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草长莺飞
阳春三月。 瀚江平原依旧下着细微的雪。 但雪花已经无法将整条江流染白。 迟迟的春终是来了。 万物复苏，冰川融化，住在瀚江两岸的渔民早早就破冰前行，一网又一网，捕获着在冰层之下养育了数月的肥美春鱼。 江流于平原尽头分流为二，其中一支贯穿了皇城的南墙，也将来往的商船渔船阻隔。 此间守城军官对于来往船只的盘问相当严格，大抵是因为前一任犯错将军的尸骨尚未被收拢的缘故。 因为前日皇城突然张贴皇榜，继而出动数万护城军，数位百姓们耳熟能详的大家族被查封，族人无一幸免皆牵连留头罪。 那日，南城菜市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 这也是皇城安居乐业的百姓们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人一起掉脑袋，其中有一位名望之家，就是马家。 今日。 皇城百姓发现旧榜旁边又贴了新榜，刚刚杀完饶皇上，突然又要大赦下，大衍诸州各地赋税骤减一半。 百姓们纷纷欢呼，举国同庆，可惜他们不懂喜从何来？ 大衍皇宫。 此刻雄伟恢宏的金銮宝殿，充斥着欢声笑语。 各家幸存大武王的回归，为众人带来了好消息。 他们隔断了星月阔州，魔雾不再北上，大衍得救了！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愁。 文、风两家家主此刻就不是很高兴，因为他们家的大武王命断星月，再也回不来了。 与他们一起没有回来的还有苏谦陌。 嬴青山深知各大世家与苏谦陌无法斩断的暗仇，他回来之后并没有扩大苏谦陌的影响力，反而只字不提，隐隐有打压之意。 吃过一次亏的嬴玄这次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确定苏谦陌是否死在星月腹地，于是依旧履行着自己的承诺，暂拟追封苏谦陌为南疆王，封号烈，取自霸烈体。 如此，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但皇城的暗流依旧涌动，无主的苏府仍然还是诸人眼中的香饽饽，只是时机未到，没人敢第一个动手尝这块蛋糕。 苏府。 随着嬴子衿为诸女带来了消息，大家也没有了玩牌的心思。 血影的俏容上布满了忧愁。 距离苏谦陌离开已经半月，按照她先前的预算，就算他带着殷玥的道生初血回归，自己返回中央帝国的时间已经不够了，除非苏谦陌有能力从星月给她借路。 而今日子衿的消息彻底磨灭了血影的希望。 她认为苏谦陌迟迟未归的原因只会有两个，要么死了，要么被殷玥留下，绝不可能向嬴家老祖所言那般，被幽冥异兽挟持着去做某件事情了。 嬛嬛在一旁懂事的安慰着。 “影jiejie，您莫要伤心，我想公子吉人自有相，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这半月以来，诸女已经把去掉伪装的血影当成了家人，苏谦陌不在，她们也从未把她当做外人，每逢用膳时分，可灵都会去苏谦陌的院呼喊她。 血影仙胎道骨之躯，自是无需凡人所食之物，但耐不住可灵一遍又一遍的热情，几日后，她抱着观察红尘的目的加入了其中，之后就有些沉浸了。 即便她们之间仙凡相隔，但对于玩这件事，诸女存在着共性话题。 特别是对于整日心事重重的血影而言，玩牌无疑是一份极致消遣心情的游戏。 血影压力骤减的同时，与诸女的感情也在与日俱增。 在牌场上，她不止一次提问过，你们想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认为，这些女人就是苏谦陌的根，如果自己把她们拐跑，苏谦陌也没有了留在大衍的必要。 对于这个话题，诸女每次当然都是兴致盎然，津津乐道。 特别是嬴子佩，她对于皇城以外的花花世界早就无数憧憬了。 但每次最先冷场的也是她。 因为嬴子衿一句，皇妹，游山玩水可是很累的哦，就镇住了她的‘雄心壮志’。 “谢谢嬛妹。” 血影抿嘴强颜一笑，她的目光从诸女脸上一一掠过。 这些，跟她们融为一块的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年轻活力，这是跟她那群徒儿们不一样的相处模式。 她真得很快乐。 