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重逢此间中

    往复枯燥的日子又持续了一年多才被打乱了。而这“可恶”之人却是他心心念念之人。

    事起于泰明三年秋的一日清晨，山脚之上突起拼杀之声。正在静坐阅书的周正义立马提剑警惕起来，见拼杀声不绝且愈演愈烈，打算前去一探究竟。

    步行将至山脚处时，远远望见那位熟悉的将军及几名卫士被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围困住。将军和卫士的衣甲都已被染红，看来已是经历了恶斗，估计已是强弩之末了。眼看即将埋没于黑衣人的刀剑之下。被困之人眼神里皆已没有光芒，大概是料定了自己的归途。

    周正义顾不得去辨认正反善恶，脚踏风、剑嘶鸣，直向黑衣人群里奔袭过去。虽是趁人不备，但携有一颗不杀生善心的他只是用剑柄击晕敌人。三十多号黑衣人在转眼间就全被击倒在地。由于分不清敌我，况且疲惫至极的将军也提剑冲上来，打算作最后的殊死一搏。周正义无心伤及恩人，只是不停地防守。将军的每一招每一式虽在他眼中看似简单易防，但带有一份决绝与凶狠。万万不得掉以轻心。

    存理智、明事理的卫士想上前劝阻这个失了心智的主子，却没有那个胆量。

    这样的画面，直至将军累趴在地方停息。

    “我命你自取去！”说罢，将军闭上了双眼。尔后，又愤慨道：“天不佑我朝！不佑我林弘明！”

    他身后的几名卫士也变得警惕了起来，提着枪矛上前准备誓死护卫。

    为了消除所有人的顾虑，周正义只得把手中唯一的武器远远地抛往身后，双臂打开缓缓上前。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的恩人叫林弘明。

    卫士们中的一个领头模样之人见此景，扶起了地上的主子。

    林弘明瞪开了眼睛看着这个“陌生”之人。虽时隔三年，可恩人的样貌分毫未变，依旧是那么的年轻气盛。如刀般的岁月没能在其脸上留下印痕。唯独在眼神里，多了些成熟的光芒。

    周正义到了恩人面前后立马跪下抱拳：“感谢恩人昔日的救命之恩，请受正义一拜。”

    “恩人？你是？”林弘明对于这个称呼有点感到意外：“我们何时有过相知相助？我啥时候有恩于你？”

    “恩人！我是周正义！一年多前，您在这往西边大概五六十里的林子里曾与我和我奶奶相遇。您给了我食物和一些碎银。也就是这些个东西，才让我熬过最艰难的那几天。如不是您的出手相助，我可能已经小命不保了。这就是您的恩。”周正义说此话的时候，眼里含起了泪水。他回想起了奶奶，也在想像着若早一点两人相遇，或许奶奶不至于饿死在路边。

    林弘明听完这话，仔细地从脑海里找寻着曾经的记忆。这一年来，他勤于军政、四处游走，属实难以记清那自认为小事的事。不过，他依稀记得那个在奶奶身边刨坑的小孩子不到5尺且骨瘦如柴。但眼前的这个侠义之士，却已有6尺高了。不算魁梧，但双目有神。丝毫与记忆中的模样无一分相似。

    “你这？”他难以置信，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同时用手指了指面前之人来时的方向。

    随后，周正义夹杂着悲伤之情绪表达着与林弘明再度重逢的喜悦：“恩人！和您分开后，我继续往东走。在前面的小镇里落了脚，安葬好奶奶后又遇到了一个道士贵人。他并收我为徒，教授我武艺。我们的道观就在这山腰之处。今日上午，我恰好听到这有动静，便赶下来探个明白。天作这缘分，让我能再次遇见恩人您。这是您当初给我的那个装钱袋子，足可证之。”说完，他从腰间解下了那个给他带来希望的荷包。可能是别在腰间有些时日，原本华丽的外表镶嵌已褪去了不少，但依旧能大概地勾画出曾经的模样。

    接过证物的林弘明才相信并认定了眼前的这个侠义之人就是自己曾经帮助的那个男孩。突然，他一把抱住了这个年轻人，紧握荷包的手化为拳头，轻轻地落在周正义背后。

    一番相认的桥段过后，卫士们开始打扫战场。他们就地取材，用衣物和树藤制成绳子将黑衣人的双手反绑，而后再用一条绳子将其串为一队。原以为胜利在握的黑衣人们，现在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脱掉满是鲜血的大衣，林弘明在秋季的阵阵微风中开始瑟瑟发抖。周正义见状，赶紧邀请其上到观中歇息。这令林弘明欣喜万分，遂责令卫士们监看好俘虏后便随人上山了。

