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穿越了?
公元前314年,周庄王二十年,夏四月壬辰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 晚风轻轻吹来有些凉意,我禁不住打了哆嗦,蓦地肩膀上一重,身上便多了一件披风,柔软舒服的质地十分暖和。 小姑娘走上前跪下,动作轻柔,细心的为我系好披风,我迷茫地抬起头来,顿时呆若木鸡,她竟然穿着一身古装! “公主?” 小姑娘那一双清透干净的杏眼笑意盈盈。 我愣住。 “公主?” 又一声轻唤,蓦然让我一个激灵,身体带来的陌生感让我惶恐不安。 含笑的杏眼划过几分了然的神色,小姑娘带着试探的口气道:“公主,你该不会又是失忆了吧?” 失忆? 我怔了怔。 “还记得奴婢是谁吗?” 我茫然地看向她。 那张秀气的小脸白里透红、朝气蓬勃,她叹口气,道:“奴婢是你的侍女蓁蓁啊”。 我一怔!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身体,穿古装的侍女,我错愕地瞪大眼睛,难道说,我是灵魂穿越了,借尸还魂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身份还是一位公主? 想到这里,我彻底呆住了。 那名叫蓁蓁的小姑娘微微一笑,柔声道:“公主莫担心,你的失忆之症只是暂时的,不久便可恢复。” 我的思绪有些错乱,愣愣低下头,入目一双陌生的小手,十指虽然柔软纤细,但有些苍白无色,不过皮肤却看着娇嫩光滑,柔软无力的身体随着我的呼吸散发出微弱的温气。 我惊愕不解……我竟然穿越了,但是,我怎么会穿越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穿越到了什么朝代?我又是哪个国家的公主? “蓁…咳咳” 我张开嘴,可一开口,嗓子便是一阵干裂的疼,咳嗽两声,却是撕心裂肺,头也一阵眩晕,不由瘫倒在蓁蓁怀里。 蓁蓁吓了一跳,慌张道:“公主,公主…”? 我闭上眼睛,喘息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个“水”字。 耳边传来蓁蓁激动莫名的声音,她急声大喊道:“来人,来人,快拿水来”。 我睁眼看了一下,她的眼睛居然红了,微微愣了愣,复又闭上了眼。 没一会儿,双唇就有了湿意,我睁开眼睛,看到蓁蓁端了一碗水小心翼翼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微仰起头,急迫的大口吞饮,蓁蓁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声音担忧道:“公主,慢点喝,小心呛到”,我不管不顾闷头喝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直到腹中有了饱涨感,才抬起头,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仿佛整个人活了过来。 靠在蓁蓁怀里休息片刻,我仰头望着天,广阔的苍穹中繁星烁烁,流星的数量正在慢慢降下来,我百感交集:人在浩瀚的星空下,总是显得那么渺小卑微。 我垂下眼睛,对自己居然穿越的事实思绪万千。 天道轮回,因果相循,有果就有因,有因便有果,我为何会来到这里的,是不是也是因为有“因”所致,何为果,因又在哪里?我却有些迷茫了。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一头雾水,想的入神,一不小心把话说出了口。 身旁迎来一声轻笑,我猛然回过神看向蓁蓁,她红润的面色中没有一丝惊讶,笑了笑反而安慰我说:“公主莫慌,你每次祭祀醒来,都会忘记一些事情”。 我一脸迷惑。 蓁蓁扑哧一笑,轻声说:“公主每次醒来也是这样看着奴婢,不记得奴婢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不过”蓁蓁拿着帕子为我拭去嘴角的水渍,笑道:“用不了多久,公主自己又都想起来了。” 我愣住,想起她说过“我又失忆了”这样的话,好像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原来有短暂失忆的症状…这似乎对我十分有利,稀里糊涂的来到这里,正好借失忆来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如今又是哪朝哪代? 我思虑了一下,才开口问她:“蓁蓁,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既然她刚刚说了“我”每次醒来都会忘记自己是谁,那么我这样问她便没有问题。 果然,蓁蓁一副习以为常一般的表情,回我说:“公主,你姓姬,单名一个柔字,是我们的姬柔公主。” 