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阳与谋

    ……

    这片空间浩荡无边，站在天宫之上极目远眺去，能发现一棵连同穹顶的仙树，而不知是否是错觉，那棵树的顶端，竟然生长着一轮明亮的月。

    一位眼睛灰白的身影静静站立，举头望月，他脚下踩的，正是许木费尽心思，也无法接近半分的宫殿。

    他的身份特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而从他有意识开始，他便居住在这方空间里。

    所以就如查尔斯所说，这是他的宫殿。

    他不想让许木进，任凭许木怎么努力也无法走进半分。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这片空间的任何一处地方，所以当他遥望训练场，看见正在努力训练的许木时，那如木偶般没有感情的脸蛋，忽地浮现出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论是蓝星还是在太初界，这个道理都适用。

    而既然许木的神魂来到了这里，借用着他和查尔斯打造的训练场，那么他就必须要索取一些报酬。

    比如，外面的身体。

    虽然他一直固执的认为，那本就是他的身体，许木才是寄居者，但他的神魂确实争不过许木，因为对方才是本体。

    所以他只能在许木守完夜，精气神最为虚弱的时候，才能见缝插针，拼尽全力将许木的神魂驱逐进天宫，而后短暂地成为那具身体的主人。

    但当许木从沉睡中醒来，他就会被对方再次赶回天宫，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所以他能在外面待多久，取决于许木的状态好坏，什么时候醒来。

    许木醒来，他便要回去。

    所以在他cao控身体的几年时间里，见到的世界从来都是黑夜，他甚至没见过高空悬挂的太阳。

    他看见过最亮的天色，便是红日初升之前的混沌，天地之间一片灰暗，浑浊不堪。

    所以今天这种机会是很难得的，许木神魂来到天宫，那么他就可以趁机占据外界的身体，哪怕只是短暂的，他也看见白天。

    灰白瞳想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对太阳的渴望，立即双手合十，用意识沟通天地。

    呜……

    似乎响起了幽远的笛声，他的神魂顺着天柱，缓缓向天穹飘去。

    三秒钟后，白光一闪，丰庆村的屋子里，许木的眼皮一颤。

    唰！

    这次睁眼，他的双瞳已然变成了灰白色！

    ……

    丰庆村的屋子里，灰白瞳缓缓站起了身子。

    他透过窗子，望向天上挂着的，温暖纯良的太阳，面露思索。

    这是他苏醒第一次在白天掌控身体，所以他应该做些什么？

    磨练刀法，修行炼金术，或者是继续寻找诡夜之域的圣遗物呢？

    灰白瞳思考良久后，他的肚子却猛然叫了一声，于是他便极其别扭地，走进了侧面的厨房。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剩饭剩菜，他沉默了一下，接着便拿起一块干硬的糖饼，艰难地送进了口中。

    这是他第一次吃饭。

    “我虽然没学过厨艺，但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吃，真不知道查尔斯是怎么教你的。”

    灰白瞳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这饼子的口感实在算不得上乘，甚至比冬天里角落冻上的腊rou都来的僵硬。

    ——虽然他并没有吃过腊rou。

    但他相信，即便自己没做过也没吃过饭，也能肯定地作出判断，许木烙的饼，实在是世间最难吃的饼。

    等吃完了饼，他又开始想起了之前的问题。

    估计来算，他最多只有七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太阳落山的时候，许木便要退出天宫，重新掌控身体了。

    七个小时，与他夜里掌控身体的时间基本相同，他可以做一切夜晚该做的事情，比如拔刀杀鬼。

    但区别在于，现在是白天，外面有太阳。

    他并不想把这美好的时间浪费在打架上面，寻找圣遗物才是正经事......但丰庆村那棵古树旁，隐隐传出的三阶段异能者的气息确实很诱人！

    “不行。”，似乎决定了什么，他仰头又喝了口凉水，把嘴里最后一点糖饼吃进肚子，随后便推开门走上了大街。

    昨夜西山的动静他是知道的，而现在村子里竟然也来了个三阶段的异能者，这让他非常好奇，所以灰白瞳决定过去看看，顺便跟对方打上一架。

    等打完了，再去找圣遗物也不迟。

    但在灰白瞳推开大门的一瞬，这小院里的落叶便忽然飞了起来，它们螺旋着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龙卷。

    感知到了这股动静，许木的眸子微微一动，当下便把开门的右手力气小了一点。

    院内顿时风平浪静。

    ......

