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妖道（3）

    很久以后，叶子“累”了，又躺回了桌面上。

    “本座原本以为，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这时会更激动一些，没成想却是哭了。”

    “为什么要激动？”

    “因为你开始接触到了力量的真髓。”大眼妖道：“九州有无数的术士、武者，大多都是以修行道行为根本。

    然而无论修的是道家的静心、清心，还是佛家的清静法、无上法，这些道行最后都要通过一个个功法，才能发挥出来。人族的功法也就相当于我妖族妖术。

    无论对人还是妖，一辈子能够真正修炼到炉火纯青的术法都不多，通过把几种不同的术法相互配合，在实际作战时产生的效果，都绝不是简单的修为相加。

    而根据实际战斗能力，对人族强者所进行的评定，就是六品仙师的等级划分。

    若是抛开战斗杀伤敌人的目的性不谈，强者之间的战斗，往往是在生死博弈间，依据每一场战斗不同的天时、地利条件，不断开创出将自己的功法配合使用的新方式，同时寻找和击破敌人术法中的破绽，这样的战斗本身简直就是一场场充满力量、智慧与灵感的艺术的较量。

    而这样的战斗，即使是在现在这样的深夜，也正在浩瀚的九州大地上遍地上演。

    九州是一片浩瀚无边的战场啊，尽管你过去早已经学会拿起剑来战斗，但当你舞动起那片叶子的时候，才算真正拿起了能够踏入这片战场的武器。这，不值得激动吗？”

    叶子启静静地听着，在老妖头的话里，他仿佛看到了一副星野万里的画卷。

    “妖道的基本功，我还有没有应该要学的？”

    “有，不过今晚你累了，休息吧，明天再来。”

    “不用，我能继续。”

    老妖无言。

    “早点学会了，不也早出去闯荡，带你这个给人封在书楼里、憋得发臭的老妖怪看看九州景色？”

    “无礼小子……你最后要学的，是一个叫做‘八神落宫诀’的术法，这个术入门极难，但你最初在北山镇书楼里，已经自己打通了门槛，那么自然要继续修炼。这也是你用过最多的术法。”

    “就是我打马贼和冯九用的那个？”

    “不错。‘八神落宫诀’又称‘八门奇力术’，严格来说，这都算不上术法，就是短暂地把全部妖力活化，同时心脏鼓出大量凶暴妖血，让它在体内炽烈流动，来增长纯粹的蛮力。原理虽然简单，却最是实用。”

    “这个我还要学吗？不是你把妖力给我用就行了？”

    “当然不是。‘八神落宫诀’，也有施咒的法诀，前一次是本座强行用自己的妖力去冲击你的经脉，此法其实对你身体伤损极大，不可多用。若是由你自己运功引导这个法术，不仅对身体的伤害小很多，还能避免头脑失智和身体明显的妖化。”

    “也就是可以在人前猛用了？那我一定要学！”

    “不是那么好学的，一着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不过，先从头跟你说说这门妖法吧。”

    大眼妖找到了显摆他年岁悠长、见识广博的机会，语气像老夫子一样地娓娓道来：

    “‘八神’一说，最早出自奇书《奇门遁甲》。据传这本书是由九天玄女亲自授予给黄帝轩辕，帮助轩辕打败了巫王蚩尤，其中自然是奥妙非凡。

    奇门中的八神，又叫八将，自临正北坎宫位的‘值符’始，顺序依次是值符、腾蛇、太阴、六合、白虎、玄武、九地、九天。神为宫守，是九宫的护卫，也是九宫的导火索，看管着坎、坤、震、巽、中、乾、兑、艮、离九宫。

    八神、九宫之说，乃大道基本，与天地万物息息相关，各类生灵的体内也都有着自己的‘八神’、‘九宫’。浑小子，考你一回，你以为藏在身体内的第一座宫‘坎宫’在哪儿？”

