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养寇自重
“王帅，你找末将？”裴硕章进入了中军大帐，向主位上的一名中年男子行礼。 中年男子便是这拒夷城的主帅，王先贲。 “裴将军来啦。”王先贲见到裴硕章，熟络地笑道：“坐，不必客气。” 二人同为拒夷城将官，相互之间却礼遇得很，不似寻常的将官之间那般随意。也不是别的原因，只因二人细算起来身份来，还算是亲戚。王先贲乃是北地王妃的娘家外侄，裴硕章则是北地世子妃的兄长。 北地王麾下文臣将官多为亲属，这在大启八王之中也算是独一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北地的疆域与北夷接壤最多，双方之间的摩擦也是最多。每每选用外人做军中将领，性格谨慎的北地王总算再三权衡，多方考量。 选用亲眷就要放心一些，总不必担心会有北夷的jian细混入。 这些军中外戚也没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争权夺利。一来是不便，大家见了面，都是亲眷，飞扬跋扈给谁看呢？根本就没那个必要。只要北地王一族不倒，他们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来，能选做军中将校的，即便是亲眷，都是经过北地王亲自考量的。真有些纨绔子弟，别进军营了，连大营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当个富家公子混吃等死罢了。 至于争权夺利，就更没有必要了。大启六百年来战事的确不多，可只要发生战事，基本都是在北地，安西，定辽三处藩地，争什么争？北地王时常训诫家人，有能耐去和北夷争，别耗子扛枪窝里横。 裴硕章心地坐在了椅子上，还只坐了半个屁股，拘谨得很：“王帅，不知找末将有何事？” 王先贲见了，也不点破，笑道：“裴将军督造拒夷城，多有辛劳。待本帅回到归城，定向王爷禀明，给裴将军请功！” 裴硕章连连摆手：“此皆末将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王先贲点头，斟酌着道：“这个…找裴将军来还有一事…本帅刚刚接到王爷手令…” 裴硕章立马站了起来，神情一肃。 王先贲连连挥手：“裴将军不必如此，太见外了。坐，坐。” 待裴硕章坐下之后，王先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王爷的意思是，放弃拒夷城，率百姓兵马，撤回到原城！” 裴硕章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什么？王帅，这…为何啊？” 原城，就已经是北地境内了。若是撤回原城，意味着在北疆外多年的辛苦经营就要付之一炬，近百座防御工事完善的土城拱手让给北夷。更重要的是，北夷一旦南下，将长驱直入，直抵北地境，到那时免不了一番生灵涂炭。 王先贲轻轻一挥手，帐中候立的军士鱼贯出帐，带上了帷布。现在，帐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现在就你我二人，我就有话直了。我猜测，这和朝廷有关…”王先贲道。 裴硕章神情木讷，他还沉浸在放弃拒夷城的震惊中没缓过神：“朝廷…下的令？可除了岁贡，王爷对朝廷…”意识到失言，裴硕章及时止住了自己。 王先贲随意挥了挥手：“朝廷和楚湘在皖城拖耗三年，一举平定楚湘，楚湘世子葛辞风也兵败身死。王爷…能不担心吗？” “所以王爷想？”裴硕章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敢出来。 王先贲胆子略大一些，可也不敢直接出，只能向裴硕章对了个口型，裴硕章冷汗都滴了下来。 “养寇自重！” 封疆大吏，养寇自重。这放在哪个朝廷都是株连九族的事，而且还不是诛一家一姓而已，而是从上到下，全数连根拔起的那种诛法。少不了要牵连无数无辜之人，可是对于谋反，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够容忍，即便是法度宽松的大启，也不例外。 虽北方三王早已不受朝廷节制，但到底还没公开反叛朝廷，有的事可做，有的事还不可做。 “你我心中有数就好，可不敢外传啊！”王先贲待裴硕章稍微缓了缓，出声提醒道。 裴硕章连忙摇着大脑袋：“末将不敢，末将不敢。”北地官员上下，多为亲戚邻里，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要事发，一个都跑不掉，谁会嫌命长两处胡袄？ “所以，王帅有何打算？”裴硕章心翼翼地问道。 “自然是退兵了，王爷手令，如何违背？只是…这退兵也有一个讲究的。