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以万物为刍狗,权斗不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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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以万物为刍狗,权斗不看苍生 渤海湾旅游,主打的是情怀。 这些年,百姓都富裕了,渤海湾沿线城市百姓对海洋的记忆,肯定是深入基因的。 当海洋要被填充,家乡大变样,肯定能吸引一批批游客回乡记录童年的记忆。 情怀牌,永远不过时。 尤其对那些过过苦日子的老一辈,他们珍惜现在的甜,更珍惜苦难时光。 他们和年轻人还不一样,年轻人对乡情没太多感触,反而四海为家,哪里有工作机会,哪里就是家,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但老年人不一样,他们有很浓郁的乡情。 重土难迁,他们进城打工,都是被逼的,为了孩子结婚,为了买房子,为了儿孙能过上好日子,才出来打工的。 他们经历过景泰八年前的困难,也经历过景泰十二年之后的辉煌,他们赶上了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他们的思想,跟不上新潮思想。 他们受不了快节奏生活。 他们也是最具乡情的一代,充满回忆的一代。 可是,当他们步入老年的时候,却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在自己家乡安静死去。 他们要在城市里,给儿子闺女哄孩子;要留在城市里,因为儿女不放心他们回老家;要留在城市里,因为回老家就意味着儿女不孝顺,他们不忍让儿女背负骂名。 而故乡,会在他们的记忆中不停被美化。 思乡之情,如百爪挠心,萦绕在心头。 当闻听家乡要动迁的时候,思乡之情会在顷刻间崩溃,回家是不可能了,那就买一张车票,回家旅游,再看一眼故乡。 而年轻人是理解不了这种情怀的。 只有等他们老了,才会知道,自己的家该多么好,而他们的家,则是城市里,城市的楼房总是缺少几分记忆点,也就缺了几分乡愁。 打情怀牌,永远不过时。 旅游的核心,是猎奇和情怀。 渤海湾旅游二者全占。 朱厚在大连什么都没看到,直接乘船去平壤。 平壤,也是一座千万人口级的超级大城市,人口达到了2100万,是整个朝鲜北方的人口集中地。 朝鲜有三座大城市,平壤、汉城和釜山。 其中平壤最没有特色。 朝鲜布政使没少琢磨,想开发平壤旅游,比不过大连,赛不过汉城,甚至连北面的长春都不如。 至于朝族特色,别逗了,朝鲜省哪里没这种特色啊,非要来平壤玩吗? 关键平壤物价超级高,东北物价第一高。 这里物价高,主要是运费贵。 平壤不靠海,却又距离海边不远,朝鲜北方勉强能耕种,却养不活平壤两千万人口的。 平壤所有生活物资,都要从黑吉进口。 吉林有海,要么在元山港停船,要么绕行整个朝鲜半岛,在平壤港停船,运费确实高。 另一点,则是平壤四不靠。 平壤上下南北,都没有大城市,距离沈阳、大连、汉城都比较远,无法形成城市群,互助互补。 还有就是,平壤成为大城市,是政治原因,朝廷扶持。 因为在景泰五十年之前,朝鲜省人口都往南跑,汉城、釜山、春川人口太多了,整个朝鲜北部空虚,人口高度密集集中在南部。 而南部地形比北部更恶劣。 朝鲜这块烂地,北部特别烂,南部是烂到了极致。 所以古代中原王朝真看不上这里,真的不想要。 否则大唐怎么可能不要?明清都有朝鲜请求内附的记录,全无例外的拒绝了。 朝鲜,类似于贵州的地形,丘陵沟壑,没个好地方,种地不打粮,放牧没草原。 以本地的地理环境极限,最多能养活两千万人口,还不能吃rou。 如果吃rou的话,也就三四百万。 极限了。 景泰朝的朝鲜,吃的是东北粮食,之所以南部繁华,因为距离东北近,从吉林的海港出发,不用绕行整个半岛,节省运费。 