姬柔公主?我脑中搜寻着历史中公主的名讳,愕然一愣,好像没听过呀! 我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心也慢慢平静下来,继续问她“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公主,这里是祭祀大殿。” 祭祀?! 我惊了一下,这才向四周看去,我的周围点了许多红蜡烛,橘红色的焰火忽明忽暗,身后一张张灵幡正在微风中飘扬,发出轻微的响动,空气中还残留着香蒿焚烧过的清香味,再我现在的身体,也是一身古装,白裙曳地,层层叠叠,翩大的暗纹衣袖袖口上绣着精致的某种动物图案。 图腾! 这好像属于一种非常古老的祭祀仪式,年代起码要追溯到千年以前。 “现在是什么朝代?这里是哪个国家?” 蓁蓁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不解地说:“公主,这里是舒国啊,你怎么连这个都忘记了。” 舒国? 我怔了一下,低头不再说话,心里面将各朝各代,每个国家的名字,按照历史顺序认真默念一遍,记忆中好像只有一个国名为“舒”的国家,那就是两千多年前,备受周天子宠信的诸侯王国。 我能记住它,是因为两千年后那片土地正好成了我的故乡,而且“姬”姓也正是周天子的姓氏,蓁蓁身上所穿的衣服和妆容,与古墓中出土的具有两千多年历史的陶女佣装扮风格非常相似。 我目瞪口呆,我竟然穿越到了两千多年前的舒国! 沉默半晌,蓁蓁的眼睛又红了,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说:“公主,你的失忆之症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我心头一跳,愣愣地开口道:“是啊”。 两千多年前是男权时代,生为女子并不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因为在那个年代,她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小国依附强国而存,为了国家利益,即便贵为公主也一样,被父兄当做礼物,亲手送给强国国君为妾。 诸侯争霸,春去秋来,那个时期留下记录的公主并不多,舒国在历史上有些粗略的记载,其中有没有关于姬柔公主的记载我记不清了,关于她的命运,后来如何我也不知道。 不过眼下我最想确定的唯有一件事,思虑片刻,我紧张看着蓁蓁,开口道:“蓁蓁,我是巫女吧?” 蓁蓁一边拭眼泪,一边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我是公主,甚好我还是巫女,在千年前,巫女与其他女人不同,她们是神职,有着不可亵渎的地位,而最最庆幸的是,我现在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在这具身体长大之前,或许我早就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一旁的蓁蓁有些情绪失控了,抑制不住抽噎了几下,满眼心疼的说:“公主,为了这次祭祀,你已绝食,整整有三日了”。 我不觉讶然,三天不吃不喝,怪不得身体这么虚弱,之前的“我”还真是自虐,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是想要向上苍祈求什么? 我想了想,扭头问蓁蓁:“你知道我这次是为了什么祭祀吗?” 蓁蓁吸着鼻子,摇摇头回答说:“不知道。” 我默然,等她平静下来后,便让她给我找一面镜子,此时我也很想看看现在的我长什么样子。 她擦了一下眼角,转身离开,很快取来了一面铜镜,双手捧着跪坐在我面前,我眼前一亮,这可是两千多年前的宝贝啊。 我兴奋的一把夺过镜子,抚摸着镜子背面的图案,手微微颤抖。 上面刻着灵兽,羽人,做工精良逼真,形态美观大方,我心中连连称赞:这可是文物,货真价实,两千多年前的无价之宝啊! 我贪恋地摸着,舍不得放手,摸够了才将铜镜反过来,磨砺光亮的镜面上比较清晰的照出一张清瘦稚气的小脸。 明眸皓齿,尤其那双眼睛还俏皮的眨了眨,秀挺的鼻梁下面,唇色苍白,少了一点血色,却多了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很清秀干净的小脸。 我心中暗喜,闭上眼睛运转内息,一股灵动干净的气息随着意念在体内走动,游刃有余。 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大喜,这副身体居然有如纯粹的灵力,如今她还这么小,若以后专心修行,前途不可限量。 我乐的笑出了声,蓁蓁迷惑地看着我,说道:“公主,你没事吧?国君在祭坛下面已经等了好久,我们先下去吧。” 我“嗯”了一声,想要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又坐了下来。 