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科幻小说 - 一切为了逻辑:智人开始进化在线阅读 - 第七十三章 纯逻辑史学和宇宙大爆炸

第七十三章 纯逻辑史学和宇宙大爆炸

    我说:“历史和纯逻辑小说有着类似之处。小说的初始条件给定后,只要演绎得足够长久,就必然出现很多相同的剧情,例如,从智人起步必然会出现思考我是什么、研究真理、如何研究真理、解放灵魂等剧情;每个人,只要不笨且不死,最终都会相信逻辑。这些就相当于历史的主干。局部而言,这些趋势是可以违反的,但是,写一本违反所有这些趋势的作品不是价值最大的。纯逻辑作品的主要剧情不会因作者而完全不同,甚至,初始条件的改变也不能完全改变剧情,必然存在共同点。这些性质也和历史一样,就像是宇宙中所有智慧文明的发展史会有一些相同的主干一样,而主干中一定不会包括战争、国家,反而一定会有真理、逻辑。所以,优秀的纯逻辑作品的作者必然是优秀的历史学家,能够成功地预测宇宙中多次上演的历史主干,当然,他也必然是真理学家。”

    阿正说:“我的同学都想当明星、老板,有钱又有名。所以,这样其实就是在过失杀人?而且是杀很多人。代价如此惨重的无心之失想想都可怕。”

    阿梦说:“如果人类能把每年几万亿的研发投入拿出相当一部分用于争取灵魂独立的研究,不仅从价值上看合算,从长期利益上都是合算的。甚至,如果人类从几千年前就努力研究真理,可能现在已经能更换外壳,能永生。很多人会说现在不可能研究出长生技术。问题是,一切技术、能力都是要积累的。永远不起步如何能积累?我相信,研究真理并不需要什么了不得的先决条件,就像我们在饭桌上也能发现真理。对我们而言,有饭吃也许是发现真理的唯一条件。如果人类一直坚守传统,任何时候都不会出现逻辑生物,不会出现历史的主干。”

    阿正眼睛一亮:“老爷爷,您是不是未来社会派回来改变历史的?”

    老爷子哈哈大笑:“这是我现在无法合乎逻辑地回答的问题。”

    阿正问:“要改变那么多传统,是否会打仗?正义一定能赢吗?挺奇怪,我并不觉得和我关系更亲的传统、智人是正义的一方,但是,我爱很多现代人,他们又往往相信、热爱传统。这怎么办?。”

    我说:“智人相信的是一个信仰组合。我和阿梦也不例外。只不过,我们更相信逻辑,并且,用逻辑帮助我们削弱、去除了很多错误的信仰。你也要靠自己的推理去修正你的感情。当信仰无法必然合乎逻辑地共存的时候,就可能出现冲突。这种信仰之间的冲突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一样,有时也会是你死我活。所以,思想是有生命的。灵魂应该努力通过正确的思想让合乎逻辑的思想、生命健康成长。”

    阿梦说:“这也意味着并不是一切思想、生命都是应该生存的。将生命视为价值无限大是错误的,作恶的灵魂甚至可能是负价值,活着不如死了,这和功利主义的判断是截然相反的。”

    阿正说:“要是这么说,在极端情况下,为了挽救一个逻辑生物,所有智人都是可以被抛弃的?这种悖论似乎有很多。现在,一些杀人犯因为杀了一个还有几百天寿命的老人就可能被处死,一个人见到伤病者不肯把他送去医院至少会受到谴责,而所有智人都通过自己的不作为消灭了无数人年的寿命,却被视为合情合理又合法。”