还有一点,则是朝鲜的王都在汉城,有天然优势,其次是气候环境比较好。 在景泰五十年之后,朝廷就倾斜资源发展平壤。 在十五年间,春川人口急速下降,汉城人口也从2700万人,降到了2300万,釜山也从2600万人口,下降到了2000万。 人口北流,也是保护朝鲜土地,谨防朝南土地荒漠化。 缓解北方人口严重空虚的窘境。 所以,平壤物价奇高,朝廷宁愿贴钱,也不能任由人口向南流动。 平衡发展,是景泰朝的主基调。 朱见漭秉政后,在这方面一以贯之。 平壤一份盒饭,敢卖60元,在人均工资3000元的时代,敢卖60元,谁敢信? 这是普遍物价。 京师怎么样,整个北直隶1.7亿人口,繁华到什么地步了,寸土寸金吧,一份盒饭,15元而已。 东北物价最低,长春一份盒饭6元,哈尔滨7元,海参崴6元,沈阳6元,大连7元,汉城8元。 就平壤贵! 贵得吐血,朱厚买了几份,打开扒拉扒拉,一勺菜抖半勺,剩小半勺,一口吃的。 “这就六十?” 朱厚都觉得在抢钱,作为大明未来的皇帝,他都觉得贵。 关键味道还不咋地,有股卫生纸味儿。 这是最低廉的盒饭,价格最低,不好吃很正常。 他让人去好点饭店去买。 价格单拿回来,朱厚都咋舌,小碗菜108,就这分量,一个人得吃三碗。 “难怪这地方人瘦呢,原来是饿的。” 朱厚发现,平壤人都很瘦很有型,他以为本地人乐意健身的,现在才知道,是刻薄的。 他让侍从去调查调查民间物价。 结果,他真的咂舌。 一斤菠菜17,一棵白菜44,一斤油菜16,一斤哈密瓜70元…… “这是大明?” 朱厚都懵逼了,侍从跑了几个菜市场,价格都差不多。 询问本地百姓,还说大白菜便宜了,上个月大白菜50元呢,顶峰大白菜涨到了70元一斤,谁敢信? 朱厚爱吃白菜,他知道,北直隶秋天时大白菜一毛钱一斤,过了储存秋菜期,价格还会下降,最贵的春天时,也就五毛钱一斤,已经非常贵了。 大白菜最便宜的地方,就是东北。 吉林大白菜,储存秋菜时,五分钱,最贵的春天,才一毛钱一斤,黑龙江价格也差不多,辽宁略贵,但不会高于两毛。 大白菜可是北方最重要的冬天蔬菜,冬天里唯一的维生素补充来源,也是家家户户冬天天天吃的东西。 因为种植期短,东北的话,会在粮食收割之后,加种一轮,两三个月成熟,临近上冻时收割。 所以,价格真的很低,平壤贵得惊人,但不能70元吧?真是抢钱。 难怪这地方人把辣白菜当成高档餐品。 在东北,辣白菜家家户户都吃腻了。 “为什么这么贵?”他问平壤府知府。 “运费高呀,蔬菜本就不容易贮存,在药剂使用达标的基础上,储存成本非常高,再加上要从吉林运过来,价格翻了几倍。” “就算翻十倍,才五毛钱一斤,到这怎么变成的70元?”朱厚不信这是运费问题。 “千岁勿扰。” “70元是最高价,这边均价在40元到50元之间。” “听臣给您算一笔账。” “吉林的白菜,从产地运到港口,这段距离的运费,每斤要加一元钱,装货卸货工钱要三元。” “轮船出港,到平壤港停靠,运费两元钱,不算高的。” “平壤港运到平壤,要将海船转成江船运输,装卸费3元,运费1元。” “反复装卸货物的损失,就高达1元钱了。” “从吉林的白菜,五毛钱一斤出货,没算各道贩子的利润,成本就是11.5毛钱了。” “几道贩子转手的利润,赚三块五,不算高吧,这样成本就是15元了。” “而且,朝廷非常注重食安,对于使用药剂量严格控制,不能给大白菜上药,储存难度巨大。” “储存库一斤成本,最少需要5元钱。” “再加上用药成本、运输成本、每斤再加一元钱,就是21元了。” “批发市场的老板,最少赚两元一斤,因为这其中是有损耗的,比如白菜干了,水分蒸发掉秤,所以赚两元钱,都没什么利润的。” “成本就涨到了23元,各级包装成本,再加1元,就是24元了。” “菜贩子的利润,毛利润要达到50%才有得赚,因为他们是最后一道,卖不出去、菜被挑烂了、摊位费、人工费、贮存费等等成本,净利润已经很低了。” “所以,一斤白菜卖44元,这还是朝廷补贴了结果呢,不然要卖到48元,甚至50元,整个产业链才有得赚。” 