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师兄师弟，你也在这

    ……

    负责接引的道人，名为幺宋。

    许木和男人被他带领着，走上了一段颇为僻静的小路，沿途中路过了一间弟子学堂，能看见有资历较长的道人，耐心教他们如何控制火球与雷电。

    “学堂为什么没有屋顶？”许木一脸好奇地问道，他发现那间弟子学堂的棚顶，竟然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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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正常。”邹敬沉默过后，平静说道，“不只是天师山，但凡是有些经验的道观，都不会为学堂修建屋顶。”

    “我们修炼的法术，大多与雷火有关，所以最好是在空旷的室外，屋顶……或许之前有，但一定是会坏的。”

    许木闻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那名为幺宋的道士走在最前面，抬了下眼皮，不耐烦地说道：

    “话别那么多！”

    “等下见了真人，一定要谨言慎行。”

    许木一怔，开口问道：

    “见谁？”

    幺宋瞪了许木一眼，没有回答。

    邹敬面色略微凝重地说道：

    “太无真人。”

    “他是天师山的戒律大人，掌管执法堂，是除了山主，长老峰的四大长老之外，权利最高的人，每一个入天师山的弟子，都要接受审查。”

    听到这，幺宋也是淡淡说道：

    “倒也不是每一个人。”

    “像是他这种，上山都要费大半天劲，最后弄得浑身狼藉，魂不守舍面容苍白的弟子，真人是不会亲自见的。”

    “不过，小子，你运气不太好。”幺宋说着，目光带着一丝嘲笑地看向许木。

    “就在刚刚，真人特意下了命令，三日内拜山修道的弟子，他都要亲自见一面，决定去留。”

    许木闻言，没有管那嘲讽的神情，而是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位太无真人，很严格么？”

    幺宋嘴角升起一丝弧度，淡淡嘲讽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

    绕过一片满是枯叶，枯叶下埋着禁制阵法的树林，许木等人的面前，便忽地出现了一座攒尖式的木楼。

    “随我进来吧。”

    通报过后，幺宋抖了抖道袍衣袖，随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三米多高的木门，门后的世界是一片宽敞的大厅，黑咕隆咚的，仅有最高处的屋檐角落能渗透进来一点光线。

    这屋子里，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许木没有试图用影子看清些什么。

    邹敬也没话说，带路的幺宋小道，缓缓合上了门，空间陷入更黑的黑暗中。

    良久之后，大厅中响起一声咳嗽，于是厅堂周围，插在铜镜上的烛火便都亮了起来，闪烁摇曳着光亮。

    高高的殿堂之上，宽大的座椅间，有一看不清面容的人影，随意坐在那里，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

    许木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

    在看见那人后，邹敬更是面色一白，而后猛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似乎听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

    “——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邹敬忍不住嚎叫出了声，身上不停被蒸发出黑色的雾气。

    许木站在一边，早已经适应了那股威压，除了觉得这座大殿有些森严之外，并没有其他别的反应。

    “你不适合修道。”

    高高的座椅间，太无真人声音冷漠，望着许木说道。

    “你，倒还可以，不亏是九曜看重的徒弟，只可惜来的太晚了。”

    太无真人说着，冷漠的声音中多了一丝的惋惜，当年看重邹敬的真人，号为九曜，是相对来说较为年轻的五境真人，尚有进步的空间，追赶一下半步人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邹敬原本有可能，成为九曜的亲传弟子，接替衣钵，但很可惜他晚来了太久，如今修行界百花齐放，邹敬这般程度的天才，已不能再入眼。

    耳边的浩荡天音消失不见，邹敬的面色惨白，他摇了摇头，强撑着从地上站起，弯腰拱手：

    “多谢真人，帮忙清除邪念。”

    太无真人望着邹敬，没有接话，而是仔细地端详了起来，似乎想要从邹敬身上看出些什么。

    “不是你。”

    太无真人摇了摇头，那搅动了云海之人，不是邹敬。

    “按照规矩，我要问你一些问题。”太无真人沉默片刻，开口问道，“邹敬，你认为道门与佛门最大的差别是什么，你当初又是为何抛弃道门修佛，如今又为何弃佛修道？”

    听见这个问题，邹敬面色一凛，寒声开口道：

    “道修今生，佛修来世。”

