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和陆阳
无终于攒够钱买了一台可以回放的电视。 那就从头开始看吧。 电视里，还是那个青涩的九九，戴着黑框眼镜，短发到下巴处，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 和她同桌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看小说。 九九一直在大吵大闹，大吵大闹。 男孩却也不生气。只是眯着眼睛笑着看她。 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 男孩细心体贴，女孩疯疯癫癫。 一起刷题，一起散步，有时女孩也会在没人的时候牵着男孩的手，然后相视一笑。 他喜欢她轻轻地哼歌，她爱他看书时的认真模样。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情侣，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坐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只是彼此相处得很愉快，只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天长地久。 可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握住彼此的手。 时间流得很慢，这段时间足够美好。 他们一起度过了高中，然后心照不宣地在同一座城市读大学，也经历了考研失败、工作挫折。 一路风风雨雨。 他们从未离开过彼此。这大概是因为，他们足够理性。 理性到就算是分别也不会伤心。 开始是一点小吵闹，像往常一样。 后面陆阳看到了时常出现在女孩身边的男生。 一个高个子，英俊的，活力四射的体育生。 他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她有更好的选择的。” 怀着这样的心事，他下意识地开始躲避女孩。 “嗯，我在加班呢。你们玩吧。” 男孩窝在公寓厕所的墙角，略带微笑地说，好像他没撒谎。 就这样不知道躲了多久。 滴滴滴，凌晨十二点零九分，女孩打来一个电话。 “陆阳，你过来接我。” 醉醺醺的声音，透过电话就可以闻到酒精的味道。 糟糕透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过，眉头稍微皱了皱。 这白痴在搞什么？ 骑着电动车急匆匆地赶过去，所幸不远，就在吵吵闹闹的商业街。 是和她一起来过的夜宵店呢。 几个熟悉的面孔，大笑着。 那个高个子的体育生也是如此。 “陆阳，大忙人，最近在干什么？新交女朋友了？” 那个腹黑的学姐明显没有喝醉。 大家哈哈大笑。 “没什么，就是，就是工作比较忙吧。” 陆阳不敢看着她的脸。 他对付不来这个学姐。 “九九在哪呢。” 学姐用手指着，大家笑嘻嘻的。 陆阳走到满脸通红的九九旁边，她看到他来了，抬起了头，嘴唇红红的。 陆阳倒了杯热茶给她，喂她喝下。 九九的嘴唇红红的，像涂了口红一样，平时她是不喜欢化妆的。 陆阳显得有点慌张，不敢再看九九。 “她喝醉的样子也好可爱。” 脸稍微有些红了，转过身去。 “学姐，要我陪你喝一杯吗？” 陆阳装作成熟的样子和学姐搭话。 “哼。” “嗯？” “你装什么装？” “哪有装，我本来就这样好不好！” “行啦行啦，快带九九回家吧。” “哦。” 陆阳扶着九九上了车。 “那我走了哦。” “走吧走吧。”学姐挥挥手。 众人喧闹不止，笑声点亮了半边天。 晚风微微的，吹在陆阳的脸上，已经很晚了，街上还是有许多人，男人和女人。 心砰砰的跳，背后传来温暖的体温与略带酒精味道的、让人沉溺的轻微呼吸声。 九九双手环抱着陆阳，把头贴在他的身上。 这时候似乎要说点什么？ 说什么好呢？ 陆阳绞尽脑汁。 “最近过得还好吗？” 陆阳用一种稍微轻松的语气，就像和很久不见的朋友打招呼一样。 九九没搭理他。 她不喜欢这种语气。 她是睡着了吗？ 陆阳显得不知所措。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没说。 沉默，沉默，安静。 路人的欢声笑语，风的呼啸，汽车的喇叭声，好像都听不见了。 “你在闹什么别扭。” 九九抱紧了他。 “我，我没有闹别扭。” “你已经二十一天没有理我了。” 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你说话！” 九九生气地捏了捏他。 “我，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好，我记住了。” 分别的时候，四周都是桂花的芬芳，月亮静悄悄的，空气也安静了。 “那你回家吧，明天见。” 男孩率先打破了沉默。 “等等！” “嗯，还有什么事吗？” 扯住男人的衣袖，脚轻轻踮起，是啤酒和碳烤鱼的味道。 真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吻啊。 “这算是表白吗？” 女孩却没有回答，脸红得像玫瑰一样，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害羞了。 只是随着月光逃回了家。 男孩抬头看了看月亮，嗯，这应该是表白吧！ 可是故事的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在一起。 有工作的原因，陆阳离开了她在的小城。 有父母的怀疑，九九的父亲用疑问的语气问道：“我只有她一个女儿，你能给她幸福吗？” “当然，我可以的。” 只是这句话并不能代表什么，陆阳需要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 他们就这样分开了，名义上分开了。 他们远离了彼此，可是心与心的距离却还是那么近。 三年里，他们只是像朋友一样寒暄。 陆阳在努力工作，女孩默默地攒钱。 他们足够理性。 可是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九九孤身一人来到陆阳所在的城市，漫无目的地漂泊。 他已经三个月没有联系她了，她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在做什么工作，有没有认识新的女人。 啊，那个男人总是这样。他从不会轻易向别人展现自己的悲伤，他总是默默地站在自己的身后，一个人承担所有。 “陆阳，过来接我！” 