平壤知府如实道:“您想说,为什么汉城物价就低?” “因为汉城周边就种植白菜,所以价格低。” “平壤种不了白菜,附近都是山脉,不搞种植,搞畜牧。” “您去了汉城就知道了,平壤的rou价,要比汉城低的。” “平壤是新鲜瓜果类比较贵。” “汉城是rou食比较贵。” 朱厚总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这笔账好像不是这样算的。 汉城物价就低,釜山物价更低,就平壤是后妈养的? 其实,平壤知府没敢说,平壤有一笔税,叫回流税,这笔税不是人头收,而是收顶级商家的税。 比如说,不收菜贩子的税,却会收批发蔬菜的店铺税,是要严格保密的。 这笔税金额巨大。 主要是当初建设平壤时的资金,以及倾斜资源,让人口回流这笔费用,都转嫁在每一个在平壤工作的百姓头上。 朝廷有一本账,往平壤砸的资源,约合二百亿元,建设费用、杂七杂八的费用,在二十亿左右。 这笔钱总要回本的。 就设下了这个回流税。 这个税,只有平壤在收。 所以平壤物价奇高,高得令人发指。 可不管谁来算,知府这笔账都很合理,人家也说了,别和汉城比,汉城的rou食贵呀,咱们平壤rou便宜。 还真没错,平壤rou价是便宜,但就差一块钱! 平壤rou价:鸡rou6元,鸭rou4元,猪rou11元,牛羊rou27元,驴rou马rou35元,牛奶一斤6元,鸡蛋一斤3元。 这不对呀。 平壤北面全是牧场,运输成本又比较低廉,路运货运都行,成本并不高的。 汉城就不一样了,要靠朝鲜北部供应rou食, 运输成本要远高于平壤。 平壤确实rou价低,但仅仅低一元钱,算什么低。 等等,rou价确实低一点,但牛奶鸡蛋价格高呀,这里面有鬼呀。 哦,rou价低了一元钱,却在蛋奶价格上找回来,真会算账啊。 平壤知府又给朱厚算了一笔账。 从运费,到人工成本,各家利润算了一笔详细的账,朱厚听得细致,跟着点点头。 猛然,他又觉得自己被忽悠了:“你叫曾铣?景泰六十年进士?” “正是微臣。” 曾铣年仅二十岁,就荣登进士第,二榜第十七名高中。 在中枢观政一年之后,主动到地方从科长开始干,屡屡得到晋升,年纪轻轻就执掌一座超级大城市,做平壤知府,兼任平壤市长。 朱厚看着他:“孤记住你了。” “谢千岁牢记。”曾铣也有意思,换了其他官员,直接说回流税就完了,偏偏他就不说。 朱厚让他滚了,生气。 接连几日,他都派人去走访,却解决不了平壤奇高物价的谜团。 中枢这些年为什么默不作声呢? 仿佛不知道平壤的奇高物价,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呢。 这里面肯定有鬼。 他详细调查了地方志,发现平壤物价变得奇高无比,是从景泰五十六年开始的,景泰五十年之前,这里只是一座小城市,是老皇帝画了一个圈,然后这座城市就崛起了。 到了景泰五十六年时,人口正式突破两千万,物价就开始暴涨。 中间平壤百姓也闹过,也流失过人口。 朝廷发了些补贴,但杯水车薪。 后来平壤百姓都认命了,不闹了。 朱厚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如此奇高无比的物价,平壤房价居然比汉城低很多,是全国同等级城市中房价最低的城市。 这就有意思了。 以这边的高消费,房价应该跟着涨呀。 更奇怪的是,摊贩的利润,还真跟曾铣说的差不多,不太高的,所以摊贩和打工赚的钱差不多。 这些年,有人离开了平壤,也有人又回到了平壤。 因为汉城房价连年走高。 到了今年,汉城好地段的房价,已经到了3500元一尺,而平壤好地段的房价,才2000元。 从景泰六十五年之后,汉城房价连年疯涨,平壤可没涨,维持平稳,最多跑赢通胀。 所以,有人回流。 汉城物价是很香,房价却让人吐血。 平壤物价是高,但房价是真香。 朱厚决定去平壤附近的城市去看一看。 却在景泰六十七年十月初九,平壤附近的胜湖发生大地震,预估在7.6级左右。 