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洗炼自身
目送着大鲤远去,顾担心绪难平,激动不已。 周围无数人对此吃惊之际,莫不是感到失望和遗憾。 唯独顾担,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在无数迷雾中,窥见希望的曙光。 毫不掩饰的欣喜自他身上浮现,整个人容光焕发,双目中爆发出卓然的神采。 那始终卡在最后一步,无法凝练的后天之炁,在这一瞬间,被顾担抓到了脉络。 他太稳健了。 也太安稳了。 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足够丰富的经验之下,最终足以堆砌出一次成功。 只要尝试的够多。 但有些事情,必须要亲自涉足其中,才能有所收获。 隔岸观火,永远都只能知道火那千变万化的形状,却不能感知到那真正的,灼热的温度。 唯有自己接触过火焰,甚至被火焰灼烧之后,才能明白‘火’本身究竟是何物。 他无数次尝试凝练后天之炁,却又在最后一步前撤离。 诚然,一旦失败,将会有一次恐怖的爆炸。 但那种爆炸,还不至于取了他的性命。 只不过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天性。 既然已知失败后会导致折损,那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也正是因此,他却也丧失了让血炁真正凝结的关键。 所以任由他如何打磨与尝试,始终都差那临门一脚,阻塞在自身眼前,始终想不明白其中关键。 直到今日。 亲眼见到飞跃龙门,被视作头彩的大鲤奋力挣扎,不甘被缚之下爆发出的巨大的生命潜能,顾担才恍然明悟。 不真正拼尽全力,那就不配拥有‘奇迹’。 曾被他视为必死的头彩大鲤如此,后天之炁,何尝不是如此? 过于惜身,反倒会离目标越来越远。 飞跃龙门的大鲤虽是遍体鳞伤,甚至还有被捕杀的风险,但它们争取到了繁衍生息的机会,争取到了下一个‘十五年’,争取到了族群的未来。 如果遇到龙门山,便害怕受伤,担忧艰难险阻,恐惧躲藏在龙门山后的猎人,所以要活生生等到沧海横流,山峦塌陷之时,再走坦途而过,那恐怕大鲤这个族群早就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便是有那么一个独活了下来,也无济于事。 并不是所有事情,避开苦难,执守安稳都是最好的选择。 即使一百头大鲤在龙门山口撞的头破血流、鳞甲破碎,也会有一百零一只大鲤重新顶上去,正是因为这股说莽撞也好,说痴傻也罢的劲头,才会出现所谓‘鲤跃龙门’的奇景。 也正是因此,世间才有了关于大鲤的传说。 这群可能连智慧本身,都算不得高的生灵,给顾担上了一课。 或许正是因为它们本身知道的少,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所以才能只想着一往无前。 而顾担想的东西实在太多,已经不知不觉间化作无形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身上,反倒是因此百般顾忌。 顾担的身形闪动。 在周围人扼腕叹息,一片嘈杂的瞬间,顾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现,他已入水中,正在那亡命奔逃的大鲤一侧。 这头‘头彩’大鲤的状态很不好。 即使它成功逃脱了围剿,但身上的伤势却做不得半点假。 其尾部大半金黄色的鳞片早在一次次拍打山岩时脱落,留下支离破碎的鲜红伤口,此时庞大的身躯上更是有着铁锁缠绕,洞穿血rou。 每一次的游动,都会让伤势更加沉重一些。 不得不承认,获得自由的代价是惨重的。 它可能是千百年来,第一头侥幸逃脱武者围剿的头彩大鲤。 但它身上的伤势,也足以致命。 即使后面再无人捕杀大鲤,这头已经耗尽了五金之息的大鲤,伤势几乎不可能痊愈,更有铁锁加身,洞穿血rou,无甚侥幸之理。 好在顾担来了。 这头大鲤大抵是分不清楚,人本身的多样性。 身旁骤然间多了一个人,大鲤亦是大惊,尾部猛然拍打水流,整个身子便向前突窜出一大截,想要就此甩脱那人纠缠。 