    诡夜之域，西山外围战况激烈，鸟兽四散，无数大夏官兵穿戴盔甲，对着满山的异鬼挥舞着刀剑，人或兽的惨叫声彼此交织，热血挥洒，不断有伤员被医务兵抬着担架救出来。

    相对平坦的某个山坡，向下挖掘出了一个如同地宫般的指挥所，墙壁上都悬挂着火把，转弯处极多，如果没有专门的口诀，除非你拥有着精神系异能，不然肯定会迷路。

    尹水儿被一个稍微年长些的除魔司异能者带进地下指挥所，经过一系列的弯弯绕绕后，他们走进了一个石屋。

    石屋之内，摆着一个长长的石桌，在这两侧，正襟危坐着两排除魔司的红袍异人，他们全都神情肃穆，有些人身上似乎还带着伤。

    “伤员不及时救治，为什么要来这里？”

    尹水儿望着长桌末端的中年男人，喘气的同时在心中冷笑了一下，她这叔叔最喜欢故弄玄虚，走这些形式，外面每一秒钟都在死人，堂堂除魔司一司总督，竟然在这里开会？

    “打了这么长时间，连外围都攻不进去，你们领着朝廷的俸禄，不嫌丢人吗！”

    长桌末端的男人一边骂，一边愤怒着将地图摔在桌子上，西山的乱象已经持续了七个小时，他们除魔司全员出动，甚至将不落城的三万驻军都搬了过来，但仍旧没法彻底将异鬼赶回西山内部。

    眼见男人只会发牢sao，外面却每时每刻都有死去的将士，尹水儿再也坐不住了，当下气冲冲地站起来抢过尹仲修手里的地图：

    “我认为，这样地毯式的搜查并不适用于西山。”

    尹水儿眼神锋利如刀，自打她从丰庆村被召回，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路上，她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破局之法，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唯一看似可行的，只有一种。

    “现在的情况是，西山之中出现了不明高阶污染源，正源源不断地给异鬼提供能量，而我们本次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个污染源。”

    尹水儿伸出食指，开始分析。

    “但西山实在太大，地形复杂危险，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均匀分配兵力进行调查，很难在诡夜来临之前找到这处污染源，找都找不到，就更别提除掉它了。”

    “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将手头上现有的异人聚拢起来，集中分为几支部队，长驱直入，在西山深处进行快速搜查，这样才更容易找到污染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白白浪费时间！”

    尹水儿气哼哼地说完话，手里还捏着那幅地图，座位上的男人脸色极差，于是场间所有人，顿时都噤若寒蝉。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尹水儿，他们没胆子正面挑战总督的权威，更不敢看他的笑话，因为那个男人的脾气，很不好。

    “长驱直入？你说得容易！”男人忍着愤怒，右手揉搓着眉心，口中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西山太大，太危险，像你说的，如果想要长驱直入，那最少也要有三阶段以上的战力。”

    尹仲修表情严肃地伸出两根手指：

    “而算上我，整个一司也只有两个三阶异人，剩下的二十多位二阶异人，带上八十多位一阶异人，勉强能凑出两个三阶段的战力出来，也就是说，我们一共也就只能凑出三支队伍，这还是在放弃了外围防御的前提下。”

    “三支队伍能做什么？速度慢些的话，连西山的十分之一都查不完，更别提在漫山异鬼的阻挠之下，找到污染源的位置再除掉它了！”