蓁蓁向着某处,高声喊道:“来人”。 顷刻间,有两名年龄稍长的女人缓缓走了过来,穿着打扮与蓁蓁相同,一身古装,梳着简单发髻,弓腰垂首,两人手里持着一盏青铜灯走在我们两侧。 在蓁蓁的搀扶下我站了起来,饿了三天的身体四肢无力,走起路来脚下像踩着一团棉花,看蓁蓁那略显稚嫩的脸庞,似乎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我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她有些吃力,但还是小心翼翼搀扶着我走下几十米高的台阶。 下了祭坛,双腿立马一软,我颤巍的身体还没站稳,转眼间就到了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里。 “柔儿,我的柔儿,可无恙?”急切而又慈祥的声音,属于一个男人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我,我身体一僵,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这副身体的亲人。 “国君,公主的失忆症又犯了”蓁蓁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道。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打量着抱着我的男人,他大概有四十岁左右,古铜的肤色,五官轮廓稍微有些深邃,眉宇中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一双凌然生威的眼睛,在望着我的时候,目光却亲善柔和。 听到蓁蓁的话,他粗犷的浓眉一皱,低头问我道:“可还记得我是谁?” 他的鬓角露出几缕白色的发丝来,目光十分殷切,我下意识张了张嘴,可又怕言多必失,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顿时,他又皱了眉,看着我的目光也担忧起来。 “父亲莫急,meimei失忆之症,如往常一样,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我恍然抬头,说话的是一名青年,皮肤白皙,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好看的凤眸朝我看来,温柔一笑,尽是宠溺。 我微微动容,寥寥数语中自然摸清了他们的关系,抱着我的这个男人是“我”的父亲,而那名青年则是“我”的哥哥。 看到他们这么担心“我”,我突然有些愧疚,他们还不知道我这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已经占据了他们亲人的身体,而他们真正的亲人,那个幼小可怜的魂魄或许已经进入黄泉,在去往地府的路上了。 他们真心关切的神情让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我垂下眼睛,轻咬了一下嘴唇,心中决定必须尽快弄清楚穿越到这里的原因,然后找到回去的方法。 不一会儿,我同他们坐上轿撵,众星拱月一般被人抬到了一处大殿,殿内灯火通明,非常明亮,这次我是被“我”的父亲抱进了华丽的宫殿,他动作轻柔的将我放到坐席上,拍了拍手。 闻声,殿外立刻走进来一名宫人,双手托着木盘,弓着腰,将一碗粥放在案几上,而后静静退下。 热粥冒出丝丝热气,“我”的父亲满眼疼惜,柔声说:“柔儿,你三日未吃东西,先喝点粥暖暖胃”。 闻言,蓁蓁立马跪坐在我面前,端起碗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方才喂我;一闻到粥的香味,我那空空如也的肚子立马响应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叫声气势浩大,在这安静的寝殿听得一清二楚。 蓁蓁端着碗的手轻颤了两下,而那名青年,也就是“我”的兄长却抖着肩膀,笑声隐隐,我被他笑的不好意思起来,瞄了那青年一眼,闷头慢慢喝粥。 见我喝完了一碗粥,“我”的父亲正襟危坐,沉声说:“柔儿,此次祭祀可有得到神之启示”。 启示? 我瞅了他一眼,心想我哪知道你女儿祈求的是什么呀。 我缄默不语,殿内的气氛一时也压抑起来。 “meimei莫害怕”青年开口,声音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他走过来,跪坐在我旁边,拉起我的手说,“你是我们舒国的公主,名唤姬柔,也是我们的巫女,我是你的兄长姬越。” “我是你的父亲” “我”那父亲连忙插了一句。 我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原来的“我”为何事祭祀,但古代人对天象却是看的很重。 