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修（5）

    目送那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她岿然不动站立在自己的位置上。人潮中的低语持续沸腾，像那片海，被人遗忘的空间。仔细一看，全是裂缝。许多情感自心岩中泄漏出来，全是来不及回收的眼泪。

    “咦？”

    佧特一伸出手，漫天飞舞的不规则冰晶轻轻落到了她的掌心。在温暖中折身碎骨，融化成另一种形态。

    是雪。她低呼一声。

    降雪的天空温柔素净，佧特不知不觉扬起笑容。很快身边有人跟着抬起头，热烈地欢呼着，“啊，下雪了！”

    她站在人群中间轻吸一口气。

    人们脸上张挂着灿烂的笑容，凝望着天空的蓝，捧着雪的白。这个世界什么颜色都有。女人有着淡褐色的眼珠，男人穿着军绿色的冬装。鲜明的力量感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激荡出忽大忽小的涟漪。曾几何时有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最重要的，是学会去爱。

    这个世界，如此让人留恋。

    洛修千辛万苦找到她时，身上背负着楚天铠弥留之际的嘱托。他满怀歉意地拥着她，轻声说：“我还不能走。”

    “嗯。”

    他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头，连佧特都不知道她在盼望什么。

    ——再次抬头，她与身边的人一同仰望苍穹横阔千里。那是一张用平静编织成的摇篮。也是一张供疲惫者安枕的卧床。蓝得像海。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的存在。天空蕴涵了世间最纯净的期待。

    她的眼神写满了沧桑，如同一口古井无波的深潭。天空不收藏秘密。它只是见证。

    她望着天空，看见人们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属于他们的地方。

    簇拥在追梦大道两侧的人群再次传出了窃窃私语：“看！那就是楚氏集团的董事长，旁边那位红发的帅哥，是执行长呢！”“真的！余潞！啊！！！”

    “他怎么是红发？该不会是黎柔的私生子吧？”——好事者此言一出，马上惹来诸多不善目光。

    愤怒的群众将肇事者团团围住，一人一口唾沫开始了骂战。佧特没有办法抽身离开，被夹在中间一起听“训话”。

    “你胡说什么，楚老先生父子俩都是红发！信不信我报警把你轰出去！”

    “这不都是保安吗？直接把人带走！大哥，您听听他这说的什么话……”

    那个人涨红了脸，“我……我就随口一说！”他还想再争辩两句，转瞬被更多人的七嘴八舌淹没了。群情激愤，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简直跟火山爆发没两样。佧特觉得那个人快招架不住了。过一阵可能得打电话给阿炜。她小声嘀咕，“原来没有避难所这么麻烦……”

    “当年楚氏集团为了我们死活不放弃这座城！”

    “你敢在这里污蔑楚家人，信不信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哼！这都什么人啊？”

    “没眼力见儿到这种地步，该不会是雄飞城来的吧？”

    佧特侧目望去，那个快要被岩浆烧死的人背包上有一只华美的鹰形刺绣图腾，可美了。

    他见情势危急，连声道歉，不敢再乱嚼舌根了。

    “你管他哪来的，赶出去赶出去。”

    一片混乱中，佧特甚至听见有人哭了。其他人都很吵，所以可能只有她听到。老太太揩着泪，为逝去的先人抱起了不平。“楚天铠先生当年多英俊啊，为了咱们还一夜白头了……”

    “忘恩负义！”

    “轰出去！！！”

    人声鼎沸中，黎柔被楚兰山、余潞一左一右的仔细搀扶着，缓缓走向台前。

    洛修落在后头，目光沉沉，看向已然迟暮的故交。天寒冻人，树枝上稀落地缀着斑驳红枫。渐渐沾上了雪。即将告别这座城，告别亲密的朋友，他心头涌上难言热意，目中所见的是一道佝偻背影，与两个壮年灵魂同行。

    可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能恢复真实姓名去到她身边。能与所爱携手一生，他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