    “道传箴言，佛讲故事，道狂笑处世，道云乐在其中，佛话苦海沉沦，道是……”“我要听的，是你的理解，而不是别人的。”太无真人打断邹敬的话，眼神冰冷。

    佛门与道门，本就是世上最大的两个宗教，虽然前者如今相比之下势微，但仍有不少信徒坚定认为，佛门才是人类最终的归宿，道门就是个狗屁。

    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

    邹敬说的那些话，他听过。

    所以他想听些不一样的。

    “所谓的佛，根本就是个狗屁。”邹敬沉默了半天，而后忽然开口说道，而且语出惊人，给许木都吓了一跳。

    太无真人干枯的手指微微一动，低垂眼眸说道：“继续。”

    邹敬拱手，面色阴沉地道：

    “我修佛四年，日夜祈福诵经，自愿散掉佛门修为，只为给吾儿积累功德，但最后他却死在了山石泥流之下。”

    “佛门的功德，是不存在的。”

    “佛只是那些所谓的道德圣人们，用来敛财，欺骗奴役民众的工具。”

    “乱世不见佛，盛世不见道，一者假仁假义，一者行侠仗义，这就是我认为的道与佛。”

    邹敬说完，还不忘拱手行礼。

    大殿之上，太无真人沉默片刻，而后开口说道：“佛门虽然有假仁假义之辈，但也不都是那般没有仁义的秃驴。”

    “太和寺中，有一座庙宇，名为唐庙，唐庙当中供奉的佛门僧人，法号为海，世称海唐大师。”

    “他一生，所救之人，所做的善事，所积累的功德加在一起，数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即便是在他死之后，海唐庙六百年香火也未曾断绝，太和寺里，也有多名僧人修成金身。”

    邹敬闻言，不解地问道：

    “您说这些，与我们道门何干？”

    太无真人：

    “当然有关。”

    “我的祖先，具体些说是我的太祖父，当年江道水灾，海唐僧人路过此地，将他救下。”

    “如若不然，他会死，我也不会出现，也不会在此问你。”

    邹敬闻言，皱眉问道：

    “真人的意思，是要我阿谀奉承佛门，或是夸赞那海唐高僧，您才会让我入天师山？”

    太无真人摇头，面色冰冷地说道：

    “我只是在教导你，佛门并不是一无是处，道门也不是一潭清水。”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黑即白，更多时候万物都是灰色，但你看见的只有白与黑，所以我不能收你入山，你懂我意思吗。”

    邹敬闻言，沉默良久，声音沙哑地说道：“真人的意思是，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一旦走火入魔，或许会对天师山造成伤害，所以您不愿意收我？”

    太无真人面色平静，嗯了一声：“你的道心不稳，很有问题，能够修行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易。”

    “如若你想好好活下去，切记不要在惹什么争端了，大千清泉宗的事情你不用去管，天师山会帮你解决。”

    邹敬闻言，陷入沉默。

    太无道人不愿收他入山，反而愿意帮他解决掉他惹下来的麻烦么。

    \"先不说你尚未走火入魔，只是道心不稳，就算是真正走火入魔了又如何？”

    场间一片寂静，许木忽然侧过身，认真对着邹敬说道：

    “如果你连战胜自己心魔的意志都没有，那还修什么道呢？”

    “相同的道理，如果天师山连这点气魄都没有，那为何还要开山纳徒？”

    邹敬闻言，面色微微发怔。

    太无真人盯着许木，面色发寒地说道：“天师山如何，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小辈插嘴。”

    许木望着太无真人，认真说道：

    “前辈，您都错了。”

    “第一，我未必会是您的小辈。”

    “据我所知，天师山按照传承排序，而非年龄。”

    “也就是说，如果我获得的传承比您的老，“那么您或许，还得尊称我一句师兄。”

    “至于第二，我也不是外人，因为我绝对会进入天师山，到时候我是天师山的人，天师山如何，自然就跟我有了关系。”

    “——噗通！”

    大殿门外，石台阶梯上，那名引路的道人听见许木的话，颤抖着跪在了台阶上，头狠狠地磕在地上，面露恐惧。

    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幺宋瞳孔缩小到了极致，狠狠咽下一口唾沫，五指狠狠扒着地面。

