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谍殇之山河破碎在线阅读 -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终天之恨(下)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终天之恨(下)

    十点整,李士群带着倪新和张胜宇出席记者招待会,态度和蔼、言辞诚恳的说道:“诸位久等了,郭先生让我对大家说一声不好意思,他的偏头疼又发作了,本想等稍有好转一起出席,医生却认为郭先生不经过四到五个小时的睡眠,不能接受采访。不过大家也无需失望,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重庆军统局电讯处的张胜宇少校,郭烜郭先生的学生和部下,随同郭先生一起投诚。郭先生委托他代表出席招待会,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向他提问。”

    张胜宇郑重的行了个军礼,坐在李士群的旁边。一名记者问道:“郭先生此次来上海是治疗何种疾病的”

    张胜宇答道:“大家可以查阅一下六月二十八日以后几天重庆公开出版的报纸,在康慈制药厂爆炸事件郭主任头部受了重伤,重庆没有条件根治,所以郭主任申请来上海治疗。给大家透露一个内部消息:在来上海之前,郭主任就有意借此机会弃暗投明,曾和我商议过,我也正有此心,于是申请陪同来沪,一同加入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

    谎言的最高境界是在大部分事实的基础上,加入自己需要的不实之词,李士群等人深谙此道。

    又有一名记者问道:“郭先生会加入76号吗如果会,他会担任什么职务”

    张胜宇答道:“这个问题目前我无法回答,因为当务之急是彻底治愈郭主任的痼疾,康复后才谈得上其他。不过即使到了那个时候,李主任虽然求贤若渴,也不知道能否得到郭主任这个左膀右臂,因为郭主任和影佐祯昭将军是留学英国时的校友,所以影佐将军也有意延揽。”此言透露了郭烜和影佐祯昭的关系,造成一种错觉:郭烜之所以主动卖身投靠,和影佐祯昭是校友有很大关系。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李主任亲自作答:郭先生的确是自愿投诚的吗”

    李士群答道:“当然,刚才邂逅郭先生,你们也都看到了郭先生的身体、精神状况,大家都是见多识广的记者,你们觉得郭先生像是被胁迫的吗他有过被刑讯的迹象吗我知道外界对76号有很多误会,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刑讯逼供这样不人道的事情,在76号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记者又问了一些问题,倪新出面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晚上李主任还要陪同郭先生去大世界欣赏尚老板的宇宙锋,如果诸位有兴趣,可以到那里等候郭先生,不过郭先生是否愿意被打扰了欣赏京剧的雅兴,我就不得而知了,祝大家好运。现在给大家留出十分钟的拍摄时间,之后招待会就此结束。”

    当天晚上,许多记者早早等候在大世界剧场外,七点整,两辆黑色桥车驶来,远远地看见郭烜、影佐祯昭、李士群等人下了车,走进剧场。不料那天剧场的服务人员似乎格外警惕,没有门票想混进去采访的记者们想方设法,也没有一个人成功。有两名记者咬牙高价买了黄牛党的票,进了剧场,没想到包厢外警卫林立,说道:“郭先生一再交代,想专心欣赏京剧,不愿被人打扰,请见谅。”这两名记者只能铩羽而归。

    包厢,郭烜似乎沉浸在尚老板响遏行云、绕梁三日的精彩表演之,对同在一个包厢,近在咫尺的刘泽之、倪新等人视而不见。

    刘泽之等人回到宿舍,已经是后半夜了,平川新野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非累垮了不可。泽之,明天上午我歇半天,你下午轮休,好不好”

    “我早有此意,明天你换班后,我想去医院看看,这几天我的胃病似乎越来越严重,徐小姐给我介绍了一个老医,都十多天了,还没抽出时间。”

    第二天,上海各大媒体上不仅出现了郭烜出现在大世界剧场停车场的照片,而且还有那名“幸运”的女摄影记者拍摄到的郭烜和李士群等人在76号走廊里相携同行的独家照片。当然更少不了的是记者招待会的经过。

    八月十七日上午九点,重庆军统局本部,汪秘书送来了上海站的密电,毛人凤看罢,沉思许久,断然说道:“戴老板命令我全权处理,简思尧陪同郭烜去上海的时候,我命令他携带电台,和重庆保持单线联系,你马上和他联系,命令他假意去76号投诚,杀了郭烜灭口。”

    汪秘书的心一阵悸动,心酸夹杂着不忍,他硬着头皮开口:“毛先生,郭烜是军统的人才,屡立战功,请您为国惜才”

    “别说了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你想过没有:没有内线的配合,怎么营救即使我命令刘泽之配合,又有多大的可能成功那个时候,失去了八十六号,金蝉计划怎么办郭烜一日不死,李士群可以随时用他来打军统的脸打戴老板的脸郭烜一日不死,他的很多门生故旧就会有观望之心我也相信郭烜不会如此轻易背叛军统,所以要在他经不住酷刑,或者经受不住诱惑,背叛之前除掉他如此一来,军统的整个电讯系统的损失才会降低到最低程度执行命令”

    “毛先生,属下知道八十六号不能擅自行动的苦衷,能不能再等一等,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毛人凤深深地叹息:“转机郭烜叛变,我们不能让他活着;郭烜抗住酷刑,宁死不屈,李士群和日本人不会放过他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死在重庆,我不会同意他去上海治病”

    两天过去了,并没有传来周成斌的消息,反而是徐建雪派纪群以送自制的解暑酸梅汤为名,转达了局本部毛人凤的命令:保持静默,不得擅自行动,否则军法从事。刘泽之已经明了重庆放弃了郭烜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周成斌啊,他会怎么做明知不符合潜伏纪律,刘泽之还是决定冒险面见周成斌。不见这一面,说出他想说的话,他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八月十七日上午刚上班,刘泽之打电话找徐建雪:“建雪,我下午轮休,想去何老先生那里看看,你替我预约一下。”