醒来的时候,天上下着流星雨,古代的人称之为陨星雨,在这个尊崇万物生灵的年代,天象与吉凶相连,历史中记载的流星雨不多,只有零星的几条,最清楚的一条,便是在诸侯割据,天下大乱的时候。 两千多年前,周室衰微,诸侯叛乱,方国之间互相吞并的战争数不胜数,此后约莫十几年内,周朝灭亡,诸侯争霸,混乱的战争时代开始了,那一段历史黑暗而动荡,天上风云变幻,地上日月运行,山精野怪肆虐横行。 这次的流星雨,我看到主宰帝星相的紫微在群星中暗淡了。 “难道是不好的消息?” “我”的父亲见我迟迟不说话,表情瞬间凝重。 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脑子里思忖着该如何回答他们,可以的话,我只想当历史的见证者,而非参与者,他们见我摇头,面色一松,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我诧异地看他们一眼,眨眨眼睛,没有说话,或许对他们来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初夏时令,阳光温和,舒国之地,时和景丽,风调雨顺,臣民过着物阜民丰的安定生活。 万物有灵,人们相信地上的山石树木、飞禽走兽都由神灵主宰,对神灵的膜拜和敬畏可以体现在能够与神鬼沟通的巫女身上,所以我这个公主在这里还是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望的,这一点让我喜出望外,彷徨的心安定了许多。 安静的深夜,我躺在陌生而又温暖的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穿越前的情景。 在古墓中那具女尸为何要杀我,按说我身上有驱魔人的气息,它理应敬而远之才对,但它为何要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袭击我,更奇怪的是,我那时好像失去了嗅觉一般,没有觉察到丝毫阴邪之气,而且我记得我是在宋文把我救上去的时候才昏倒的。 这就奇怪了,我怎么会灵魂穿越了呢?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重重疑问,是意外还是……有人? 有人在背后cao纵了这一切? 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做起来,双手结印,默念元神出窍的法诀。 过了好久睁开眼睛,我顿时瞠目,吐纳还是温热的气息,摸摸身体还是柔软真实的触觉。 我大惊失色,灵魂竟然无法离体,慢慢地,我终于发现了,我的三魂七魄是被人用一种奇怪咒印禁锢了,弄明白这一点,我心中一沉,更加睡不着了。 自从灵魂出窍失败,经过一夜的坐卧不安后我反而放宽了心,自己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现在回去无望,倒不如舒舒服服地住在这里,休养生息,然后慢慢的想办法。 两千多年的夜空,千年前的月亮,夜夜仰望,我长叹一声,娓娓念道:“我寄愁心于明月,明月何时照我还”。 正凭空伤感着,蓁蓁一把拽起我,在我背后塞了一个软垫子,伸手打着哈欠道,“公主,还不安歇么?” 我摊开右手,看着白嫩手掌中那多出的一块淤血愁上加愁。 “公主,医官都说了这只是轻微擦伤,再过几天便能消退了”蓁蓁安慰我说。 我心中叹气道:我的愁,她不懂呐。 并非我矫情,一块擦伤就大惊小怪,也非是我多愁善感,什么事情总往坏处想,我这个公主体弱多病在舒国王宫是公开的秘密。 前几日,我在园子转悠的时候,不小心被脚下突出来的石头绊了一跤,右手擦伤,好在没有流血,当时本也以为只是小伤,上过药之后就没有放在心上。 昨天心血来潮,便让蓁蓁给我讲了一下关于我这个公主的身世,外面枝头鸟儿叫的十分欢快,我逍遥自在地听着,可听着听着,,一颗心就随着蓁蓁的话忽上忽上,随后忧愁一片。 古时人们十分注重血统纯正,尤其是天子诸侯,很多帝王和贵族都是近亲联姻,这也是权力集中的需求,这种做法造成很多人无辜短命,在考古中也不难发现,那些早逝的王亲子孙,除了后天的疾病,大多都是因为遗传病发作而死。 这些现代医学的知识,古代人只能将他们的英年早逝归于天命所在。 我和姬越是一母同胞,我们的母亲生完我后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可是这些都不是重点,而是我们的父母是表亲结姻,表亲可是亲的不能再亲的近亲呐! 可怕而又悲催的真相,瞬间让我觉得手腕擦伤的地方阵阵作疼,尤其是那几道微不可见的血丝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安在了我的身体内,日夜让我寝食难安。 