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脊梁（上）

    拖着乌黑‘辫子’的老式火车依旧行驶在铁轨上，像是不愿离岗的老职工，资格老的同时，手脚的利索程度已经免不了下降了数个档次。

    从早晨到黄昏，年轻的‘同事’们只需要半天即可走完的路线放到它身上却至今依旧未能完成，这或许与它每次沿途停靠时异常的时长有些关系。

    例行的搜查依旧在继续，但是在离开了地理意义上的南疆之后，这种搜查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形式上走走场面的勾当，至始至终，从未有人进入货仓搜查过什么，躲藏于其中的莫邪也乐得清静。

    只是，这份清静却注定了要被外力打破。

    “吱啦——！”

    火车忽然拉起了刹车，刺耳的声音从车身之下发出，临窗位置上的旅客们甚至可以看见迸溅的火花自窗沿下飘过。

    “什么情况？”

    突发的制动让一车的人都失去了重心，有人摔倒了，有人直接被手中正端着的食物糊了一脸，惊叫声、呼救声、物体碰撞声像开起了演唱会。车厢中乱成了一片，待得整个制动的过程停止之后才有人发出了疑问。

    “呯！”

    一声枪响回应了一车人的疑问，停下的火车车门被强行打开，穿着黑衣的蒙面人们持着枪走入车厢。

    “打劫。”

    简短有力的声音，像是子弹出膛般干脆，无一字多余。

    这样的场面在每节车厢中都有发生，从车窗向外望去，足足数百名黑衣人乘着摩托车围在列车周围，这一幕像是从某些描绘上世纪初匪帮的影片中穿越而来的一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尔等匪盗横行？！”

    就在众人为黑衣人们的气势与枪支所威慑的时候，一声怒吼从某节车厢中爆发了出来，却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只见他从座位上跃起，如同一支利箭一般地射向了挡在门口的歹徒。

    “呯！呯！”

    老者的动作太快加之场面混乱，众人只听见了这两声爆响随后便看见门口的持枪歹徒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这老者显然是个练家子！能够无视枪械与人数的练家子！

    还没等见证了老者之壮举的旅客们发出欢呼，那名老者便以比他突进之时更为迅猛的姿态倒飞而起。

    “磅！”

    老者的后背撞上了坚固的车皮，刚猛的势头使得车身都凹下了一大块。

    “噗！”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这一刻，这名老者便如是嵌在墙壁上的人型喷泉一般。

    “哼！”

    一道冷哼在门口响起，一名身形高大的蒙面人站在原本老者所在的位置，他将自己的右拳摆在嘴边吹了一口气。

    “还有谁想要强出头的？趁现在吧。”

    低沉的声音似是刻意装出的，能在一个照面之间便击败一名高手的只能是比高手更强的高手，这类人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存在，行此不义之举绝不能露了马脚、招致身败名裂的下场。

    “你……”

    前一刻还正义感爆棚、以闪电般的手段解决了两名持枪歹徒的老者在这一刻却已经是进去少出气多了，他艰难地对着蒙面男子伸出一根手指，艰难地想要说出些什么。

    然而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老者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头一歪便咽了气。

    蒙面人的拳劲太过霸道，至死这名老者依旧是镶嵌在墙上的。

    面对这远超常理可以揣度的武力与上百道持枪的黑影，车厢中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此番，我们只为财而来，谁要是不开眼的，我们也不介意送他上路！一个个的，都过来排队！”

    当本以为只会出现在某些低成本电影中的、荒唐的打劫行为与超出了常识的武力值被同时摆在众人眼前的时候，现实中的人们与电影中的群演一样，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像是驯服的羔羊一般、又似是提线木偶，一个个地从自己的位置上走出、将口袋里的财物掏出。

    车厢中，排起了长队，除了排队之外，没有一个人敢于靠近尸骨未寒的老者半步，甚至，没有人向那位敢于挺身而出的勇者的遗骸看上一眼。

    迟暮的英雄，竟是为了此等‘良民’而牺牲！

    不知道如果老者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自己的‘莽撞’。

    然而，当个‘良民’就真的能保得平安了么？

    “五十块？你特么在侮辱你大爷我么？！”

    当一名一身旧衣、佝偻着背的老者颤颤巍巍地从口袋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堆皱巴巴的钞票递给守在门口的歹徒的时候，人高马大的盗匪一把抓住了老者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雷鸣般的咆哮夹杂着雨点般的唾沫狠狠地砸在老者的脸上。

    “抱……抱歉……”

    这是怎样的世道啊，可怜的老人结结巴巴地说着抱歉，他的那双已经泛起浊黄色的眼睛中满是哀求的神色。

    他只是个下了岗、生活无依的老头，老伴死得早，一身的积蓄早已供给了远在他乡求学的儿女，此次年关将近，他是赶去与已在外地落户的儿女一同过年的。

    冷酷的强盗将老者举起来使劲地摇晃了一番，似乎是想要从这副老骨头中抖出什么东西，然而，他无功而返了。

    “哼！老废物！真该去死了！”

    强盗哼道，随后像是丢弃什么垃圾一般地将老者丢出了车厢。

    “哎呦……！”

    老者摔在满是碎石子的轨道边，半天都没能爬起来，他捂着一条腿，额头上都是冷汗。

    “畜生啊！”

    如此行径、如此言论，只要是个血液尚未寒透的汉子都无法坐视不理，车厢中，一名戴着有瓶底般厚的眼镜的年轻男子站了出来，他戟指着做出了兽行的强盗大骂道。

    带着稚气的面孔上满是红光，拙劣的骂辞，这分明只是个学生。

    或许，也只有还捧着圣贤书的孩子才会如此容易就被激起怒气、毫不考虑后果地站出来为弱者出声。

    “我已经报警了！会有警察来收拾你们的！”

    眼镜男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不出所料，这是一只已经落后于市场版本的机子，老旧的屏幕上附带着数道裂缝，看得出，它已经伴随它的主人走过了数个春秋。

    “呵呵！”高大的强盗笑了起来，他点着眼镜男，“把他带过来！”

    身旁的两个小喽啰慌忙行动，一左一右地将眼镜男架了过来。

    “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

    眼镜男挣扎着，然而车厢中很是拥挤，他被架起，他被拖出，他被推到了强盗的面前。

    “咔！”

    强盗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年轻人的咽喉，止住了年轻人不曾停歇的叫骂。

    “劳资弄死你就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

    他与年轻人对视着，后者因为呼吸与血流受阻，整个脸孔都红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一条条地爆出，然而，年轻人依旧毫不退让地与强盗对视着，像是要用目光杀死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