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岁月不饶,定天下礼
夏朝皇宫。 顾担再次踏入其中的时候,却是惊讶的发现皇宫竟显得有些破旧。 是的,没错,破旧! 原本威武庄严,颇有仙家气派的屋檐殿宇之上,许多的色彩都已经脱落,被风雨的雕琢下变得黯淡起来,虽无伤大雅,一眼扫去时却是有碍观瞻。 就连倒悬在屋檐上,用来装饰的神兽都已经有了些微弱的破损痕迹,失去了匠人精心雕琢的那一份神韵,木制的阁楼看上去更显得破旧几分,像是几十年都未曾修缮过的房子。 这样的房子顾担曾经见到过很多,但绝不应该出现在皇宫才是。 这是顾担在任何国度的皇宫都未曾看到过的景象。 皇宫是最好彰显一国气度之地,无论是大祈大雍还是随便哪个国度,只要皇帝有能力,巴不得能将宫殿修到尽善尽美的程度,好以此来彰显自身的权柄,国家的财富和自身的尊崇地位。 毕竟皇宫是一国真正的中心之地,就算穷奢一些,只要不到劳民伤财到宗明帝的程度,好像也没人会多说什么,甚至有一些大臣们还会主动谏言。 “不会到现在为止,王莽都没修缮过皇宫吧?” 顾担颇为诧异的自语道。 而当初夏朝皇宫的选址,的是宗明帝时期所修建的万寿仙宫。 只是自从万寿仙宫修建而成之后,没过几年,宗明帝就被墨丘给宰了,那个时候万寿仙宫尚且没有建成太久,定是没有修缮过的。 再然后便是裕王登基,称之为康靖帝。 但康靖帝继位之时,正是大月风雨飘摇之际,说狼烟四起多少有些不够贴合实际,用遍地反贼来形容那就再贴切不过了。 遍地反贼,四国攻伐,大月穷的底儿掉,连给军队的军饷都不能充足发放,哪里有钱去修缮皇宫? 便是康靖帝真有这个心思,他都不用做出来,只要说出来,愤怒的百姓就能将他给活生生的撕了。 理所当然的,康靖帝在位时远不如自己的老爹风光闲适,更不可能抽出钱去修缮万寿仙宫。 仔细算一算的话,万寿仙宫的年头也一点都不少了。 宗明二十七年万寿仙宫开始修建,到如今,也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十六年! 凡尘之中,在宗明二十七年出生的婴孩,如果侥幸熬过战乱,到了现在寿元怕是也不多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底层百姓,能活过四十岁都算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人犹如此,更何况是这些宫殿呢? 哪怕当初的工匠技艺再如何的精湛,用料再怎样的昂贵,三十六年的风风雨雨,足以打磨掉所有巧思,仅剩下点滴斑驳烙印其中。 王莽继位之时,尚且还看不出来,可又过去了二十年,一切都已经显露了出来。 “这小子,怎么想的?” 顾担有些好奇。 毕竟王莽都用铜铁给墨丘铸造了一个数丈高的雕像了,花费可一点都不少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连修缮的皇宫的钱财都拿不出来吧? 只看民间的情况来说,夏朝的的确确富裕了起来。 正是彰显自身实力,提升国民自信的时候。 在这样的情况下修缮皇宫,跟穷奢极欲沾不上半点关系,便是推崇节用的墨家也不可能说什么。 一路走到御书房,这一次侍卫见到他,正欲拔刀,可看到他的面容之后都是一愣。 顾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推开御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王莽正坐在那里批阅各地的奏章。 亦如上一次顾担来到这里的时候那样,只是中间隔了二十年。 但也已经有些不同了。 王莽剃掉了脸颊两旁的面胡,仅仅只留下嘴边和下巴处的一撮胡须,修理的很是齐整,与当初做红阳堂堂主的时候已全然不同。 真正让顾担关注的却不是这个,而是王莽头上的白发。 作为大宗师,他的探查能力和眼神是毋庸置疑的,仅是一眼便能够看到王莽头发之中,所蕴藏的几十根白发。 一时间顾担有些恍然。 王莽还是很年轻,但也没那么年轻了。 算一算年龄,此时的王莽,已经到了五十岁。 哪怕王莽修习武道,甚至还是练脏大成的武者,但练脏大成终究不是宗师,即使舍命之时可与宗师一较高下,底蕴也远远不足。 练脏大成武者的寿元,会比寻常人多一些,可也多不了多少。 不成宗师,想逾百岁都是难上加难。 可宗师并不是想入就入,毫无疑问,贵为夏朝皇帝的王莽也被挡在了那玄之又玄的五行交感之前,不得寸进。 这就是修行中的关隘,一旦遇到,打不破便要永远驻足。 不会因任何人,任何身份而有所缓和。 看似只差一步,这一步却是天和地的差距。 人间亦是盛传宗师之威,谁又肯对练脏武者多投去几分目光呢? 在王莽的身旁,堆叠着各地发来的奏章,一叠一叠,像是一座座小山,只是看到便让人头皮发麻。 但王莽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持着毛笔,速度极快的批阅着。 大部分奏章仅是留上一个“阅”字便放到一旁,极少部分会仔细端详,随即眉头微微皱起。 二十年来养成的气魄便会自然而然的显现出来,充满威严。 