真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我望月哀叹,转眼一看,蓁蓁那稚气未脱的小脸已经困得不成样子,眼皮昏昏欲合,头也越来越低。 这个时代尊卑分别,只要我这个公主不休息,她这个贴身侍女就得时刻候在我旁边,随传随到。 夜风凉凉的,我十分过意不去,就叫醒了她,蓁蓁揉揉眼睛,起身服侍我洗漱,之后便被我打发去休息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再次失眠,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姬越都已经十七岁了,不也挺健康的,叹息一声,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于是没多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尽管如此,我每天吃饭,走路,还是讲究起来,又过了几天,手掌的血丝终于不见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于是继续投入到锦衣玉食,鉴赏文物的生活中去了。 一日天朗气清,大殿内我津津有味吃着蓁蓁剥好的葡萄。 甘甜的汁液天然无污染,手上动作不由快了起来,我忘了形象,狼吞虎咽,几乎一口一个。 “柔儿,你的失忆之症好像越发严重了”姬越右肘支着几案,半眯着眼睛,似是无心说道。 “是么?”我不在意的回道。 “你…”姬越轻轻瞥来一眼,若有所思道“你以前最不喜欢吃葡萄。” 我心里咯噔一下,收回手。 姬越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你啊,以前祭祀醒来后,总说自己到了方外世界,遇见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修长白皙的手指夹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品尝。 “说说这次你都遇到了什么?” 我看他一眼,与我不同,姬越的动作优雅极了。 “我…” 我懵了,我没有这副身体的记忆,不知道以前的“我”看到过什么,又讲了什么,一时忐忑,在这个兄长面前不敢胡编乱造。 姬越和蓁蓁,两人目光期待的看着我,我低下头想了想,仰头眨眼道:“神明告诉我,要多吃葡萄,身体好”说完煞有介事,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而后扯起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你呀,古灵精怪”姬越哑然失笑,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头,这动作让我晃了晃神,心中感到格外亲切。 在华衣美食中过了一个月后,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只是我这身体还是有些娇弱,天气入了五月,宫里礼官开始忙碌起来,向蓁蓁打听过后,才知道六月中旬是天子寿诞,天下各方诸侯都要齐聚帝都,为天子祝寿,舒国远在帝都的西南方向,地方偏远,所以要提前准备。 三天后,姬越带着我出发赶往帝都。 车马喧喧,约莫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姬越睁开轻眯的双眸,问我道:“怎么了?一整日无精打采”,蓁蓁递来一个晶莹剔透的葡萄,我摇了摇头,没有胃口不想吃。 “哥哥,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在这林子走了差不多有七天了,为何一直没有走出去”? 我有些担忧,千年前灵力充沛,很多山石草木,飞禽走兽修出灵识,幻化成怪,善恶并存,善的吸收日月精华,恶的自然是吸食人的精气。 姬越笑了笑,一双漂亮的凤眸悠然自得:“放心,这条路我们走了很多次,不会有问题的,不出两日便可走出这山林了。” 我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颠簸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这时车外一名护卫隔着帘子低声问道“公子,天色已晚,是否要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出发”。 我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残阳如血,原始荒芜的丛林却十分安静,一路走来竟连个野兽都没碰到,这也太不正常了。 “公子,前边不远处有个废弃的神庙”有个小兵跑过来禀告说。