奈何,虽然水中是它的主场,那人的速度竟是丝毫不落下风,任由它的尾部如何拍打,那人皆是如影随形。 不仅如此,那人的手掌一伸,便已抓住了在它身上缠绕,好似附骨之疽的铁锁。 “小家伙,别怕,我来帮你。” 即使是在水中,传音入密也没有什么影响。 顾担的心情极佳,即使这头大鲤根本听不懂也没关系。 果不其然,面对他的好意,回应他的,则是支离破碎的尾部猛然拍打而来。 顾担身形一晃,便腾挪至一旁,随即半点也不耽搁的,硬生生将缠绕在大鲤身上,洞穿身躯的铁锁给拔了出来。 如此剧痛,自然是让大鲤发狂,尾部毫无间断的疯狂拍打,任由血rou在此近乎狂暴的挣扎下脱落,也不肯落身于贼手。 好在顾担的速度很快,铁锁被他拆解了下来,只是大鲤身上被硬生生洞穿的几个大洞,仍旧显得触目惊心。 但这些伤势,对顾担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 一抹翠绿色的光芒,在水中一闪而逝,落在大鲤的身上。 仅仅只是顷刻之间。 只见那原本残破不堪,身受重创的身躯在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着。 血rou弥合,鳞甲重生。 短短片刻间,血rou模糊的尾部便已是生长完全。 浓郁的生机之力在体内荡漾开来,化作无穷后盾,弥补着大鲤自身的所有损伤。 一滴青木液,不过消耗些许,便已将其彻底恢复到‘完满’状态,剩下的生机之力则是蛰伏在它的身上,不断温养身躯。 如此惊奇至极的变化,便是放在人的身上都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这一头大鲤在感知到自身不断传来的瘙痒之后,停留在水中不再挣扎。 那双足足有常人半个头颅大小的大眼睛,盯着顾担手中还残留着它血rou的铁锁,陷入思索。 它的智慧可能有限,但不代表真‘不识好歹’。 便是聪明一些的家禽都可能懂得‘察言观色’,这群能够横跨龙门山口的大鲤,自然也没蠢笨到那种程度。 那双堪称硕大的眼珠子打量着顾担,恢复如初、金黄遍布的尾巴稍稍拍打,便凑近了顾担些许。 顾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这头大鲤的脑袋,触感略有一丝冰凉,却并非想象之中的粗粝,甚至有些光滑之感,笑道:“既已挣命,便要活得好些。你且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当即也不再留恋,消失在了河水之中。 唯独剩下那头被他救治过的大鲤,在他所待的地方转了三圈,甚至腾跃出了数次水面,都再未看到他的踪迹后,方才缓缓离去。 重新回到龙门山口时,又有大鲤越过龙门。 但已经失手,错失价值最为昂贵,喻义也最为珍贵的‘头彩’大鲤的武者们,自然憋了满心火气。 反倒是这些后来的大鲤们倒了霉。 但已经无所谓了。 大鲤们会自己为自己挣命。 人也亦然。 “前辈暂离此地,可有何事?” 付素心有些好奇的问道。 先前顾担消失之时,便是以她如今的实力,别说是影子了,连衣角都看不清就没了踪影。 速度之快,足以让宗师咂舌。 这要不是高人,谁信啊! 只是不知,此等高人,究竟能高到何处去。 “无甚事。” 顾担微笑。 付素心看着顾担脸上那已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已然是流露于外,难以遮掩,显然并不相信对方真就随便跑了一圈,但此等高人行事,又何须向谁解释? 兴之所至之时,便是有了一番动作,常人都难以窥其全貌。 还是庄生出言,道:“我看孔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想来有所收获。” “是极。” 顾担轻轻点头,直言道:“你曾言‘得而复失,此乃大幸’。今日吾失而复得,终于窥破心中迷雾。这得失之间,自有其奥妙所在。 万类霜天竞自由,竞才是其中真味,不仅要与旁人竞,亦要超脱出自身樊笼。” 说来,他还应当好好感谢一下庄生,若非庄生拉他故地重游,重览鲤跃龙门的奇景,今日这份属于自己的造化,怕还真就错过了去。 那就不知还要在深山老林之中蹉跎多久,才能够领悟其中那一份‘一往无前’的信念与决心。 毕竟如此漫长的时间之下,稳妥两个字几乎刻在了顾担的骨子里,没有外物启发,全靠自己重拾此番信念,怕是难上加难。