    山间的这条小路，让林弘明感到几分宁静。有鸟语亦有花香，石阶两侧的青苔嫩绿鲜艳。两旁的树木，不高大，却茂盛，不透光，却通风。在此间境地，可卧听蝉鸣风语，不必担忧光照刺眼。这三年的时间里，周正义还借练武之名，刀劈剑刻、搭木披叶，愣是在小道周边置上了几处私人领地。有可在其内捧书细读的小亭，有摆放着石磨、木轮的练功房，还有一处望景台，从那眺望，十里之地所有之物、人皆收于眼。

    “好一派人间修炼之仙境！”在小亭里驻了足的林弘明痴迷地望着这令他向往的地方。

    周正义赶紧解释：“是师傅和先辈贤师们留下的基底好，我只是稍微做了点改进。”

    “师傅？”一声疑问随之而来。

    周正义这时才意识到不知如何去介绍师傅？他不知道全名，因为师傅要求其不得过问和唤他为师傅；也不知道其所来头，师傅从未和他提过太多往事，只透露了他来道观已经近20年了。

    年轻人的卡壳，让林弘明不解，但不愿强人所难，便继续前行。

    继续向上攀行大约五十步远，小道上出了一个岔口。一侧是继续向上，直抵道观；另一侧则是急转向东，通往断崖。向着道观的小路因角度的原因，秋季尚有暖味的阳光穿过了林间，散乱地洒落在岔口处；而通断崖的那一头，阴暗的小径里不停地吹着业已发凉的秋风，带给人丝丝寒意与阴森。

    周正义看到自己的恩人在分岔路口站住没有直行，赶忙上前：“将军，您往上头走吧。另一侧是通往一处突兀出来的断崖平地。先师不久前才驾鹤而去，凡间rou体正埋于该处。不便被叨扰，请将军原谅。”

    这样的解释让林弘明觉得身边的年轻人知其心领其意，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继续向着山腰前行了一小会，大概也就三四十来步。在小道的尽头，顿然出现一片广阔的天地。一道观赫然立于其中心，虽破败仍饱含岁月的庄重感。那紧闭的大门上布满了风雨穿梭的痕迹，千疮百孔。大门上那个刻有“凤霞观”的金字牌匾虽已经斑驳生锈，但依然折射着岁月的光芒。观前有24级台阶，借此对应二十四节气。台阶两侧有8棵树，枝繁叶茂且高低相同。每个树的位置十分巧妙，分别对应着除子、丑、戌、亥外的其他8个时辰。当太阳升起后，人们只需找出哪棵树的影子最长即可知道此时几刻。恰好现在是中午午时，太阳悬于头顶。8棵树的树影长短差异不大，但也轻易能看到那个刻有“午”字的树拖拽着最长的影子。

    面对着这门、树与台阶，喘着粗气的林弘明毫不吝啬赞美之语：“真真乃仙人所居之地。”

    环顾几圈之后，两人进了观中主殿。殿内的道家先师雕塑早已因为战乱而破败不堪，且师徒在这般乱世下难以筹措钱财进行维护。不过，与破败相违背的是一份干净。殿中所有的家具、摆件都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殿中西侧有一张桌案和一个竹木架。木架上整齐整齐地叠放满各类书籍竹简。透过那发黑发亮的竹片可以看得出来，主人常常将其置于手中阅览。

    “这些都可是你的？不错。”林弘明随手拿起了桌案上打开了半卷的竹简，看了起来。竹简上刻的是老子李耳的道德经中一小段内容，与文字同时存在的还有几次勾画。只不过受书写空间的影响，似乎读书人没能将自己的看法详尽地记录其上。

    面对夸奖，紧随他身后的周正义有点不好意思：“将军，这都是小人的些许爱好而已。闲来无事，拜读圣贤之经典。”

    这样的答案又是在意料之中。不知道该以啥为下一个话题的两人陷入了沉静。林弘明只得坐上椅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周正义不习惯于这样的尴尬气氛，抽身来到殿中的道祖像前，燃上三炷香，虔诚地跪拜了起来。

    礼刚毕，林弘明便合上了竹筒，带着严肃的口气问道“正义啊，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正义赶紧走了过来，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作了答复：“就继续为天下人祈得风调雨顺吧，别无他想了。”

    “也好也好……”

    这是林弘明不绝于耳的感叹。同时，起身走出大殿。

    在殿外，他望向远处的山林。山林处，时常会有鸟禽惊飞，但大多时候是幽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