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业障

    业障

    长夜流逝，梦境帧帧相替。往日不可追，东流水西不回，能几度梦回当时，已是今日之幸。

    爱是一盏烛火，明灭会有因果。但愿不负骤雨，却迷失在骤雨中。

    ……

    仰面长睡着，不待远处大钟准点报时，他已缓缓睁开了双眼。

    身体格外舒展轻松，但是眼睛却是酸涩微肿。李一柱摸了摸眼睑，已然是明白了原因。这时他翻身起床，脑海中被子的感觉格外清晰，赤脚踩在地上的感觉也与往日大不一样。

    他仿佛是一个被遗弃的人，带着最独有的感情，但又被时间冲刷过的那般，行走在了无人迹的城市里。在钢筋水泥混凝土中，麻木又清醒，清醒又麻木，不知何时是尽头。

    李一柱站立在床边，许久都没有移动，即使脚底渐渐冰凉，也不及内心深处的悲凉。这一夜，他又开心，又难以释怀，果然世间没有任何好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苦笑一声，李一柱又跌回了床，他又盖上被子，靠在床板上，面无表情的点起一根烟，默默地吸了起来。

    “咚咚”两声钟声响起，这时天际那边也冒起微微红光。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了。

    不久，晨光照进了李一柱的房间，在墙上形成一团好看的光影，坐在床上的他也看向那团明亮温暖的光。

    渐渐的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在其中，使他不由得站起身来，揉揉眼睛看向外边。

    太阳已升起了大半，光芒映照周围的云彩，仿佛一幅绝美泼彩画。然而就算云霞再美，李一柱也是随意的看上一眼，他的目光远眺，看向了那遥远的天际线。

    这时，他的脑海浮现出当初地理老师所说的一句话

    “一直往西走，越过黄昏线，越过日界线，回到初识你的那一天。”

    现在他终于是明白了，难的不是过去的业障，而是业障深重的自己。

    去洗洗澡吧，好好冲刷一下。记忆中的沙，就让它散去吧。

    洗澡吃饭，李一柱又恢复了平静，他坐在床边，一时间百无聊赖。

    他的确是没有工作，他平常就靠打打小单过活，现在卸载了，使他不知道要干什么。虽然他也算是个作家，可是写的根本没人看，他觉得就是在浪费时间，一提到更是生气。

    当初毕业后，他跟家里商量要出来打拼，不成功不会回去。他满怀壮志的出来，一来到龙城这样的大城市，使他惊讶不已，他也开始对龙城对未来展开了无限的向往。他想在龙城腾飞，达到人生巅峰，光荣还乡，让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狠狠地打脸。

    这是他刚来到龙城时的想法，也是无数年轻人的想法。说干就干，几番打听，先找了个便宜的住处，也就是现在的独楼小区，之后开始不断的找工作，投简历。

    拒绝、碰壁，屡屡受挫，浇灭了他大半的热血，回想当日来到龙城，此去已经过了一月。

    这时家里也打来了电话，视频接通。父母不断询问情况，李一柱都说挺好的，然后简单说几分钟便挂断了。

    因为家里需要钱，所以李一柱小时父母便是早早出去打工，李一柱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奶奶思想有些封建，再加上了年纪大，对李一柱的看管自然不会太好。

    那是一段开心又黑暗的时光。开心是因为自由自在，没人管他。而黑暗的是，李一柱学会了不少坏毛病，其中就包括抽烟打架等等。

    后来他也不服父母的管教，一直到后面他一天一天长大，一次一次与父母吵架，他才渐渐明白了父母的苦心。可毕竟他的年龄在这，也没有为人父母，对于父母的苦心也只是纸上谈兵，实际说话还是不怎么耐烦，父母也是无可奈何。

    好运也是眷顾过李一柱，一家大公司相中了他，就在龙城CBD，待遇很是不错。可李一柱硬是迟到迟到，工作不认真，公司领导也是迫于无奈，将他辞退了，对此他也不愿再提及。

    还好他还是在那家公司里干了几个月时间，也有了点小积蓄。拿到钱的那天晚上，他买了一包好烟，买了很多吃的，还破天荒的给父母打了个视频电话，转了些钱给父母买衣服什么的。不过中间他却说过年不回去了，现在工作忙，工作宽松时候再回去，还有注意身体，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等等。听的父母也是充满了无奈，最后思前想后，他的mama说道