地震发生之时,整个胜湖,断掉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地震之时,朱厚尚在平壤,平壤震感极为强烈,也出现了大桥出现裂缝、有楼房倒塌的事故。 但电话线路没断。 中枢收到地震消息后,立刻组织人救援。 朱见漭亲自给朱厚打电话,让他坐镇胜湖,跟随胜湖百姓攻克难关。 同一时间,内阁首辅刘大夏立刻动身,坐镇胜湖。 朱厚肯定不想去的,他也担心有余震,万一他刚到又塌了,他可就倒霉了。 所以他磨磨蹭蹭地往胜湖方向走。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平壤府知府曾铣,骑着自行车去胜湖坐镇,亲自组织救援。 他一直以为,曾铣是个贪污犯,平壤奇高物价和他有关,却没想到,曾铣居然身先士卒,敢去灾区坐镇。 要知道,受灾的灾民情绪可不稳定,处置不好,发生民变,中枢还会迁怒官员,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相对应的,大灾意味着大济,意味着发财的机会。 这年头还好一点,天子不用下罪己诏,景泰朝正在破除迷信,君权神授那一套,早就扫进垃圾堆了。 君权神授,能让君权变得神秘,但也和天灾挂钩,皇帝动不动就要下罪己诏。 现在,都是讲科学的年代了。 当初老皇帝破除迷信,朝中官员一致反对,因为破除了君权神授,皇帝就没了法统,还怎么统治大明? 老皇帝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统治,不在于法统,而在于人心,掌握人心,就能统治,丢掉人心,再有法统王朝照样灭亡。 所以,从景泰三十五年之后,朝廷就在逐渐破除迷信。 如今地震海啸飓风,皇帝根本就不用下罪己诏了,只要及时救灾就可以了。 皇权不再神秘,但也无人敢染指皇权。 朱厚可不敢深入灾区,而是在空旷的野外搭建帐篷,做临时指挥所。 他亲自指挥。 而实际指挥人则是曾铣。 他发现,曾铣非常有才华,指挥得当、妥善,处置事务十分有条理。 在胜湖呆了两天,朝鲜各地的志愿队都来了,有了充足人手后,很快遇难人员也统计清楚了。 预估有30万人遇难,死亡人数在2万人左右,下落不明的还有三千人,目前正在努力搜救。 “怎么会这么多?” 朱厚大惊失色:“七级地震,就有两万人罹难?胜湖不过一座小城市,总人口才六十多万人,怎么会有三十万人遇难呢?” “千岁,地震时正是下班时间,拥挤在路上的时候,忽然地震,受灾人群自然就多了。”胜湖知县道。 “那你怎么没事?”朱厚问他。 胜湖知县哑口无言。 “孤再问,下班时间,正是路上的时候,又不是晚上睡觉,在路上怎么可能遇难呢?难道石头从天上掉下来的?这是陨石吗?”朱厚觉得这场地震不简单。 想派遣近侍进入灾区了解情况,却被横档竖拦的,朱厚什么都看不到,明明人在胜湖,却是个瞎子。 “曾铣,你说!”朱厚把压力给到了曾铣。 曾铣眼神凝郁:“千岁所言甚是,该查。” “大人……”胜湖知县想说什么。 曾铣摆摆手:“当朝首辅明日便到,今日你自己查明,比首辅查清楚,对你更有利。” 胜湖知县摊手,满脸无辜:“下官来胜湖三年,哪有什么利不利的,下官只是担心殿下安危而已,既然殿下要查,那就查呗。”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地震时,正值晚上下班时间,跨江大桥坍塌,导致上千人掉进江里,因为无人施救,而被淹死。 家里的老人正在做晚饭,来不及逃,压死在里面。 最可怕的是,胜湖知县统计不实。 而且,事故发生之后,胜湖上下没有及时救援,公职人员逃窜,不顾百姓安危,而在事后救援当中,他们极力掩盖事实。 朱厚派出去的近侍,根本没法详细了解,比如受灾严重的小区,被救援队阻拦在外面,不允许进去,他们也见不到灾区群众。 收集回来的信息,多是道听途说,听民间传言的。 可是,朱厚的眼睛rou眼可见的发红。 “曾铣,你们平壤府,都是豆腐渣工程吗?” 