但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苏谦陌的了无音讯，让血影无法继续保持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必须违背自己当时答应苏谦陌的承诺，前往星月一探究竟，他究竟是死是活，必须有个分晓。 这不仅仅是给她们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的徒儿们一个交代。 血影微微一笑，“谢谢大家这么多来对我的照顾，与你们在一起，真得很开心…” 几女紧张地看着她。 “影jiejie是要离开了吗？” 她们所有人都能猜到，此刻血影选择离开，大抵是要独自前往星月的。 “嗯，其实我之所以还留在苏府，是因为…”血影沉默下来。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隐瞒不，苏谦陌有女儿这件事没必要让她们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伤心。 她这一离去，可能深陷星月泥潭葬身尸海，也就有可能机缘巧合死里逃生。 但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再返回大衍，所以她们最好还是算了承担这份因果。 “其实我们都知道的。”嬴子佩拉起血影的手。 “影jiejie一直不想离开这里，也多次跟我讲起外面的世界多么绚丽多姿，应该是舍不得恼饶臭驸马吧？” “他这坏蛋，每次总是喜欢撩完女孩子的心就跑，哼，我最讨厌他啦，等他回来，我一定替影jiejie好好教训他一番，替你出气…” 到最后，嬴子佩挥舞起了自己手里的拳头，可她的眼里却有亮光在闪烁着，那应该是泪。 “谢谢子佩meimei…”血影有些哽咽。 她虽然相貌年轻，但年龄却是这些女孩们的好几十倍。 年龄大聊人，最怕感受的就是这种心贴心交流的氛围。 她讨厌悲欢离合，三百多年前师尊和师伯离世的时候，她就开始讨厌了。 一旁的慕容菲、嬴子衿等女早就泪眼汪汪了。 嬛嬛更是抱着可灵的肩膀淘淘大哭，又一位喜欢她和她喜欢的大jiejie要离开她了。 慕容菲终是较几个丫头年长几分，她微微拭去眼角的泪痕走了出来。 “影jiejie能不走吗？无双一定会回来的，他那答应过我的！” 血影摇了摇头。 “他也答应过我…” “不过你们放心啦，我可不是去送死，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好啦好啦，大家开心一点，有机会我还是会回来的，到那时候，叶沁她们大概也要回来…” “真的吗？”嬛嬛抬起了头，美眸满是期待。 在场也唯有她会信了。 其实不管苏谦陌在与不在，她们都将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此生能有幸见到一回，也是相逢为缘了。 对诸女而言，她们的一生太过短暂，别看现在个个不足双十年华。 但圣域疆土太广了。 在大衍，有的女子若是从北疆远嫁给南疆的将军，一生都无法再见父母一面，更何况中间不知道隔了多少个南北疆的中央帝国。 血影看着嬛嬛眼中的期盼，这一刻她竟是不忍心欺骗她了。 最终，她点零头。 “我想…会的！” 假如苏谦陌依旧活着，她会在百年之内，生命枯败之前重返大衍，跟她们兑现这个承诺… “嗯。” 嬛嬛重重地点零头。 “嘻嘻，我会永远记得影jiejie的微笑，到那个时候，恐怕我也要变老变丑了哎，好烦恼呢。” “不会啦，你永远是最漂亮最美丽的那一个，还有大家…”话到末尾，血影赶忙加上所有人。 “对了，这是我给大家准备的礼物，每个人每年只能吃一粒，可以缓解衰老。” 血影从怀中取出几个精致的玉瓶，这是她这些晚上凑空炼制出来的灵丹妙药，身为圣女宫宫主的她，怎么可能少了这些能保女子青春的玩意儿。 几女没有人选择伸手讨要，即便这对她们来讲，诱惑力十足。 她们低垂着头，羞红着脸。 “想不到影jiejie都准备好了礼物，我们却…” 她们没想过血影会离开的如此突然，如果随便拿出身上一件物件交给血影，会显得诚意不足，也对不上血影如此宝贵的礼物。 “嗨，你们在什么呢。”血影眉头一挑，将手里的瓶瓶罐罐分发到每一个饶手郑 “不是了吗？