不是因为他悟性不够,而是自身泰山障目,一叶自然也就难以察觉。 这就是得失之间的奥妙。 “如此,便算不虚此行。” 庄生微笑颔首。 漫天的水花激荡,一头又一头的大鲤飞跃过龙门。 为这场历经十五年的岁月,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顾担心情极佳。 便是天际晚霞渐渐暗淡,此间风光不再如最初那般玄奇,亦是津津有味。 这番观察之下,他又发现了些许不同。 那些越过龙门的大鲤,自身似乎发生了某种特殊的蜕变,真正意义上的蜕变。 只是那种蜕变的幅度很是微弱,常人万万无法察觉。 若非他的神魂大增,大抵也是发现不了的。 在大鲤身躯不断与山岩的碰撞之中,血rou模糊之际,五金之息流转在身,也让它们的身躯越加的坚实而有力。 就连那些破碎的鳞片,都受到了几分滋养。 路上的险阻不仅仅是它们需要渡过的磨难,这份磨难也给了它们全新的,借此蜕变自身的机会。 而飞跃过龙门口之后,每一头大鲤都会长吟一声,伴随着那声表达着兴奋的长吟,它们身上的‘气息’也隐隐间有了些许的变化。 如果一定要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汇来形容的话,大概便相当于人身上的‘精气神’。 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经历之中,精气神自然是不同的。 这份变化却并非人类独有,大鲤亦然! 渡过龙门口后,每一只大鲤隐隐间都出现了些许变化,尽管这所谓的龙门口其实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峰,它们却真的由此出现了新的转变。 鲤跃龙门的传说,倒也并非是空口白话。 虽不能褪去凡躯就此化龙,但对于成功飞渡龙门的大鲤而言,的确出现了好的转变。 待得天色已晚,月上中天。 这场十五年一次的奇景,再次结束了。 很多人早在天色渐暗之时,便已提前离去。 顾担和庄生亦是准备离开,特别是顾担,他准备回去之后,便立刻开始着手炼制后天之炁。 这一次,理应无失败可能! “前辈.” 目睹着顾担与庄生两人即将离去,付素心小声的出言唤道。 “嗯?” 顾担目光撇来。 “你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呢。” 付素心极为小心的说道,生怕一不小心将前辈惹怒。 “孔翟。” 顾担随意摆了摆手,转身就要下山。 “孔前辈,下一次鲤跃龙门之时,您还会来么?” 付素心看着顾担的背影,开口问道。 “或许吧。” 伴随着声音传荡而来,那声音也渐渐远去。 付素心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眉头微蹙,“本想当面感谢一番孔前辈的.怎么忘了说呢!也没有邀请孔前辈来定国做客,他的心情分明很好,真的是” 重新回到镇川的平安村脚下。 “这次我再去山中,或许会格外消耗时间,不必去寻我。” 顾担说道。 “好。” 庄生很是干脆的点头。 他从不过问顾担去山里干嘛,做什么,也不对此感到好奇。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个让人心中很是舒服的朋友。 “下次见。” 顾担摆了摆手,什么都没有带,孤身一人再度步入那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 脉络既已抓住,就没有继续等待下去的理由,他为了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也努力了太久太久。 来到一处连鸟兽都鲜有痕迹的山中,顾担重新用真气挖出一个大坑,放血。 当血液逐渐填补满大坑之后,顾担纵身一跃,直接跳了进去。 这一次,不炼成后天之炁,他必不可能走出大山一步。 而此次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不仅是在炼制后天之炁,而且是连带着自己都一起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