朱厚语气森然:“陛下对工程质量极为重视,并且朝廷有严旨,法律上有明文标记,建筑必须扛得住八级以上地震。” “大桥坍塌,火车站坍塌,楼房坍塌,火车出轨,这些工程,真的合格吗?” “曾铣,你这个知府,是怎么干的?” 曾铣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其实,老皇帝的话是好话,政策都是好政策,但地方都没有执行。 抗八级地震的建筑材料,价格高昂,想用得起,就意味着房价上升。 可为了收回流税,平壤府的房价就必须保持低廉,不然人口就跑没了,一分钱一分货,好东西当然贵了。 “为什么不说话!”朱厚十分生气。 出了事,不去解决问题,而是在掩盖事实,逃过上官的追责,这就是大明官员的处事态度! 难怪老皇帝不满意地方呢。 就这样的地方,杀干净才对! “微臣不知!”曾铣绝对不会背锅的,这事本就跟他没关系。 “你不知道?那救援时候你知不知道?那些坍塌的楼房里,还有多少人能活着?”朱厚质问。 曾铣不答。 救灾中,死一个人,要比活一个人更划算。 死一个,朝廷就发一笔补助,这就是上下其手的机会。 可活一个,补助就得实打实发到手上去,不然人家会闹的,一旦闹得天下皆知,倒霉的是他们这些官员。 死人数量也要虚报的。 大明律规定,发生不可抗力的自然灾害的时候,何时救援,如何救援,救援策略等等都有详细的规定,而地方官员只要违背律法,就是有罪了。 所以,地方官员为了不犯罪,就会严格按照大明律执行。 可这人世间,没有一板一眼的事,都需要地方官员活学活用,可官员们怎么会管老百姓死活呢,他们只会盯着上面官员的屁股看。 只要他们不被抓,不被治罪,就够了。 所以,只要发生灾害,他们就完全按照规章办,明明能救人,但可能会违背大明律,他们绝对不会救的。 只要和大明律条文里写的不一样的东西,那就视而不见,保住官帽子比什么都重要。 这里面还有一层好处。 像这种地震灾害,越大越有利,四面八方的支援队来支援,地方是要供饭的管住宿的,这笔账是要报上去,中枢掏的,那么该怎么报学问就大了。 还有一点,就是捐款。 这两年都是捐物资了,捐款都捐伤心了。 灾难之后,朝廷要拨一笔款项重建,这里面水就更深了,怎么把灾害报得大,还让地方官员无罪,最好还能得到上面的表彰,这学问就大了去了。 反正,这场灾难,就是一场饕餮盛宴。 曾铣太了解地方这些烂事了。 可当权者朱厚并不知道,他心里是装着百姓的,这样的人做皇帝是很好的,可恰恰也容易被蒙蔽,他不懂这里面的深层逻辑,也不懂下面当官人的心思。 所以,曾铣对他没什么好说的。
“好,你不说话!” “胜湖之事,最多算你督查不利!” “平壤有一座楼房坍塌,你该如何解释?” 朱厚生气。 这就是地方,不敢让中枢官员看的地方。 “千岁,平壤那座房子已经有47年了,当时混凝土技术并不成熟,所以遇到强烈余震后,就坍塌了。” “只有一死一伤,并不是特大事故。” “平壤有关部门,已经及时解决了问题,将受灾百姓妥善安置,对于伤亡之士,也给予安置和补偿。” 朱厚在这里就补偿。 如果没人在,也补偿,但款子什么时候到,那就不好说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 朱厚气得不想说话。 他感受到,自己调查得一片祥和时,就皆大欢喜,哪里都让看,可如果发现了丁点阴暗面,就会遭到难以想象的阻力,什么都看不到。 假巡视时他是千岁,真巡视时他就是灾星了。 朱厚心里生出一股无奈感。 直到下午,刘大夏到来。 他没有质问本地官员的不作为,而是组织救援,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是,已经错过救援时机了。 预计会有六万人罹难,伤者不计其数,实际上会有五十万人以上的人受灾,几乎全县人口,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 刘大夏对地方的烂样,心知肚明,尤其听完朱厚的控诉之后,他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抓人。 “此事老臣已经了解,您几日没休息好了,先去休息吧,您身体要紧。”刘大夏下达逐客令。 朱厚走出帐篷时,叹息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 刘大夏把曾铣叫来。 “老师,千岁殿下可能误会您了。”曾铣居然是刘大夏的学生。 其实不是门生,刘大夏是曾铣的座师,所以成了刘大夏的心腹之一。 “无妨。” 刘大夏不在乎:“为师问你,平壤府工程严重不合格,你是否知道?” 曾铣点点头:“知道,学生上任的时候,就亲自调查过,确实不合格的。” “但这事情有可原,平壤要征收回流税,还需要用低房价吸引人居住在平壤府,只能降低原材料。” “您有所不知,在中枢刻意压制下,平壤是所有同等级超级大城市中,房价最低的。” 这件事刘大夏知道。 “楼房之事不提,桥梁也是因为造价原因,偷工减料吗?” 刘大夏凝眉问他:“老夫记得,胜湖的桥梁,是李侃任朝鲜督抚时建造的,朝廷可是一分没少的拨款下来,应该还有盈余,退还给财库了,对吧?” 曾铣点点头:“老师,桥梁的事我确实不知情,学生只知道房屋不合格。” “还有,铁轨呢?铁轨是卫王督抚朝鲜时,修建的,老夫没记错吧?”刘大夏道。 老三十七卫王朱见渌,母妃是朝鲜妃,所以他在朝鲜呆了四年。 “没错,整个朝鲜的铁轨,都是卫王主持修建的。” 曾铣回答道:“火车站也是当时的配套设施,学生虽是知府,但铁路上的事,归朝鲜铁路分局直管,学生也管不到。” 铁路、烟草、石油、电力全都自成体系,和地方官员不干涉。 主要是朝廷不放心地方官员,这些国家命脉,或者赋税支柱产业,不能假于他人之手,全是朝廷直管。 刘大夏眯起眼睛:“你倒把自己摘得清楚。” “学生冤枉啊。” 曾铣跪在地上:“老师,学生刚来平壤府不久,确实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而且,学生是什么人品,您还不清楚吗?” 刘大夏神色一缓,让他起来:“此事老夫会帮你遮掩,至于你能否逃脱劫难,就要看你自己了。” “谢老师。” 曾铣没明白,刘大夏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景泰朝,老皇帝就责任放在官员头上,他不管地方官员怎么治理,出了事就找你。 所以,不管曾铣有没有干系,都要被追责。 倒是不会罢官,但会成为他履历中的一个污点。 朝廷还会追溯,上面几任官员,不管你退休与否,哪怕是死了,儿子顶罪。 刘大夏也郁闷,刚荣登首辅,就要和朱见漭直接撕逼,因为朱见漭不会放弃攻讦他的机会的。 果然。 他通电报给中枢。 朱见漭就给他一顿臭骂,让他务必查个清楚。 胜湖知县等一干官员,在第二天就被抓了。 是中枢的圣旨。 朝廷派来官员查验平壤府的工程质量。 胜湖县工程质量不合格,引起全国轩然大波。 因为每个城市的石碑上,都刻有大明律,以及重要的圣旨,其中就有一道,老皇帝亲笔圣旨,要求全国工程达到什么标准,标准详细到需要几根螺丝钉,都写得清清楚楚。 相关部门的官员一查,发现平壤府95%以上的建筑不合格。 不止楼房不合格,堤坝、大桥、沥青路、铁路等方方面面都不合格,都存在偷工减料的情况。 中枢震怒。 朱见漭亲下圣旨,逮捕平壤府历任知府,所有相关人员,并抓捕朝鲜铁路分局局长等,铁路相关部门的干部。 旋即,中枢再下圣旨,要求全国各地官员进行自查,工程质量是否合格,一经发现不合格,一查到底。 肃清的余波还在,朱见漭凶名在外。 这段时间无比憋闷的朱见漭,终于一扫郁闷,向刘大夏发起反击,太子和皇帝之争,也正是拉开帷幕。 曾铣也被抓了。 作为刘大夏的学生,被狱卒特殊关照,被第一个拷打。 曾铣倍感冤枉,他不过一个新任知府,明摆着跟他没关系的,却还是被拷打。 他招供什么啊? 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老师,刘大夏帮他。 