    我说:“这种道德难题人类已经遭遇了很多。可以说,只要还会遭遇这种难题本身就意味着智人社会还存在邪恶。智人确实远非自己以为的那么善良、高尚。例如,开发新武器的费用现在很可能超过医学研究的费用。如果相关各方被拉到了历史的审判台上,他们显然都有话可讲,也一定会做出解释。例如,对于资金分配不当造成的无限大的损失,军火商会说,即使不研究武器,也不会用于研究真理、灵魂独立,所以,在智人社会中,这些钱的用途必然是价值有限的,甚至可能是负价值,研究武器也许还算比较好的用途;支持医学研究的人会说,所有人的观念中都不认为灵魂应该是独立的,所以,我致力于争取拯救细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错误,是任何人都会犯的错误;大众会说,前人没有留下真理,甚至没有说必然存在真理,所以,我们才有了很多错误的观念,应该是先人的责任最大,至少,也应该是所有人有责任,所以我的责任微乎其微。可是,虽然一切涉及无限大损失的问题都是历史上生存过的所有智人造成的,但是,由于人数是有限的损失却是无限大的,每个人仍然造成了无限大的损失。”

    老爷子说:“我注意到智人有很多专门的武器,显然是花了很多心思。但是,逻辑生物没有专门的武器,甚至,早已经忘了人类曾经有过这些武器。虽然我们没有销毁所有的相关知识,但是,除非是极专业的人,甚至不会有人去查阅相关资料,所以,我看你们的武器就像是去逛想象力博物馆。”

    阿正问:“没有武器,怎么应对危险?”

    “对付野兽、智人,用开山填海的那些工具就够了。智人即使有一些武力,一般也抵挡不住这些工具。你们的科幻小说里把外星生命说得武器极为先进。那实在没有道理。没有国家,没有战争,为什么要研究武器?”

    阿正问:“那时也没有军队?”

    “我们上学时学到智人历史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军队、武器是什么,也看不懂那些照片,毕竟离我们太遥远了。而且,是否允许学生学习关于邪恶行为以及与邪恶行为有关的历史知识,这是很有争议的。最后,决定由学生自行选择,主要是因为宇宙中还是有很多邪恶行为的。但是,仍然有很多人持否定意见,认为这是早已式微的现实主义和经验主义的余孽。所以,邪恶的历史很不受重视,我只是因为个人兴趣所以才会学到一点。我们的媒体中主要是正义的历史,很少提及邪恶的历史。例如,你们很熟悉国王,我们的第一反应是那和蚁王、兽王一样,都是低等动物的事情。这就像你们对人吃人虽然很陌生,其实一百年前大概就发生过不少,我们都过了上万年,陌生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教师不得不把一些古老的视频、纪录片放给我们看。我们看那些地球人比看外星人还要吃惊。这是实话,我们显然觉得智人比绝大多数外星人都古怪也邪恶得多。”

    阿正问:“难道地球文明在宇宙中是最差的?”

    老爷子说:“当然不是。只不过,能在宇宙航行这个层次中碰到的生物层次要高得多。对一个生物而言,它的技术越先进我们在宇宙航行中碰到它们的概率也越高,当然,水平超过一个阈值的逻辑生物的密度在宇宙中的密度会开始下降,所以,遇到很高水平的生物的概率也会下降。”

    阿梦说:“逻辑生物决定性的武器、力量应该是合乎逻辑的信仰、原则、方法。按照智人的说法,这些都是软实力。”

    阿正问:“地球的统一是通过战争吗?”

    “不是。在纯逻辑成为绝大多数人的信仰之后,智人的统一进程明显加速。他们大致采用了欧洲统一的方法,各国政府逐渐将手中的权利移交地球政府。同时还有另一个进程,由于人类开始用逻辑约束自己,对于法律、政府的需求大大降低,所以,政府、法律部门的权力、规模都在不断缩小。所以,地球的统一是和政府的消失、绝大多数法律的消失接近于同步完成的。我们对欧洲统一进程有很高的评价,曾经被选为智人的百大成就之一。这次,我有幸看到了这一进程的艰难。按照我的观点,这种困难主要在于各国人民仍然是按照利益做出决策,也有过于结果论的因素。当然,也有判断力不足的因素,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所以,会有英国这样的国家要评估这一进程对本国短期利益的影响。”

    阿正问:“有没有什么战争上了这个榜?”

