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无用之物

    当前剧情的走向不是混乱，而是紊乱。

    早在十余日前莫邪听见那一声“小白龙”的时候起整条剧情线就如同受了莫大刺激的人体一般从内分泌系统开始四处都不再受控。

    并不如何优秀的个体在世间大潮面前只能如落水蝼蚁般挣扎求生，一个浪头扑来，要么随着它走，要么被它拍死。

    这个世界的大潮名为《西游》。

    莫邪离开了五指山，来的时候他与胖和尚结伴，走的时候只有猪刚鬣在他身边。

    踏月而行，两人转眼间便将五指山丢作了地平线上的一粒微尘。

    “所以说你和‘那个人’一起早就到了五指山附近？”路上的时光总是无聊，好不容易恢复了自主语言功能以及往昔记忆的猪刚鬣开始找话说。

    “是啊，不过在今天之前我出于种种原因无法上山，倒是叫你好等了。”莫邪道。

    “你该不是被‘那个人’拉着听他讲道了吧？”猪刚鬣道。

    “我哪里敢听他讲道，如果他讲道的话我哪里能这么早就脱身？莫要乱猜了，‘那个人’出于种种限制无法以真身降临，即便是本身的意志也是时昏时醒。在将我带到五指山附近之后他就陷入了沉睡，并布置了一座幻阵令我无法在陈玄奘见到猴哥前上山。”莫要道，“坦白地讲我其实就是在五指山附近兜了十多天的圈子，期间还目睹了你上山的全过程，只是你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而我也无法借由你提前上山。”

    “望山跑死马……”猪刚鬣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意思。”随后他面色古怪地看着莫邪。

    “当初我们反·天失败，最理智的老沙被剥夺了理性，最勇武的大师兄被剥夺了勇气，话最多、心思最活络的我被夺走了言语和记忆，而往昔曾有‘活地图’之称的你却被剥夺了方向感……如果是以前的那个你的话，区区幻阵闭着眼都能跨过吧？”猪刚鬣道。

    “所以以前最没有胆子的人现在成了我们中的勇士，以前最不善言辞的人成为了我们中的辩手，以前最呆板的人成了我们中的谋臣。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莫邪道。

    “确实没什么不好的。”猪刚鬣笑了，三分自嘲，七分无奈。

    “另外，我不认路，你确定一直朝这个方向走能到空虚山庄？”莫邪指着前方连绵的山脉朝猪刚鬣发问。

    “朋友，空虚山庄早就不是一座固定的山庄了，它已经脱离了形体、材质的约束，如今的空虚山庄是一个联盟，是江湖上的一个大会、大派，吸纳众多精英剑客为成员。你要招空虚山庄无非是想为冯锡范的事情讨个说法，这事儿好办。”猪刚鬣止住了身形，他朝着下发指指点点，“你看到那座宫殿了吗？那是主宰这片大陆的王权所在，讨公道什么的，找官就行。江湖没有形质，当政·权有。”

    “我收回我刚刚的话，过去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人如今依旧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人。”莫邪为猪刚鬣鼓掌。

    “聪明是世上最无用之物，小白龙，至今你还看不透这一点吗？”猪刚鬣坦然受了莫邪的夸赞，面上尽是毫不在乎之色。

    “不，人命才是世上最无用之物啊，二师兄。”莫邪道。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到地面上，那是漆黑的两个点。

    黑点在不断放大，最终化作人形立到了宫殿正门前。

    ……

    漫漫长夜终究会为光明所刺破，但正如“镜花水月”所指，这份光明究竟是真是幻无人可知。

    人在剧中，从不会质疑自身是木偶。

    孙悟空得到了解封，他打碎了禁锢了他不知几多岁月的石佛却被更为高大的大佛虚影镇压，整个过程中与原作有出入的只是他少背了两条人命，一条是五行拳，一条是天残脚。

    不过以他曾经“手持两把西瓜刀，从蓬莱东路砍到南天门再从南天门砍回蓬莱东路”“花果山十三太保之首”的血腥，少夺走两条人命与多夺走两条人命没有任何意义。

    他被戴上了紧箍，成了某人某教的马前卒。天地再大对于他而言也只是个囚笼，他从未出来过，从一开始就是个注定要在笼中生活的角色。

    自由是个好东西，一旦失去便不可复得的好东西。

    马前卒的位置是在马前，破庙中，陈玄奘跪倒在胖和尚面前。

    经过一夜，见证了佛的存在，痛失恋人的他已不再流泪，但也不再有笑容。

    在曾经的那次反·天失败之后他被剥夺了情感，同时每次轮回转世、执行光大佛法之任务时他的记忆都会被洗一遍。

    跪在胖和尚面前的他只有这一世二十余年的记忆，但胖和尚却觉得他已是个苍髯老者。

    虽然他既没有髯也不算老。

    “我要去西天，取回真经。”陈玄奘道。

    “是的，你必定会取回真经，但在那之前你还需要再找到两个人。”胖和尚一面给陈玄奘摩顶受戒一面道。

    “哪两个人？”陈玄奘问。

    “猪刚鬣和小白龙——或者说‘冯锡范’。”胖和尚道。

    没有惊讶于在莫邪口中已被岳华派弟子降服的猪刚鬣与冯锡范的身份，也没有质疑自己是否做得到，陈玄奘是没有情感的，他只是点点下巴，示意自己明白。

    他已经收服了孙悟空，再加上段小姐交到他手中的沙悟净，这世上几乎已没有什么力量能在他面前构成阻碍。

    所以，闻斯，行诸。

    受了戒，陈玄奘起身踏出庙门，化作人·形的孙悟空与沙悟净早等在门外。

    “走。”陈玄奘面无表情地向下山的路一指，悟空与悟净二人顺从地跟在了他的背后。

    “玄奘！要小心呐！”胖和尚站在庙门口送他，似乎是有着某种力量的约·束，胖和尚刻意地与门槛保持了三寸距离。

    他已迈不出这道门，在陈玄奘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身·体已逐渐散做点点荧光，

    “冯锡范可不简单！”

    胖和尚的话语并没有能让陈玄奘为之转头，陈玄奘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