    他站在门口，许木说话的声音大，大殿没有布置结界，所以他什么话都能听见。

    于是他跪了下来。

    因为他怕。

    怕太无真人连带他也一起杀了。

    ……

    ……“你小子，真是找死啊！！！”

    幺宋此时，心里有一百匹马奔腾掠过，他十分后悔把许木带上了山，他当时就该直接以天赋太差为由，将一脚踹下山崖，省得他还得连带自己也被连累！

    戒律大人，那可是天师山的戒律大人，掌门都不能杀的人他杀，掌门不敢惩罚之人他罚，总之整个天师山上最可怕的人不是掌门或是太上长老，而是这位戒律。

    因为他，真的是会杀人的！

    木门内，太无道人没有动怒，而是淡淡开口说道：“首先，我不会让你进入天师山。”

    “所以，你不可能成为我的师兄。”

    许木望着太无真人，嘴角升起一丝的弧度，淡笑着问道：“怎么，您怕了？”

    “不过倒也是，我若是进了天师山，真成了您的师兄，您也没什么面子。”

    太无真人闻言，冰冷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红润，只不过那并不是开心，而是动了愠怒。

    “你知道吗，这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用激将法。”

    “所以呢，您不会杀我的，那样没有道理。”许木遥遥望着太无真人，神情缓缓变得认真，“或许，您该给我们两个一次机会，至少也让我们有机会证明一下，我说的是对的。”

    太无真人沉默片刻，寒声问道：“如果不对呢？”

    许木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指了指大殿内的戒律二字，意思非常明确。

    做不到，任由处置。

    太无真人再度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忽地笑了一声。

    “刚刚你听见的咒语，名为大道梵音咒，它隐藏在香烛当中，可驱逐身体中的阴晦浊气，净化识海与身体。”

    “你身上的怨气太多，很容易在修行路上走火入魔，这几柱香你拿去，日后修行，如遇不通不顺之际，燃而闻之，千万不要硬撑。”

    太无真人说着，随手从袖袍中甩出三根黑黄色的长香。

    邹敬怔然接下，而后有些激动地跪拜，开口谢道：

    “谢真人！”

    “不必。”太无真人摆了摆手，而后饶有兴致地看向许木，开口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天师山的内门弟子了。”

    许木闻言一怔，指着自己问道：“为何不是外门？”

    太无真人看着许木，淡笑着说道：“尚未入门，你便要成为我的师兄了，我又怎敢把你放到外门去，当然要放在内门。”

    许木闻言，顿时有些尴尬。

    他那些话，其实就是单纯的激将，不这样的话，太无真人也不会要他的，因为自己上山的时候花费了太多时间。

    至于师兄……那是他万万不敢的。

    “当然，我相信内门也是留不住你，下一个月的玄黄二榜上，肯定有你一席之地，到时候你就会被长老收为关门弟子……那是不可能的。”

    太无真人越说，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冰冷，直到最后，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小子，我不杀你。”

    “但别怪贫道没提醒你，内门的竞争激烈，远超乎你的想象，如果实力不济，很大概率，是会不明不白的死掉的。”

    许木闻言，挑眉问道：

    “这算是威胁？”

    太无真人摇头微笑：

    “警示罢了。”

    许木点了点头，拱手问道：

    \"请真人放心，我是不会死的。\"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两个，就先行……告退了？”

    ……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

    许木和邹敬走了出来。

    幺宋还在台阶上跪着，五体投地，脑门上的血液顺着台阶一直向下流淌，身子颤抖，引来数位弟子在远处围观。

    “这是出什么事了。”

    许木诧异问道。

    “大人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我不该把这小子带到山上来，您要杀就杀他千刀万剐都可以，这事跟我可没关系啊……”

    此时，幺宋的脑袋里，都是执法堂的铁腕手段，听见门开的声音，立即吓得屁滚尿流，开始求饶了起来。

    但紧接着，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幺宋却听见了木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也没有人头落地。

    里面也没有响起熟悉的惨叫声，反而是耳边，响起了个熟悉的少年音。

    于是他鼓起胆子，抬起了自己的头。

    六目相对。

    “嗨，真巧啊。”

    “没想到你也在这。”

    许木微微一笑，灿烂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