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冻雨

    回闲鹤派的路上，顾青穿过一处山坳密林，趁机将身上的掩息袍脱下。

    这掩息袍确实是好宝贝，此袍虽只是一件下品法器，但即便筑基期的修士，乃至那结丹期的修士，能够一眼之下就将这掩息袍直接看透，也必然会让身着掩息袍的修士有所感应。

    顾青脱下掩息袍后，在密林内身形稍顿。

    很快，他化作的遁光再次冲天而起，却已从淡金色，再次恢复了白色。

    直到此刻，他的五柄中品法器飞剑，依旧没有祭炼过，先前那段道途虽祭炼过其中三柄中品法器飞剑，但作为一名符师，那三柄飞剑并非他心神相依之物，故而如今散去了金阳功，修炼癸水归一功的他，就需要再次将这三柄飞剑祭炼一遍。

    当然，这个速度会较之那两柄从未祭炼过的中品法器飞剑，更快一些。

    未曾祭炼过的飞剑，能够强行以神识御使，但势必会消耗更多的灵力。

    且，无法做到如臂挥指。

    顾青回到闲鹤派后，在第一峰的山脚下按落遁光，他先是去了一趟功法殿，亮出执事印鉴后，得到了癸水归一功炼气期四到八层的功法，以及此门功法中，用来修炼神识的观想之法。

    而后，他来到了第四峰。

    “劳烦通禀郭子峰郭师兄一声，就说第九峰的顾青来访。”第四峰的山脚下，顾青亮出执事印鉴后，对那拦在自己身前之人开口，那人闻言上下打量顾青一番，这才对他点头示意。

    顾青等了近半个时辰，郭子峰堪堪到来。

    两人寒暄几句，郭子峰便引着顾青，来到了第四峰山腰上，一座颇为大气的修炼洞府内。

    “什么？那十张一阶中品的灵符，顾青师弟你一张都还没篆画？”刚进入自己的洞府，郭子峰闻听顾青之言，差点儿没蹦起来。

    “郭师兄当知晓我的难处。”

    顾青淡淡的回应一句。

    “是了，顾青师弟你不止成了执事弟子，还被发配到了寒山城，做那孙长老血脉亲裔的替罪羊……咳，替孙长老做事。”郭子峰苦笑一声，颓然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既如此，郭某也不会让顾青师弟为难，那十张一阶中品的灵符，我自会从别处想办法。”

    “篆画灵符的石室可有？”

    顾青在洞府中随意扫看几眼，对郭子峰问道。

    “顾青师弟，难不成你想用三日的时间，来篆画十张一阶中品的灵符？这……”

    郭子峰明显一愣，而后开口道。

    “郭师兄不必多言。”

    顾青打断了郭子峰的话。

    郭子峰见此，只好将顾青带至他这洞府里，积了不少灰尘的一间石室内，他的目光依旧有些怀疑，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将顾青留在这间石室内后，就转身离去，将石头的大门关闭。

    石室内，黑暗一片。

    顾青闭目静思少许，取出那流光阵的阵盘，嵌入其中一块已用过但还有大半灵气残余的金属性灵石，顿时流光阵散出明亮的金光，将大半个石室罩在其中，金光凝成了水流般的透明壁障，将顾青与外界隔绝开来。

    这流光阵，明显比烟幕阵更花哨。

    顾青走出金光流动的透明壁障，神识散开，朝着这流光阵蔓延，很快满意的点点头。

    总归是能够阻挡修士的神识探查，消耗灵石内灵气的速度也不快，花哨就花哨些吧。

    回到流光阵内，顾青来到一座石桌前，大袖一挥将其上的灰尘掸落，修长的手掌拂过腰间储物袋，一座残余少许白露灵墨的砚台，九张一字排开的上等符纸，两块竹雾灵墨的墨条，和那赤血符笔，便出现在石桌上。

    顾青看着赤血符笔上的笔毫上，和那砚台里残留的白露灵墨，目光微闪。

    “先篆画轻羽符。”

    他凝神眉心，尝试沟通那未完全凝成的一阶符种，很快一股特别的凉意，自他的眉心处脱离，来到了他握着赤血符笔的指端。

    下笔，一连篆画三张。

    那股特别的凉意消耗殆尽，顾青抬笔看向四张三符，神情间多了一抹喜色。

    淡淡的青色灵光亮起，飞速朝着四周蔓延，很快又敛回了那第二张灵符内。

    将这场轻羽符收起，顾青将笔毫之上灵墨干涸的赤血符笔，蘸光了那砚台内的白露灵墨，继续沟通那识海内的一阶符种雏形，又一连篆画了四次轻羽符，却是尽数失败，他看着余下的两张上等符纸，收起符笔静立一会儿，心中想起另一种一阶上品灵符。

    寒光符。

    一阶灵符的威能递增，大概和炼气期一到八层的修炼，有那么一些相似。

    如同凡间的武者，将全身力量凝在一点打出，谓之杀招一般，一阶下品的冰暴符，到一阶中品的冰刃符，再到一阶上品的寒光符也是这个道理，其内蕴含的力量越凝聚，威能自然越强。

    冰暴符，无疑是最分散的。

    冰刃符，则在冰暴符的基础上，不止能够迟缓敌对修士的动作，还能凝成冰刃杀敌。

    寒光符，相当于力量更加凝聚的冰刃符。

    将此符催动，敌对修士往往会感受到周身冰霜凝结，自己的行动变得迟缓，而后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残躯落地，饮恨身亡。