    尹水儿面色难看：“但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不是么，难道您就要一直这样等着，让那些普通士兵冲上去送死？”

    说完，尹水儿抽出腰间的乌金短剑，而后神情狠厉地转过头：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您就在后方给我收尸，也省得我大娘天天惦记我，直接给我埋山里，不用运回皇城了！”

    眼瞅着尹水儿就要离开临时指挥部往外走，尹仲修头疼不已。

    他这侄女，从小就是个没轻没重的主，别说他自己了，就是在皇城里，尹水儿也是无法无天，跟皇子称兄道弟，当街殴打一品大学士的嫡子，还往人家府邸里扔石头，谁都不住。

    如果她要真犯起浑来，非要进西山，他也只剩打晕尹水儿这一个法子了，不过若是等她醒了，后果想必会非常严重。

    “你给我回来！”

    尹仲修拍案而起，一脸怒容：

    “那可是大西山，异人的坟墓，你以为这是白叫的？等你自己进了西山，不到半个时辰，连着你手里的剑，都得让那些大妖吃得连渣都不剩！”

    “到时候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尹仲修脸上的褶皱颤动着，因为某些原因，尹水儿只能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但并不代表尹家不重视尹水儿。

    因为即便在皇城里，这丫头的天赋也是极好的，初次觉醒时，便能使用二阶异能。

    思衬片刻后，尹仲修有了主意。

    只见他掀开了右胳膊的袖袍，将紧绷的纱布一圈圈缠下，而后便露出了一道可怖的伤口。

    “我最先发现西山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进山试着找过污染源，但结果很明显。”，男人脸上现出一抹无奈，“西山的中部太大，太危险，二阶妖兽遍地都是，三阶大妖隐于暗处，如果运气不好招惹到了它们，便是我也无法全身而退。”

    “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我真的没脸回去见你的父亲啊！”

    尹仲修面色微苦，当年那件事情，让他一直对尹水儿心怀愧疚。

    尹水儿此时也冷静了些，她转过身来，看见男人手臂上的伤，一阵动容。

    她虽不喜欢自己这个叔叔，做事墨迹手段不狠，但对尹仲修的实力还是认可的，毕竟他可是实打实的三阶段异人，有望突破到四阶的一司总督。

    而他说的也对，如果连他都无法全身而退的话，自己进山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见尹水儿的反应，尹仲修便知道自己的话没白说，于是他便有些庆幸地将撸起的袖子放了下去。

    在谁都没发现的瞬间，他胳膊上的伤瞬间消失不见。

    “进西山清理污染源，是我们的事儿。”

    “至于你，你在一阶异人中有些名声，所以我自有别的事情让你去做。”

    男人面色凝重，又抽了口烟斗，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道：

    “西山太大，绵延数百里，今夜难免会有漏网之鱼逃出防线。”

    “安家，合野，文石……大大小小十几个村落，需要你们的守护。”

    尹水儿皱眉：

    “这么说，我们的任务，就是负责清理掉那些守夜人应付不来的异鬼？”

    “正是。”

    “这次行动，十八个人一阶异人里，以你为首，这是需要帮助守护的村子名单，根据地形地势，难易程度，好好分配人手。”

    “他们应该也快到了，你好好沟通，切记不可摆架子，都是同级。”

    尹仲修讲完之后，食指与小指交叉，轻轻一弹，桌面上的一册卷轴便隔着十米的距离，稳稳当当地飞到了尹水儿座前。

    尹水儿皱着眉头，将那卷轴往下一拉。

    “唰！”，数十个村子的名单整整齐齐地写在了纸上。

    “怎么没有丰庆村？”

    尹水儿上下打量了一眼，发现小康村和丰庆村上，已经画上了一个鲜红的“叉”。

    “丰庆村，不在本次的保护范围内。”

    烟雾缭绕，尹仲修站起身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