顾担默默的看了许久,但真要等到王莽审阅完所有的奏章,怕是天都要黑了,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听到声音的王莽抬起头来,皱起的眉头尚未舒展,见到顾担时整个人都是一愣。 随即是莫大的惊喜! “顾哥,你回来了?!” 王莽极为高兴的起身,书案被他猛烈的动作连带了一下,差点掀翻,但书案上摆放着的奏章都没那么好运了,层层叠叠的掉了一地。 而王莽却全然不以为意,疾步走到顾担的身前,上上下下的扫视着他,似是要看看这么多年过去,有没有缺少什么零件似得。 “多大的人了,这么激动干嘛?” 顾担笑着说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王莽的肩膀,“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王莽连连摇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次不会一走就是那么多年了吧?” “哈,我留在哪里不都一样?” 顾担随口说道。 他是不插手国事的,很早以前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如今又没有战事,完全不需要他出手。 应尽的责任顾担已经尽过了。 此时的夏朝,有他没他,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这也是顾担放心离去那么久的原因之一。 “不一样!” 谁曾想,王莽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完全不一样。” “哦?” 顾担疑惑。 “有顾哥在,我的心里就有底气。便是做错些什么,也有人可以兜底。顾哥您不在,我便真的是如履薄冰,生怕自己犯错而不自知,更怕连愿意提及的人都没有。” 王莽很是认真的说道。 顾担可以不理会国事,顾担也可以自由的去想去的任何地方,但顾担在不在夏朝,对王莽来说的确是不一样的。
顾担并不是他的掣肘,更没有将他当做傀儡。 皇帝应有的责任和权利,一分不少的都在他的身上。 顾担在夏朝,便是他心中的定海神针,便是闹出什么乱子,也有人能够站出来给他收拾了——虽然也很可能顺便将他给收拾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背后有人和背后没人,心中有依靠和没有依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 特别是成为皇帝之后,他几乎已经没有了朋友。 只有在顾担的小院里尚且能够暂时忘却皇帝的身份,卸下那份重担。 但顾家小院,是因为顾担的存在才与众不同,他不在那里,便少了那份味道。 你以为的无足轻重,在旁人眼中或许便重若千钧。 “多大的人了,怎么突然就煽情起来了?” 顾担笑骂一句,说道:“你若是犯错,便是我不在,禽厘胜也是绝对会说的,何必非要是我?” 听到这话,王莽轻轻叹了口气,没有隐瞒,直接说道:“若我和禽厘胜意见相左呢?” 果然正如同之前顾担所猜测的那样,看似是荀轲在与禽厘胜争锋,但背后始终不肯给出决断的王莽,早已有了选择。 “那就要看谁更对了。” 顾担只是平平淡淡的说道。 “如果什么事都能标明对错,那可就太好了。” 王莽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您见过荀轲了吗?” “还没有。” “那咱们先去找荀轲,一起说个清楚。” 王莽立刻说道。 “好。” 顾担轻轻点头,心中越发笃定,这小子果然是偏向荀轲那边。 率先过去,不说先入为主吧,考虑的也会更多些,起码留给他们说服自己的时间,绝对会比禽厘胜的时间多。 不过,想要让我给出意见? 顾担心中暗暗摇头。 他对尘世的插手已经够多,不可再继续改变太多的轨迹。 否则不仅是给自己惹祸上身,对整个夏朝,甚至是周围几国而言,可能都要倒天大的霉。 只要不是大错,便由他们去吧。 他现在的能力,也只能许凡尘一世。 王莽换上了便服,领着顾担悄悄来到了荀轲的府邸。 荀轲也正在书案前忙碌,笔墨纸砚齐备,身侧还摆放着极多的书。 偶尔他会奋笔疾书书写下几句,然后就会从身旁的书山上胸有成竹的抽出几本看上两眼,纠结的画一个圈,再将其放置到另一旁。 相比于王莽,他的容貌变化倒是也没那么大,只是看上去显得更加成熟稳重,由内而外散发着凛然正直而又靠谱的气质。 算算年龄,荀轲也已经三十八岁,正值一个男人最为年富力强的年纪。 曾经苦读的经典已经成为了他最为宝贵的财富,生活和责任的历练又让他将一切融会贯通,拥有了足够多的阅历和经验。 这个年纪的荀轲正值巅峰时,到了大展宏图的时候。 “轲!” 王莽一声呼唤,直接将沉浸在个人思想世界的荀轲给唤醒,“看看谁回来了!” 荀轲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他身旁的顾担。 脸上生出些许喜色,但并没有着急打招呼,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顾先生,我欲定天下之礼,您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