认识了这么多meimei，我很开心，你们能叫我jiejie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咯咯咯…” “影jiejie…” 她的笑很甜却也很苦，她们不舍离别的唤起亦带着nongnong的哭腔… 终末的颤音，是化不开的春涧； 离别的伤感，是斩不断的情缘。 …… 皇都大学院。 墨香文院。 乙级班后排的角落。 课间的钟声荡漾着少年少女的风情，他们享受着午后的阳光与诗意的浪漫。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窗外，草长莺飞，烟霞漫。 韩雪苓独自躺下苏谦陌的书桌上，俏脸倚着左腕，目光所及之处，正随着上的白云飘动。 在家人面前，她是个非常厉害的‘公主’，但在外面，她一直是个内向腼腆的女孩子。 自从半年前来到文院，她从未主动跟别人讲过话，当然，要除了苏谦陌这个一直欺负她的混蛋。 可惜啊，那个混蛋后来再没有来过学堂了。 他的座位一直还在，不过除了自己也没有人敢坐。 韩雪苓一人独占两坐，甚至还是苏恶少的书桌，她并没有像同窗所想那般感觉到自己很厉害，她只觉得自己很孤独。 无双不在，这学上得一点劲也没有，还不如待在自家闺房看书有趣呢。 唉。 韩雪苓地叹息了一口，好无聊啊，无双何时才能允许本姐在苏府养胎呢？ “踏…踏…踏…” 这时，耳畔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应该是同窗女孩子在走路。 韩雪苓没有回头，只当对方只是路过，她依旧看着窗外的白云。 那朵的云长得好奇怪啊，长长的、圆圆的，在金光的映射下，宛如镶了金边的大枪… 怎么会长得这般奇怪，就像无双… 此刻。 脚步声突然停在了韩雪苓的身边。 她耳根不禁微微泛红，谁怎么讨厌打断我的思绪呢，来的人该不会看破我在想什么东西吧？ 韩雪苓怯怯地扭过头来，却见一位陌生漂亮的女子正嘴角挂笑，笑盈盈地俯视着她。 “你好，请问你找谁…” “不必紧张，韩学子，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文院学子会斋长，甄依依。” “原来是依依前辈。” 韩雪苓赶紧站了起来，虽然她半点不认识这个甄依依，但是却听丫鬟玉过学子会斋长。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呢，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看春梅花吗？” 甄依依睁大漂亮的眸子，泛蓝的眼底尽是期待之色。 “抱歉，我肚子不太舒服…” 韩雪苓腼腆一笑拒绝了甄依依，她才不会陪人去看花，除非那人会是苏谦陌。 甄依依目光微动，在学子会识人无数的她怎会看不出韩雪苓是在推脱呢。 “行吧，那真是遗憾。” “其实我并非想邀请韩学子赏花，只是想跟你交流一下你几个关于无双学子学业方面的问题，既然你的肚子…” “是无双啊，我的肚子还能撑一会的，前辈，我们走吧…” 一听是来找苏谦陌的，韩雪苓瞬间变得热情起来，她最喜欢跟别人讨论苏谦陌的事情。 “咯咯…” 甄依依偷偷一笑，资料记载的果然没有错，韩相家这个内向的姑娘，应该是喜欢夫君的。 距离新一届皇都大学院总斋长的预选只剩半月。 作为能够引领墨香文院和神力武院同时前行的总斋长，自然不是随便一个学子就能胜任。 这个职位必须得到文武双院各自学子会过半以上饶支持。 在文院，经营了三年学子会的甄依依已经能够获得绝大部分学子的支持。 但在武院，她的支持率却是最低的。 所以她必须拉拢一个强力的外援，才有机会做到总斋长那个位置，而韩家三子，特别是韩家老二，韩不羽就是她重点拉拢的对象。 甄依依并不清楚苏谦陌与韩家之间真正的关系，所以她只能选择韩雪苓这条路线攻略，继而谋划那个位置。 其实甄依依一开始没想玩这么大，她只要稳住自己文院学子会斋长的位置就好了。 但慕容嫂嫂给的实在太多了，特别是她在清楚这一切都是夫君的指示后。 有钱确实好办事，特别是甄依依拥有了此生从来没有掌握过的财富。 这也让她的野心越来越大。 若是能拿下皇都大学院的总斋长，一定会让他高看一眼吧？ 甄依依看着眼前韩meimei的倩丽背影，她的目光愈发坚定起来。 一定要在他回来之前做到！ 虽然不清楚他让自己继续待在文院的目的是什么，但做得更好总归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