    老爷子摇摇头,“怎么会?我看到当今人类很重视两次世界大战,认为那决定了人类的历史。其实不然。人类历史上被暴君统治的时候少吗?越残暴的统治越短命。所以,不是说战争没有意义,但是,远远没有知识进步的价值大。所以,智人的历史本来就没什么价值,智人写的关于智人的历史更加没什么价值,有太多关于战争、文化、传统乃至技术之类的内容,对于无限大价值的知识的历史,除了少数名人传记有所记录以外,实在是很少。那些价值有限的历史无论怎么演变对我们都无所谓,都充斥着邪恶。但是,有少数历史事件有永恒的价值,这才是被后人永远牢记的事件,结果却没有或疏于记录。逻辑生物的历史学是由具有永恒价值的事件组成的。我们的态度是,如果地球文明没有多少这样的事件,就去学外星人的历史,如果外星人也没有,完全可以不学历史。所以,我们的历史不是均匀对待所有生物或者所有时间段的。逻辑生物出现之前的地球文明,几乎就是几小段孤立的历史、演义,可信度往往不高,就像牛顿是不是因为苹果而发现万有引力已经无法考证。我们关于智人的很多知识往往是通过这几段孤立的历史间接学到的,例如,学习量子力学和相对论的背景,就会多多少少了解一下第一次世界大战。”

    阿梦说:“所以,我们记录发现真理的过程就是在记录最重要的历史,即使智人现在不关心这些历史,未来也会有无数人关心。”

    我说:“那你以前还不让我记录细节。”

    阿梦红着脸说:“不仅因为你有太多的演义,也因为你这只是歪打正着。”

    我转头问老爷子:“逻辑生物的历史是怎么组织的?反正不会按国家,难道是时间顺序?”

    “既然真理最重要,逻辑生物主要是按照真理组织历史,例如,关于信仰的历史,关于自由组合权的历史,这样能帮助学生理解真理。所以,很多历史是地球和外星混合在一起的,这也有助于我们消除与外星生命之间的隔阂。例如,不仅讲述地球发现相对论的历史,也会讲一些其它文明发现相对论的历史。当然,我们也会按照一些因果性组织历史,解释一些有永恒价值的事件。例如,宗教束缚和文艺复兴之间的关系。当然,时间顺序显然不是重点,不是所有最重要的历史事件都有明确的、不可缺少的因果关系,就像你们的工作,我没看到在物质世界中有明显的原因。偶尔也会有反面的教育,我记得曾经有专门的章节列举智人的各种不自由,如智人的奴隶制、灵魂被rou体束缚,论文写作格式,智人喜欢的长期承诺、长期合同,等等。”

    阿正问:“等等!为什么不能有长期合同?”

    老爷子揉了揉太阳xue:“我的脑子现在没那么灵活,要了解那方面的知识,等我回去好好想想。”

    阿梦比较善解人意,“但是,如果只记录那些有很大概率具有无限大价值的事件,因为事件太少,历史会显得断断续续,太零散。”

    我说:“历史的重点不是让人记住时间的顺序,记住历史,而是帮助人理解真理,进而通过这种理解去坚持真理,甚至发现更多的真理。书写历史的核心原则是抓住无限大价值这根主线。进而,这会导致历史的不变性,这包括时间不变性和普遍性。至少,除非对无限大价值的认识有很大争议或者有了突变,所有国家的所有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学习相同的历史。即使为了自由不能用统一的教材,也应该让各国的老师、学生在相同的教材池中进行选择。满足不变性的最好方法就是按照正义的原则去组织历史,而不是去顾及兴趣、自尊心、法律,等等。”

    老爷子说:“智人需要针对不同国家、民族书写不同的历史,在我们看来是很可笑的。你们这种历史加剧了国家、民族之间的隔阂。”

    我说:“智人的历史随时间变化也很剧烈,现实的改朝换代频频导致历史也改朝换代,这还不够可笑,最可笑之处是几乎没有智人觉得这很可笑。一个朝代总会贬低前朝,夸耀自己,然后再被后人贬低。既然历史能这么改,就说明现在的历史也不是真的、正确的,那还学什么?这大概就是功利主义、结果论、现实主义之类谬论在历史学中的反映。”