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里渺无人烟,一路来更是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怎么会出来一个神庙? “哥哥,这个神庙恐怕有些蹊跷,不如我们原地…”正说着,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天色登时阴了下来,一场阵雨措手不及,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 “公子,属下来的时候,遇到了皖国的使臣,他们已经进了神庙”小兵站在雨中,双手抱着拳说道。 姬越听了面露喜色的看向我,这一眼我明白过来,今夜怕是要在神庙留宿了,雨来的凶猛又古怪,我们前脚刚跨进神庙的门槛,它却忽然停了,随行的人留在院子里稍作休整,我跟着姬越进了神庙正屋。 “苏良,皖国的公子” 姬越对我轻声说了一句,便高兴的朝着一名锦衣男子走了过去,那个叫苏良的男子赶紧谦卑作揖,对姬越行了一礼。 姬是国姓,系周朝第一代帝王四子宁伯之后,周王疼爱宁伯,遂将富饶舒国之地赐予了宁伯,皖国是异姓方国,所以见了我们要恭而有礼,不敢怠慢,我对这个皖国毫无了解,历史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国何其多。 互相打过招呼后,两人热络的聊起来,看样子是旧识,私交甚好那种,他们聊得十分愉快,我在一旁觉得无趣,便转身走到院子里看看。 与外面茂盛的丛林不同,这里废墟寂寂,枯草萋萋,确实是一个荒废了的祭庙,院子中央长了一棵歪脖子树,士兵们要烧火做饭,便顺手砍了它,只留下一个突兀的木桩子立在那里。 不久,柴火清香中飘来一股焦rou的香味,我摸摸肚子,感觉有些饿了。 青烟飘香,热火朝天中,突然响起一道非常不可适宜的鞭笞声,鞭声响亮,啪,啪!一声声接连不断,鞭子的脆响刺的人耳朵生疼,我皱了皱眉,抬脚走过去。 皖国的队伍中,有个虬髯大汉正凶狠的甩着鞭子,大声斥喝:“既为奴隶,就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抬眼向人群中瞧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跪在水坑中,他的腰板挺地直直的,几道鞭子下去,清瘦后背上的伤口流血不止。 蓁蓁在我耳边小声道:“公主,他是个奴隶,刚刚张目偷看皖国公主”。 我心下了然,对于一个低贱的奴隶来讲,胆敢直目而视公主,在没有人权的两千多年前,这确实是大不敬,重者可立斩,奴隶是下等人,低贱如同牲畜,生死没有自由,稍有不慎,可以被地位比他们高的人随意斩杀。 顺着蓁蓁的视线看过去,屋檐下站着一个略施粉黛的宫装丽人,看着不到十五岁,年纪轻轻已是倾国倾城之色,长着一双小鹿乱撞的眼睛,楚楚动人。 这女孩是皖国公主?怪不得,连我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更何况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鞭子甩在那名奴隶的的后背上皮开rou绽,他的背上血rou模糊,我看着不忍,抬手大喊道:“住手”。 虬髯大汉闻声收了手,抬头看我一眼后又赶紧垂下头,弓着腰恭敬的说“公主,方才这个奴隶…”。 “放了他”我不悦的打断了他。 许是见我动了怒气,大汉慌忙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是”。 被打的青年艰难的转过身,对着我磕了一头,道:“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他不动还好,刚才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口,血兹兹冒出了好多,看的我差点晕血,我皱着眉让他别乱动,他便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让蓁蓁取了一些伤药给他,他弓着背,毕恭毕敬的双手接下。 不经意中打量了他一下,我发现他其实长得挺高的,只是这么高的个子面对我时却弓着腰,让人看着不自在,于是我忍不住说“直起腰来”。 “是”闻言,他挺起腰,但头低的很低。 “抬起头来”我又接着说。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咦? 我眼前一亮,他长得挺不错嘛,英挺的剑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明亮的像晴朗夜空里的星星,抬眸瞬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倔强目光让人心头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