    与其唤作寒光符，顾青觉得这张一阶上品的灵符，还是叫做冰刀符更加合适。

    凝神眉心，顾青手中赤血符笔再次出现。

    那一丝凉意浸入指端，他提笔而动，两张空白的上等符纸之上，顿时铁画银钩般的出现符头、符神、符腹、符脚、符胆五部分，转眼间顾青收笔，他的神情却多了几分无奈。

    两张寒光符，篆画尽数失败。

    难不成是他想给这寒光符改名的事，让冥冥之中的某位知道了？嗯，不无可能。

    顾青心下微动，四下抱了抱拳。

    他将八张废掉的符纸收起，感应这体内消耗不过三成的灵力，拿起一块竹雾灵墨的墨条，注入灵力，在那砚台上将墨条一圈圈的研开，三百余圈过后，这墨条尽数化作砚台汇中泛着淡青色，散发清香的灵墨。

    顾青再次拿起赤血符笔，蘸了这刚研好的竹雾灵墨，另一手在石桌上拂过，顿时十余张中品符纸，就在他的身前一字排开。

    ……

    翌日，第四峰脚下。

    郭子峰看着远去的白色遁光，微微出神。

    他想起方才这位师弟，交给自己的十张灵符，一日一夜过去，这位顾青师弟，竟真篆画出了十张堪称精品的一阶中品灵符。

    他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一阶符师，能做到如此。

    冥冥中，郭子峰觉得，或许有一日他再见顾青，就要低着头唤一句顾师兄了。

    这感觉来的如此莫名其妙。

    郭子峰倍感烦躁。

    他想要立即寻到那位师尊的嫡子，他敬爱的刘师兄，提出自己的宝贵建议，让刘师兄派人将这顾青悄悄囚禁，令其日夜篆符。

    但他并未采取行动。

    郭子峰站在原地，久久愣神。

    他想起当日顾青对他说过的话。

    “十几年的光阴，这人间的牡丹开了又败，貌美的姑娘人老珠黄，岁月不饶人。”

    “愿郭师兄名利早休，筑基有成。”

    直到天际乌云汇聚，雷鸣声中，疾风骤雨倏忽而至，郭子峰眉眼稍低，心中长叹。

    师弟，人在彀中，何处由己？

    ……

    暴雨来的猝不及防。

    这一场秋雨，不止带来了湿润的泥土气息，还带来了更远处冬日的严寒。

    后半程的雨线，已夹杂着细微的冰晶。

    闲鹤派，某处隐蔽的山坳内，流光阵已布下，阵内一人一兽僵持在一起。

    顾青骑在那一阶龙脊苍鹰的背上，掐着此灵兽的脖子，试图以神识在其识海内留下自己的神识烙印，灵兽，自然也有识海。

    他已去过了执事堂，并且见到了意料之外的家伙，那孙胜师叔的孙子，竟已早早回到了闲鹤派，此人一副鼻孔朝天的姿态，与顾青简单的交接了一番，而后不情不愿的塞给他一张千里神行符，让他即刻赶赴天北郡的九寨寒山城外。

    顾青断然拒绝。

    一看那人草包的样子，他就知道此人贪得无厌，但又没什么长远的眼光。

    他花费两个时辰扯皮，成功得到被此人克扣下的另一张千里神行符，且此人还倒搭一百块下品灵石，最后面色阴沉的离去。

    若是得罪了门内其他有背景的修士，顾青还要做好出闲鹤派后，就被截杀的准备。

    可此人不一样。

    此人只怕顾青在路上死了，九寨寒山城外的灵脉成了废脉，追究起责任来，此人即便凭借着孙胜的关系不死，也得脱层皮。

    许久过去。

    一声凄厉的哀鸣，响彻流光阵内。

    龙脊苍鹰带着屈辱中夹杂幽怨的目光，将它那展翅五六丈的庞大身形，伏低在地上。

    它已被顾青强行降服。

    “性子还挺烈。”

    顾青揉着眉心。

    他的神魂力量，又消耗了有一成半，再加上这几日根本没有好好修炼，不是以神识鉴别各类法器、威慑其他修士，就是篆画灵符，此刻他能够动用的神魂力量，只余下三成左右，动用再多很可能使得刚刚痊愈没几日的神魂，再次陷入受伤的状态。

    一阶灵兽，大抵上相当于炼气期的修士，但炼气期的修士有前期、中期、后期之分别，而一阶灵兽，却没有划分的这么细致。

    这龙脊苍鹰没什么战斗力，但神魂强度竟然不差，有炼气八层修士的水平。

    幸亏顾青的神魂依旧比它强得多，不然这奴兽印，根本种不下去，当年他也曾在某个靠御兽为生的小型修真家族混过十几年，得到了在灵兽亦或是妖兽的识海内，种下奴兽印的法门。

    奴兽印，乃是最下等的御兽法诀。

    此印很容易就会被破掉，譬如这只龙脊苍鹰，只要神魂强度达到炼气后期修士的程度，顾青种下的奴兽印就会被消磨掉。

    在储物袋里翻出那瓶当日季尘喂给这龙脊苍鹰的丹药，顾青倒出一颗，喂给龙脊苍鹰。

    而后他将腰间的铃铛法器取下，灵力注入其中，朝着龙脊苍鹰一晃，龙脊苍鹰身形一缩便被收入了铃铛法器内，他摆弄了一会儿这铃铛法器，将其再次系在腰间，用储物袋将之挡在后面。

    这铃铛法器，祭炼起来很是容易。

    毕竟只是一件御兽法器，即便品阶达到了中品，祭炼依旧简单无比，较之祭炼这件铃铛法器，祭炼素水玄珠无疑难上百倍。

    顾青收起流光阵，脚下一踏，顿时他的身形化作一团白气，在山林间飞驰起来。

    他已决意今日离去。

    雨幕中，夹杂着细小的冰晶，顾青化作的白气融入其中，茫茫然一片无有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