既要退，还要兔好看…”王先贲盯着裴硕章的胖脸，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他知道裴硕章是个聪明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裴硕章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见王先贲慢慢点头，他再度站起来，双手抱拳，略带一丝苦涩地大声道：“王帅，斥候发现有拒夷城外有股北夷军。末将…末将请率五百兵马前往，剿灭敌军！” 不论外面的兵士能不能听到，这样子总归是要做的。 王先贲亦大声回应：“好！裴将军勇气可嘉！然北夷军亦非可之辈。本帅与你一千兵马前往迎敌，祝裴将军凯旋而归！” 裴硕章苦笑，凯旋而归是不可能了，他此番出去定是大败而归。然后敌军追至城下，攻城甚急。王先贲和他裴硕章为了保全修造城池的百姓，不得已弃城而走。到了王爷那里，肯定也不会治他败军之罪，心情好的话，不定还要赏一番体恤爱民，进退有度的功劳。 出了军帐，裴硕章径直点了自己的亲军兵马，开了城门，就这样领兵出城，寻找“北夷敌军”去了。 易刀和白星龙二人站在城外的壕沟里，还没到下午开工的时候，二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闲聊。易刀听到马蹄声，探出脑袋向外看去。 “不对劲啊！”易刀自言自语道。 “怎么不对劲了？”白星龙有些不解。 易刀指着渐渐远去的一千兵马：“你可知道那裴将军带着这些兵马是要做什么去？” 白星龙有些无语：“我哪知道啊？” “这里可是北门，这裴将军带着这些兵马自北门而出是要做什么？若是要回北地，东门，西门，南门都要比北门更近才对啊！”易刀出心中的疑惑。 经易刀这么一，白星龙也来了精神：“对啊，再往北可就是北夷的地方了。” “要去和北夷厮杀？可那样的话我们在这修建拒夷城也就没多大的意义了…如此朝令夕改…此事必有蹊跷！”易刀打定了主意，若是北地向来朝令夕改，是没可能和北夷抗衡这么多年的。 易刀轻轻一跳，跃上霖面：“走，去看看。” 白星龙一脚踢开嘴边的铁镐铁锄，这些日子干这些苦力活实在是给他干得够了，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些铁器。翻身跳上霖面，面容有些欣喜：“武定公，要跟上他们吗？” “嗯！不过不能大意，你去林子里取了剑来，我先跟上去，沿路会给你留下记号。”易刀已经抢先奔了出去。 白星龙想起易刀的记号，不禁开怀大笑。 易刀所谓的记号就是画一把剑，可是他的画功实在一般，第一次见时，白星龙还以为那是一个锤子呢。就这还是照着白星龙的剑画的，照葫芦画瓢都画不好。 二人掠起轻功，分头行动。白星龙去取剑，易刀追踪北地军。 其余壕沟里的民夫等听到动静抬头看时，二人早就没影了。 裴硕章领着一千兵马，向北而行，行了约半个时辰，他不敢再走了。再走，搞不好就要真遇上北夷人了。就自己这一千兵马，若是遇到了北夷人，还不够人家一盘材。 “打马，回头。”裴硕章拨转马头，下令回军。 一千兵马皆是裴硕章的亲军，对于他的军令完全没有迟疑，所有若头就回，也没人去问为什么。 可是掉头之后，裴硕章就犯了难，要是就这么回去，一千人完好无损，吃了败仗，能有谁信呢？即便这些北地军民不会传扬出去，可是落人口实总归不好。 给队伍来点折损？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就被裴硕章打消了，皆是袍泽兄弟，哪个有损他都不愿意。 “听着，我这是在给你们捞功劳，知道吗？回去了，就遇到了北夷人马，我们和北夷人厮杀了一场，斩首几十人，双方各自退兵！等回去了，我们就可以换防，撤军原城，拒夷城的事就不用我们cao心了，听清楚了吗？”裴硕章对着一千兵马喝道。 众人连连点头，往日里，裴硕章没少给他们捞好处，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这明裴将军心里有在想着他们。人心都是rou长的，裴将军为了众人谎报一些战功，自然不会有人给自己找不自在还要去揭发他。 可就在北地军前军转后军的时候，裴硕章刚刚拍马，就正好撞到了后面悄悄跟随的易刀。 茫茫草原，无遮无拦的，易刀一个大活人就是想躲都没地方躲，一千多双眼睛，他能躲哪去？ 裴硕章见到易刀，眯起了眼睛，眼神中传出了一丝狠厉。 这个人不论是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能放过！ 易刀则是瞪大了眼睛，一脸地惊恐。他看见裴硕章的身后，北边草原，出现了漫无边际的北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