮脏丑陋的面具！” 奥诺拉大声说道：“绿茵你在说什么？这些面具它们都是艺术品，它们都是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类用来传承文明的艺术品！” 绿茵贝尔却像是恍然大悟一样摇了摇头，随后大彻大非开始了娓娓诉说：“我是一个艺术家，无数次的，有人问我对艺术的理解到底是什么？我的启蒙老师，那个乡下的绘画导师说‘好看的东西才是艺术’。我花了几十年终于明白，她说的是对的！ “艺术就是一门技术，一门巅峰的技术。一门巅峰的——传达信息的技术，而它传达的信息，也是所有信息中最巅峰的！也就是——人的内心！跃然画布的色彩是在传达画家的内心；跳动纸张的文字是在传达作家的内心；翻飞在雕塑上的斧凿是在传达雕塑家的内心。 “所有的艺术都在传达内心，热情的、奔放的、美丽的、绚烂的、希望的、坚强的、刚毅的、可爱的东西，传达的一定是——美好的内心！这些是真正的艺术！ “恶心的、丑陋的、扭曲的、肮脏的、颓废的、绝望的、难看无比的东西，传达的一定是丑陋扭曲的内心。这些东西不能被称之为艺术，因为它们就是垃圾！喜欢这样的所谓‘另类’的艺术品，不是因为他们审美独特，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内心干净不到哪里去！ “你说的对，你的面具在传承一些东西，可它们传承的是那些丑陋肮脏的东西！是那些负面的、黑暗的、罪恶的东西！美好的艺术流传下来，是因为人们需要美好；丑陋的东西存在至今，是因为人们需要警示。可这更说明了这些丑陋的东西不应该被喜欢，喜欢它们的一定是一颗丑陋的心。 “只是这世上有太多人懂得伪装，太懂得给自己带上一张面具，给自己丑陋的内心戴上美丽的面具，来遮掩自己本来的面目。” 奥诺拉盯着绿茵，陷入了深深地沉默，过了片刻，发出了一句无力的辩解：“我说过，这只是审美不同罢了。” 绿茵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嘲讽的笑意：“我现在都开始怀疑，老四老五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忽然间，门口处再次传来一声声响，那是二席巴列维奇走了进来，他大声说道：“绿茵够了，你不该这么和大哥说话。”巴列维奇是一个微胖的老人，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背心，这个人最是孤傲，他的眼神似乎总是在鄙夷一切。 绿茵·贝尔看着巴列维奇淡淡说道：“听说你自己组建了一支私人武装，叫做‘巴列维奇猎犬’的，真有意思，直接开始称呼自己的手下为狗了吗？我一直知道你目中无人，心比天高，可我没想到原来你是真的看不起别人！纯粹的歧视而已。” 巴列维奇冷冰冰地说道：“我看在你失去了孙女，伤心过度的份上，就当你是找什么东西发泄吧，这次我不与你计较。下一次，我不会这么客气了。我没必要做你的出气筒。” 奥诺拉对着巴列维奇制止道：“老二，够了。” 绿茵却忽然转身对着奥诺拉大声吼道：“不够！” 巴列维奇眼睛一瞪：“你想怎么做？” 绿茵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坚定无比，她对着两人，吐出了一个词——“决斗！” 话音一落，绿茵胸口散发出黄绿相间的光芒，那是世间排行第六的弑神器——琥珀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