    阿梦说:“按照你们的理论,英雄大概只能是全人类的英雄,英雄必须在人类发现、接受、应用、捍卫真理等方面有突出贡献,为人类带来无限大价值。不存在民族的、国家的、部落的英雄,更不能仅仅因为勇敢而被称为英雄。仅仅是行为勇敢也许可以称之为勇士,但是,后人不应该关注勇士,而是英雄。”

    我说:“随着时间的延续,如果保持历史书的厚度不变,原来的一些不那么有价值的事件,会被逐渐忽略掉。这样的历史有些像是分形图片。如果价值越大的事件用越大的黑点标记,用放大镜看历史的细节就会看到相对更多、更小的黑点;反之就会看到相对更少、更大的黑点。由于历史在不断前进,越往后的历史,单位时间内出现的黑点越多也越大,高价值的历史的数量会出现指数增长。黑点随时间的分布具有某种规范不变性,无法从一张图识别出这是哪种文明的历史,也无法分辨出这是一个文明的哪一段历史,无法判定时间的尺度。”

    老爷子说:“不过,越是早期的逻辑生物,越是有利于发现真理。所以,初期的大黑点会很集中。所以,你说的这种不变性未必是真理。但是,确实是很有创造性的思想。”

    我受到了反驳的激励,“所以,一种文明,会随着掌握的真理越来越多而逐渐提高增长速度,但是,真理是有限的,所以,这种增长速度会逐渐趋于稳定。达到足够价值的历史事件,也就是足够大的黑斑,在一种文明集中发现真理的时期会很密集,其表现就是高速膨胀,而且膨胀速度有明显的加速度,随着真理发现速度趋于零,这种加速度必将向零回归。智人的发展速度还在不断增加,这是因为智人还在不断发现真理,甚至是越来越快地发现真理,尽管绝大多数智人根本没有参与这一进程。等到真理全被发现了,增长速度会达到峰值并且稳定下来,这时就可以认为该文明进入了完美生物阶段。如果峰值的发展速度是v,按照文明线性增长的模式倒推,文明就像是从-1/v起源的,就像是哈勃常数的倒数。例如,如果每天增长1%,历史就像是只有100天,尽管实际上文明可能发展了几百亿年。那么,最初的密集黑点就集中在文明的最初时刻,为文明的发展提供了巨大的动力,甚至是永恒的动力。宇宙大爆炸最初的暴涨阶段应该就是逻辑世界依靠逻辑推理发现真理的阶段,宇宙背景辐射就是当时的碰撞产生的逻辑碎片。”

    阿梦用力地抱住我,我则努力集中精神,“还有一点。对任何逻辑生物而言,无论他们的逻辑来源如何,如何演化,只要是从极遥远的未来回顾,按照1/v标注的时间尺度计算,逻辑出现、发现真理、进化为逻辑生物、灵魂独立,这些最有价值的事件都集中在相对极短的时间内出现,就像是历史的一个不动点、零点。这就像是宇宙大爆炸的起点。所以,这些最有价值的事件是高等文明、纯理性开始的标志,而地球还没有开始这种理性的大爆炸。宇宙中所有逻辑生物的历史都会在早期出现这种价值的大爆炸,而且,大爆炸之后会出现无限持久的膨胀过程,大爆炸的余波将无限长时间地影响这些生物的历史,甚至会影响逻辑世界的历史。另一方面,大爆炸使得零点之前的细节完全消失,而智人那些不应该存在的历史都会被大爆炸粉碎在最初的微小时间里,在大爆炸之后的时间里几乎无法观测到它们的存在。这合乎逻辑,因为大爆炸将带来命题数量的高速增长,关于历史或来自于历史的那些邪恶命题当然不值得记忆。宇宙,也就是逻辑世界,虽然实在、本原是逻辑,但是,时间的原点是逻辑推理的大爆炸。”

    我们都开始冥思苦想,老爷子应该是在想自己以前学没学过,我开始调转枪口想着等会如何揉搓这个已经忘了揉搓我的家伙,阿正大概是在努力理解。阿梦最难以预测,明亮的眼神看着我却又穿透了我,按照我的猜测,她在爱的利益和逻辑推理的价值间深深地陷入了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