凌晨一点，一个女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歇斯底里。 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 “好！” 男孩从白色的车里下来，明亮的瞳孔黯淡了几分，嘴角有一点点胡渣，还是和从前一样轻轻地微笑着。 是啊，成熟了很多啊。 这几年他也很难过吧，不过，看他那副衰仔样，身边应该没有莫名其妙的女人吧。 他一只手提着行李，一只手牵着她。 凌晨有点冷，四周没有什么人，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像以前在学校一样，看看四周的人群，然后相视一笑。 这里没有老师也没有教导主任。 九九想起了童话里的南瓜马车和白马王子。 额，算了，这个衰仔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被压榨的社畜而已，这辆白色的车也只是很普通的一辆。 可是九九也从来不是什么公主，她是这个男人的心上人，她是默默支持男人的女人。 相顾无言，或许这时候应该说：“最近过得还好吗？”陆阳这样想着。 “最近过得还好吗？”男人这样想着便这样说了。 “我过得好不好你心里没数吗？” 女孩愤怒的拳头打过去。 男孩像以前一样哈哈ヽ(￣д￣;)ノ笑着。 时过境迁，男孩变成了男人，更成熟了，年少时忧郁的诗人气质更明显了。 女孩似乎也变成熟了，或许也变得更漂亮了吧。 “你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女孩咬牙切齿地质问。 “你父母不喜欢我，而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结婚。” 似乎有些犹豫，男孩接着说：“我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 他还是不敢看着她。 女孩气得心痒痒。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死脑筋。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单身至今吧。 “你笨啊。” 女孩气呼呼的。 “啥？” “你个白痴！” “哦” 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他呢。啊，他从来都是这样子，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只会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在你需要的时候又突然冒出来。 这种性格很容易被女人玩弄啊。 “我没有男朋友。” 分别时又是夜晚呢。 “嗯，我也没有女朋友。” “别在这种黑心公司上班了，你太累了，快点回来吧。” 女孩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别再离开我了。” “再给我半年时间，我已经快攒够了钱。” 男人显得有些着急，两只手放在女孩的肩上。 “到时候，你父母一定会认同我的，我一定回来娶你！” 呼，这是一个好消息吧？ 泪无声地落下，她还想再多陪他一会儿，可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父母的电话也接踵而至。 她想和他一起去海边，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逛街，最好一起把结婚证给领了，可是男人太忙了，她所能做的只是给他做一顿不好吃的晚餐，一起搂着睡觉，在他的耳边稍稍低语。 “等我回来时，就一起去玩吧，不论去哪，我都会陪你的。” 男人露出男孩明媚的微笑。 “好，我等你呢。” 果然，男人都很擅长画大饼呢，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就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陆阳不擅长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悲伤，在这点上，九九也一样呢。 她总是喜欢用欢笑掩盖痛哭，能哭的地方，只有陆阳的被窝，男孩会拥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然后在她睡着的时候，帮她想办法解决问题。 现在能哭的地方也没有了。 那就尽情欢笑吧。 父母不理解女儿，只是感到欣慰，从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孩离开这里后，亲爱的女儿就很少露出笑容。 严肃的父亲想着，要不要帮女儿介绍新人呢。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不乐意吧，不过这几天似乎心情好了很多，是忘记那个小子了吗？ 如此甚好。 毕竟，和认识的众多男孩比起来，那个小子太普通了，不论是家境还是能力。 他怎么能给亲爱的女儿幸福呢。 这个严肃的男人不知道的是，此后漫长的时光里，九九一个人去了海边，一个人去了游乐园，一个人去了图书馆，一个人去民政局逛了逛。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那个男孩再也不会眯着眼睛笑了。 这一切都是谁的错呢？ 此后漫长的时光里，九九或许会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 成熟的女人足够坚强也足够勇敢。 她会习惯孤独与悲伤吧。 只是故事并没有结束。 炫酷的、用了两个月工资的电视机旁，高傲的神明闪着灰色的瞳孔，在一旁若有所思，英俊的外貌不似凡人。 他痛苦地捂着脑袋，试图找回失落的记忆。 可是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是无，是仙界的神明。 是啊，他只记得他是无，他不是陆阳。 泪一点一点滴落。 神明是不会流泪的。 电视机里，闪过四个大字“未完待续”。 比天庭更高的九天之上，女娲娘娘看着眼前的报告，发出轻轻的叹息。 “小空，出来吧。” 一个漂亮的女孩，长长的黑色头发，丰满的胸部，和无一样，高傲的灰色瞳孔。 “去把你的男孩抢过来吧，小空，他是神而不是人。” “嗯。” 冰冷无情的声音，白色的脚踝下星辰闪动。 “嗯，这孩子真是有够麻烦的。” 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