不过,被拷打的时候,他才明白刘大夏后半句话什么意思,确实得靠自己,熬不住他老师也帮不了他,他知道自己踏进权力漩涡了,生死不看真相,也不看他,而是看上面斗得谁赢谁输。 刘大夏也焦头烂额。 有人把李侃吐出来,而刘大夏当年走过李侃的门路,朱见漭拿捏这点,对刘大夏发动攻击。 刘大夏变得被动。 他和朱见漭的斗争,从他站队老皇帝时就开始了。 无论有没有这次地震,朱见漭都会他动手的。 刘大夏最坏的是,他没有反击,而是给老皇帝打电话,让老皇帝烦心去。 让他们父子狗咬狗,他在地方装可怜。 如果刘大夏是一条忠犬,就不该烦心老皇帝,可惜他不是。 朱祁钰听说这事,脸色阴沉:“李侃死多少年了,太子若要鞭尸,随他的便。” “朕在景泰十六年时就下过圣旨,景泰二十一年时又下过,天下所有城市都有刊刻。” “谁敢偷工减料,按大明律查办便是。” “刘大夏也是的,这点小事也来烦朕,告诉他好好救援灾区,百姓的事,是天大的事。” “朕又要做眼睛手术了,让他快些回中枢,朕在等他。” 朱祁钰在保刘大夏。 因为他需要刘大夏来保他的命。 这番话传到朱见漭耳朵里。 他爹完全不装了。 悲天悯人?他悯的就他自己。 朱见漭怎么可能放过刘大夏呢,他还要借机扩大化,扩大到全国去,以查工程为名,扫清老皇帝的党羽。 反正他连自己的党羽都不保,看他这次会不会离心离德。 可他很快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 地方官员陆续上疏说,本地工程检验合格。 狱中的曾铣上疏,平壤府的工程不合格,和回流税息息相关,因为当初中枢要征这笔税,又要以低房价吸引人,只能在工程质量上做文章,此事是地方和中枢约定俗成的。 “都在骗孤!” 朱见漭十分生气:“天下工程,全都合格?那么怎么一地震就有裂痕呢?当孤什么都不知道吗?” “派人去查,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查,一座居民楼,一座桥梁,一座堤坝的查!” “孤就不信了,天下所有工程都合格?糊弄鬼呢!” 可他发泄一通之后。 却黯然发现,他派人下去查,也必然全都合格。 现在官员被肃清肃怕了。 都是当一天官,往死里贪一天,往死里享受一天,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看见太阳。 地方的事,他们更不管了。 景泰朝本就不优待官员,朱见漭回国后就肃清官场,弄死几万人,流放、罢官、追溯的超过二十万。 有些人的确贪了,但他们做出政绩了呀,在百姓口中他们也是好官啊。 一个有能力的贪官,要比一个没能力的清流强上一万倍。 可是,朱见漭不管那些,一概杀。 那么以后谁还会好好做官啊? 怎么着都是死,当官成了高危职业,那么就躺平呗,可劲贪可劲搂可劲玩,早死晚死都是死,怕个卵。 很多想做出政绩的官员,也躺平了,做好了有个鸟用啊。 朱见漭就知道杀人。 这回把人心杀崩了。 队伍里肯定有坏蛋肯定有贪官,但总体来说,大明还是向上的,朱见漭这么一杀,大家都不想怎么好好当官,而是想着怎么享受,怎么保命。 别说地方官员了,中枢官员都这样。 享受一天算一天。 就连朱见漭身边的人都担心有一天会肃清到他们自己头上。 朱见漭进入了怪圈。 继续肃清吧,人心离乱。 停止肃清吧,自己打自己的脸,大明又恢复了原样。 可不肃清吧,下面也不听朱见漭的。 接着肃清吧,下面全部躺平,气死朱见漭。 所以,朱见漭现在是往前,不对,往后,不行,往左,没路,往右,死路。 以前遇到这种困境,朱见漭会去征询老皇帝的意见。 现在父子成仇。 他也不想见那个人。 关键那个人也不会告诉他答案,因为朱见漭现在的困境,就是他一手布局营造出来的。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却传来朱佑溺水的消息! “老大要逼死孤吗?”朱见漭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