    上海站扩编,何老先生的康丰医诊所是陈劲松新设的几家联络站之一,按照陈劲松新定的规矩:只要和何老先生对上事先约定的暗号,就可在此接头,何老先生并不知道接头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接头人谈话的内容、以后会不会再来。

    午一点,康丰诊所内,刘泽之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板着脸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毛先生命令你保持静默,你没有收到纪群送去的消息吗”

    “收到了,不过郭烜被抓”

    周成斌的态度从未有过的生硬:“你不用说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营救郭烜,我绝对不会答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警告你:别以为天高皇帝远,毛先生鞭长莫及,你胆敢违抗命令擅自行动,我亲自动手执行纪律”

    刘泽之低声下气的解释道:“虽然因为介入的人比较多,为了安全你没有让我参加济民医院的行动,但是明知是个圈套,却建议将计就计,让郭烜来上海治病,是我出的主意,不通知徐建雪郭烜来上海的消息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如果他因此而死,夫妇天人永隔,我怎么有脸见徐建雪日本人公开在报上宣传郭烜已经卖身投靠,徐建雪不可能没有看到,也不可能不起疑心,我都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些什么如果我们再放弃营救,那我岂不成了心地龌蹉、有意陷害,从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无耻小人了吗”

    周成斌反问道:“那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你是了解我的”

    周成斌打断了刘泽之的话:“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何必患得患失”

    刘泽之不死心,继续说道:“俗话说王法大不过人情”

    “王法大不过人情谁教你的是青浦培训班的教官教的还是毛先生教的”周成斌用不留丝毫余地的严厉,掩饰住他内心的愧疚。郭烜出事,他内心的痛苦与自责丝毫不亚于刘泽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郭烜是军统的人才”

    周成斌放缓了语气,说道:“泽之,我和郭烜是好友兄弟,当初没有你和郭烜抗命擅自营救,我早就死了。可是你想过没有:正因为郭烜从76号手里救了我,李士群怎么可能重蹈覆辙也就是说正因为郭烜救了我,才导致现在完全无机可乘你想想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刘泽之默然,许久才说道:“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士群和影佐祯昭打军统的脸看着他们诱降不成,对郭烜痛下杀手你以为李士群真的会放过他”

    周成斌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我再天真也不会把李士群的鬼话当真。他安得什么心,我心知肚明:jian计不成,一定会严刑逼供,以我对郭烜的了解,他绝不会叛国投敌,那他就会生不如死,那种滋味,我尝过最后郭烜会死于酷刑。”

    “既然你都明白,那还不赶紧想办法”

    “够了,别说了我给你说实话吧:毛先生已经派出杀手,执行灭口任务了。泽之,你要理智,我们失去了郭烜,不能再失去你。”

    “什么你说什么”刘泽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没法理智你干不干你不干,我自己干”

    周成斌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别忘了你是军统的校特工,我现在就可以以抗命之罪杀了你”

    刘泽之仰天冷笑:“你杀了我吧,让我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郭烜赴死,我生不如死我是个特工,可我首先是个人”

    周成斌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这就是特工的宿命吧,不错,我痛彻心扉,可是理智告诉我毛先生这么做是对的。不仅是对郭烜,换了你,也不会有第二种处置方式。如果你觉得对不起郭烜,就保护好自己,配合我完成金蝉计划。你是个男人,是个特工,该怎么做你比我清楚,我不想多说,也没必要多说,你回去吧。”

    刘泽之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伏案无声饮泣。周成斌不敢开口安慰,此时此刻,只要他开口,那压抑已久的泪水会彻底出卖他的软弱刘泽之说的对,他是个特工,可他首先是个人,一个有血有rou有感情的人

    下午二点,小野平一郎做主人的午宴进入了尾声,小野平一郎笑道:“今天是为郭先生压惊洗尘,按照事先的约定不谈公事,我再敬大家一杯,但愿将来有机会和郭先生深谈。”

    郭烜微微一笑,答道:“也许有机会吧,如果李主任信守承诺,二十号上午放我走,等到将来日本战败投降的那一天,你幸而不死被关进监狱等待上战犯法庭,我一定去看你,那个时候谈什么都可以。”

    李士群怕小野平一郎恼羞成怒,赶紧出面圆场:“老郭,罚酒三杯,说好了不谈公事,你又来了。”

    影佐祯昭插话道:“对了,小野将军,你不是说要在本月二十二号为令爱和倪桑举办订婚晚宴吗郭先生,恰逢有此喜事,多留你几天如何”

    郭烜奇道:“这么说日本的兵员损失很惨重啊,好男人都死绝了想高攀国人,也应该找个像点样的。倪桑就是倪新数典忘祖、卖身投靠的败类。”

    敬陪末座的倪新忍不住反唇相讥:“倪某虽然不才,也曾让军统第一电信高手重伤在我手下。什么叫典什么是祖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李士群脸一板,教训道:“倪新,不准没规矩连待客之道,都忘记了吗”

    赵敬东悄悄走进来,附身在李士群耳边说了些什么。李士群笑道:“种的梧桐树自有凤凰来,老郭,赵队长给你带来一个不之客,你的秘书简思尧先生听说你在这里,就找来了,我去和他谈谈。”

    郭烜心知不好,简简思尧他来干什么对自己的这个秘书,郭烜还是很了解的,电讯技术不算出众,但是为人细致周到,敬业温和,是自己的左右手。此人世居江山,是戴笠和毛人凤的小同乡,死忠于军统,他是不可能投靠76号的。

    小野平一郎就势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散席吧,郭先生大病初愈,也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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