    “下年一定要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吃饭！”

    看着母亲那委屈真切的表情，她的眼中还噙着泪水，努力没有让它留下来。李一柱瞬间感觉无比的亏欠，自己说了慌，已经是没有工作了。

    最后，李一柱哽咽的说了句好，匆匆挂了电话，因为他不敢再看父母那苍老的脸，害怕自己不争气的跑回家去。

    眼泪没来得及擦，李一柱失魂落魄地拿起烟盒，不管是不是好烟还是孬烟，咽着眼泪吸了下去。

    想起这些，李一柱被冲刷的回忆再次袭上心头，苦闷油然而生，不巧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铃铃铃”是微信电话的声音。

    李一柱疑惑的拿起手机，心想是谁打来的话，但心底还有一丝异动，他隐隐觉得是父母打来的。

    果不其然，李一柱解开锁，正是他mama打来的。

    他心底一紧，按向接通的手指竟微微颤抖，犹豫不堪。

    他犯了难，接还是不接？

    心脏跟着来电铃声跳个不停，最终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按下了“同意”。

    “喂”那头一片黑暗，只看得半张疲惫的面容，微弱的灯光映照下，显得黑红，仿佛是高原放牧村民那般。

    “喂mama。”李一柱轻声回应

    “…”

    电话那边似乎有些踌躇，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心中有其他难以言说的委屈。

    “啊，最近怎么样？”mama鼻子吸一口气又问道

    李一柱又看向屏幕中的mama，心底叹息一声说道：“还行吧，一切还算正常。”

    “正常就好”

    “嗯”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的交流，偶尔还会沉默一番，最后还是由mama打破僵局。

    “柱啊！今年不行了，干完这一天，就找不到活干了。幸亏你在龙城有份好工作，你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不用担心我们俩。”说完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几声咳嗽，看样子是李一柱爸爸的声音。

    …

    “mama你们也要注意身体，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会的。”mama这时的语气带有些嘶哑的说道

    “关了关了！”

    李一柱心底猛的一颤，他知道他爸爸生气了。

    “柱啊就这样吧。”

    “好”

    没等李一柱再说什么，那边已经是挂掉了电话，只留下他独自对着没有温度的手机黯然神伤。

    这时，mama那疲惫苍老的面孔又出现在李一柱脑海里，才几年不见，mama竟已经苍老成这样！

    当年mama是那么的漂亮，她的头发很好闻，那时候的李一柱，会在整日睡在mama睡过的枕头上，闻着mama的香味。

    可是现在mama的头发已经大量的脱落，不得不带上假发，可那斑驳的样子仍然不断在撕扯李一柱的心。年过半百的她仍在努力的工作，回忆当初，她也是个爱美的女人啊！

    想到这些，李一柱不觉好像失去了一切，他感叹为何老天如此不公，为什么要让父母这么cao劳？又为什么，他们在年轻时要一直工作到老，老了又不愿再要什么了，这难道只是任务？

    他们的人生仿佛没有意义，只是机器。

    李一柱深深的不甘，他在心底痛苦的哀嚎着，

    这就是命吗！

    世代的更替只为传承任务，一生不过三万六千，他们又为自己活过几天？

    这时痛苦中的李一柱突然睁开眼，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异样，使他一下平淡了很多。

    就突然间释然了？难道连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自己还是三分钟热度，就像那下载了无数遍的游戏一样。

    真的是无数，无数遍，多到自己也记不清了。

    过去种种坏毛病已经在不知觉间改变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思维、能力，哪怕是最珍贵的东西—情感！

    无志者，他想起了那句话。在这个时候，他觉得他就是世界最无志的无志者。

    亲情，爱情，友情，他都曾经拥有过。转瞬即逝的不止是时间，还有可能是一个人的一切。

    李一柱他空洞的跪在了地上，无限回忆侵袭过来，一笔笔业障在此刻重现，在他的脑海中爆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