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瓦沙（6）

    假使魏东明当真败在此处，A区就稳赢了。

    吴半双痛不欲生的颤抖哭声，伴随着人群中爆发出的大量喝彩，瞬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耶！”

    风筱雨恨不得将偷袭她的人当场碎尸万段，但她先前跟佧特对战时已动用了苍狼之牙的体式，此时，绝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露出马脚。手背上青筋毕露，她感觉愤怒混进了血液中，一道流淌在体内。

    闹哄哄的人群一拥而上。数不清多少只手掌伸了过来，将她不断扭动的身躯强行摁在地上。已经逃不掉了。

    “混蛋！”

    一滴羞耻的泪从风筱雨布满血丝的眼中落下，就在她手臂上的鹰证将要被扯落之际，广播声突兀闯入。

    ——“途瓦沙。”

    简短的三个字，一下止住了人群中的狂热。

    岳友贤雄厚的嗓音穿透了体育馆内各个角落，声浪迅速蔓延至周遭。佧特身轻如燕从房顶跃下。一阵微风刮过，带着斑驳阳光点亮了她眸中的疑惑。

    “这么快？”

    她喃喃自语，看着枝繁叶茂的大榕树，再三犹豫，确认自己的判断。

    时间还没有到。

    但其他废弃建筑群的各个角落，也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同样的声音。A区。B区。C区。

    “途瓦沙。”

    ——它响彻在整个由冯氏集团出资购下的原城市遗址中，不论身在何处，众人屏住呼吸，都清晰地听见了这句短小的标语。

    所有人在短暂的错愕后回过神来，十分默契地停下所有攻击。

    右手重捶在胸，头颅微抬，目视虚空，人们毫无悬念的齐声回应——“途瓦沙！”

    “途瓦沙！”“途瓦沙！”

    这独特的礼仪源自冬燎国的一位传奇人物——先君吴奇睿。

    他曾在国际情势分崩离析时挺身而出，站在最前端竖立大旗，呕心沥血地凝聚涣散人心。他是四季学院的创始人，同时也是和平之鹰初代少君。他的养子顾忠廷，更是接替他成为了下一任的冬燎国之君。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满目繁华，碎瓦流沙。”

    这是吴奇睿弥留之际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传闻他离世前见了某位故友，还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但关于这后半部，大多数景仰者都认为只是以讹传讹。

    这样伟大的人物一生光辉时刻无数，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死了就死了呗。

    时至今日，几乎所有冬燎国人民还对先君吴奇睿感恩戴德。人们宁肯忽略掉他早年的污史（和那失心疯的先君顾忠廷一般，大力鼓吹与异类和平共处，但晚年迷途知返）——也要纪念他为冬燎国立下的不世功勋。

    “途瓦沙！”——空中回荡着的口令，如沉重雷鸣般震动四野，久久不散。

    在冬燎国，所有人都记得这句话。

    人造灯光逐次亮起，像海潮淹没掉整座废弃的城。霎时间，在清晨中还稍嫌黯淡的体育馆亮如白昼。

    整座城市万籁俱寂。

    直到岳友贤的声音再度响起，“年轻的学员们，考核结束。”

    “时间到了？”

    “怎么这么巧？”

    “谁知道？”

    带着满腹狐疑的私语声交头接耳流播开来。魏东明面无表情，独自一人浸身在流言蜚语中。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人群渡到了更远的地方，尽管用力过猛，指节都攥得发白。

    石磊随便从地上捡来一顶帽子，不由分说套到了魏东明头上。“这个，适合你。”他胡说八道完，爽朗地笑着，拍了拍魏东明绷紧的背，“有没有想我？”

    魏东明看了他一眼，视线沉静如水。既没有反唇相讥，也没伸手把帽子摘下。

    石磊表示叹服。这顶丑到爆的帽子连他自己都受不了。俗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魏东明还是老样子。

    能忍啊。

    真想拿面镜子上前给他瞧一瞧。但石磊还是自发地摘下魏东明头上的帽子，大大方方套到了自己头上，“损样儿。”

    留给他们打情骂俏的时间不多，很快一架无人机飞来，停泊在了体育馆内人潮的正上方。

    魏东明还是沉默，石磊站到他身旁，仔细比较映像中三个区域三天以来的总成绩。出乎他意料之外，本来以为C区在第三次洪水后成功翻盘了，没想到A区依然稳坐冠军宝座。

    石磊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蝴蝶了，心下暗忖，真奇怪啊……

    所属区域的基本分数，是通过终盘时各区的幸存者人数来给的。

    B区不管它，A区可是只剩下十五个人了。按说这三十个百分比的基本分，A区应该会大大逊色于C区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终场时，C区有效鹰证的持有人数，只剩下两个人了。

    石磊挠挠脑袋，剃得极短的发在掌心中摩出粗粝的痒。他没想太多，朝魏东明耿直发问：“喂，老魏，你们C区的防护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我还以为最后……怎么就剩下你跟风筱雨了？”

    沉默像个无形的巴掌扇得他眼冒金星。

    石磊看见魏东明的表情，一脸懵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你怎么了？”只见友人脸上写满了大写的震惊，丝毫不理他，仅是失神的兀自喃喃自语：“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