    “体内的坎宫？坎宫居正北位……以前看《九州坤舆图》，以北为上，人身体中的上方——对了，以前听游方郎中说人的五脏六腑分为上焦、中焦、下焦，上焦为心肺。而且这个术的源头是从心脏鼓出妖血，坎宫又是九宫之首——

    ‘坎宫’，难道是心脏？”

    “不错，有悟性。‘八神落宫诀’就是将一个妖的本命精血逼出心脏，游走全身，精血行进的一周天中有八个重要关节，也就是‘八神’，精血每冲破一道神关，进入下一个身体部位，也就是‘落宫’，你获得的力量都会上升一层。

    但这八处关节却不是随便能打开的，除了第一次落宫时会八神齐落，以后每一道神关，都要靠你自己修炼去打通。说起来，小子你是否还记得，本座曾说过你在第一次妖化时险些就死了？”

    “没忘，和这个术有关系吗？”

    “是的，那是你第一次打开心门，让本座得以进入你体内，而同时八神齐落，你的本命精血至少是冲到了第六宫，甚至第七宫。

    须知在此术力尽之后，精血就会回流心脏，此乃保身之理。

    可若是神落‘九地’，血入八宫，则会有精血一去不返的生命危险，若是神落‘九天’，则是精血耗尽，必死无疑。”

    “那还真是好运。这门术的事情我懂了，可以教给我催动法咒了吗？”

    “记好了！遁甲常将天乙乘，后随天地前蛇阴，对朱左右分六白，号曰阴阳八贵神。

    逆顺值符统七神，地宜伏匿天扬兵，太阴天地可藏匿，蛇遥勾连田土争……”（注一）

    “你倒是痛快。”叶子启回应一声，马上默记起咒语，练到深夜，终于记熟了。

    “遁甲常将天乙乘——”叶子启轻诵咒诀，第一次催动起独属于自己的妖力。

    法力运转开，叶子启顿时有了一种奇妙无比的感觉，仿佛有一头沉睡的狮子，在他内心里苏醒过来。“狮子”不耐地吼叫，想要从他的身体里冲出去，却找不到一个出口，只是把叶子启的心脏撞得剧烈疼痛。

    叶子启继续忍痛诵道：“后随天地前蛇——啊！”

    从叶子启的口中，赫然喷出一口血来！

    “够了！看来你还找不到打通‘值符’的窍门，精血堵塞在心肺了，停下调养，缓几天再说。”

    “还没完！我还能念咒。”叶子启低吼一声。但他发现每当他想要念诵咒语，每个字都像牵动着心脏一样剧烈抽痛，令他无法张嘴，他便把双手都塞进嘴里，将上下牙床硬扒开说道：“对朱左右分——啊啊！”

    叶子启疼得撞翻了桌子，落在地上的绿叶一片片自燃起来，一时血泪同流，正当这时，客房的木门又被敲响了起来！

    “叶子！你怎么着了？开门，开门！”顾峰砸门急问道。

    恐怕整层楼都让顾峰给惊动了，但房内居然全无反应，顾峰心中惊疑，直接横起胳膊肘，大力撞开了房门。

    “叶子你——”

    顾峰话说一半就停住了，只见客房里面，叶子启正好好地端坐在书桌的烛灯前，脸色微红道：“抱歉，顾峰，我刚才在想以前的事，你知道，每晚上，我都要把马贼进山那天的事好好回想一遍。刚才就忍不住叫了几声，还拍了桌子。”

    “哦。”顾峰心道原来是一场虚惊，便说：“没别的事，早睡吧。”跟着退出了房门。

    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从打开叶子启的房门开始，他的眼皮就被挂上了两片叶子。

    真正的叶子启这时正躺在地上，咳着血，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是本座要告诉你的最后一件事，万不得已的时候，本座也可以用你的身体施展些妖术。”大眼妖道。

    ——

    注一：此处引自《奇门遁甲》、《汉阴居士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