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春（五）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飞哥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坐到桌前，撕了几张纸，才写就昨天构思了一晚上的“道歉信”，信中说自己“酒后鲁莽的行径当不得真，一直以来都把你当meimei看待，昨夜失礼，后悔无及，还请原谅。”这信写得迷迷糊糊、模棱两可，飞哥既不想使他和唐晓玥的误会加深下去，内心深处又舍不得断却这余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唐晓玥是有一点真情的。

    写完了信，飞哥悄咪咪地放到了唐晓玥宿舍楼下的外卖柜子当中，并给她在手机上留言，要她去取。他自认为这事做得完备妥当：如果只在手机上留言会显得轻浮，而写信则既可表现出自己的真诚，又避免了和她见面的尴尬，真是一箭双雕。

    唐晓玥见了这不明不白的信，愤怒地表示要约飞哥面谈，把这事说清楚。飞哥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晚上见。他一整天都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做到两全其美。

    飞哥下午调解完一起纠纷，看了眼时间，已快六点。他急匆匆地请了假，赶到和唐晓玥约定的餐馆——自古以来，中国人谈事都少不了吃饭，即使是鸿门宴也好歹是戴了一个聚会的帽子。每逢大事要议，主人都会请客吃饭，好像没有饭菜在场，这事就干不成，没有美酒作伴，就显得不够正式。

    到了地方，唐晓玥已经在等他了，她虽带着笑意，却是笑里藏刀，飞哥明显感觉她那冷若冰霜的笑后有抑制不住的肃杀之气。

    两人互相看着，都不肯先开口，菜是在手机上点好了的，故没有服务员的打扰；这包间虽小，隔音效果却意外的好，外面的喧嚣也不能当作舒缓气氛的借口。此时此刻这一方天地里只有他们二人四目相对，仿佛已经到了两军交战剑拔弩张的时刻，稍有擦枪走火大战就一触即发。飞哥感觉气氛压抑而诡异，自己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还是唐晓玥先开了口：“说吧，你到底什么态度？你有喜欢过我吗？”

    飞哥不想骗她，更不想欺骗自己的内心，他长叹口气，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说道：“我确实是喜欢你的，但——”

    话没出口，唐晓玥打断了他，“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就不能真诚一点吗？你是害怕我会拒绝你吗？那我昨晚都那样明示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肯说，反而是给我写了封寓意不明的信来，你这个人真虚伪。”

    “你等一下，听我说完。”飞哥把手压了压，示意唐晓玥不要那么激动，他苦涩着脸，又叹口气，然后缓缓地说：“我之前告诉过你，我有女朋友的。这些日子里，我因为有你的陪伴很快乐，甚至对你产生了错误的情感，但是我知道这不对，我也一直在努力尝试截断它——至于昨天，那完全是个意外，我喝多了，不能控制自己，还请你原谅——我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这个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他，请你不要误会……”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不去找你女朋友？而是到我楼下来找我？你不能跟你女朋友打电话吗”

    “这……”飞哥犹豫了一会，还是极不情愿地告诉了她自己女朋友没有接他电话。

    “我就知道！”唐晓玥不屑地笑道，像是洞察了一切，“你和你女朋友关系并不好，你们都没有什么联系——那你为什么不能选择我呢？——也许这样不对，但你完全可以和你女朋友分手啊——既然你们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了。”

    “我……”飞哥抬起头，想反驳她，想训斥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低劣的想法，但他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她说的没错，飞哥已经好久没和女朋友联系了，他刚来的前一个月还不时和她有联系，但渐渐地她开始拒绝飞哥的电话，说自己很忙，实习要处理很多事情，老板看得紧，上班不能玩手机，晚上又加班到很晚……一来二去，就连早晚的互道早晚安也在一次飞哥给她发去而她没回复后断了。飞哥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但也不好多问，恰好那段时间唐晓玥又天天缠着他，他的心情也就被唐晓玥治愈了不少，这件事也被慢慢淡忘。

    飞哥颓然地倒在椅子靠背上，“不是这样的，”飞哥说“如果我今天能够在她够不到的地方和你偷偷恋爱，你就不担心我明天也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和其他人欢乐吗？我不是这样一个人，我有我的原则，即使你比她更好、更优秀，我和她已经不怎么联系了，但那又如何，这依然不妨碍我是她男朋友的事实，我不能为自己的一时喜悦而去伤害无辜的她。”

    “你……”唐晓玥愤愤地盯着飞哥，眼睛睁得老大，“那就这样吧，反正你也要走了，就当我是个傻瓜，是我自作多情了，这饭你慢慢吃吧，以后别再联系了。”说完，唐晓玥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把门摔得老响，似乎是那门得罪了她而不是飞哥。

    飞哥起身想要拉她，但却只是看着她的身影被门一点点盖上。飞哥疲惫地坐到椅子上，双手掩面，他的心被门重重地震得生疼，余震久久刺激着他的心房，他难过得仿佛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服务员上菜时，惊讶于他一个人点了这么多菜品，问他是否在等人，菜要不要晚点上。飞哥只是不住地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后，飞哥和唐晓玥彻底没了联系，他虽然还保有她的微信，但时间却定格在了那天晚上。

    临近实习结束，所长见飞哥这最后一段时间一直萎靡不振，以为他是过分念家，就提前给他批了条子，让他早点结束实习，能够有时间去家里看看，还叮嘱他别向学校出卖自己的好意。

    飞哥这半个月像是失掉了灵魂，变成了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对所长的好意就也没有拒绝。他只想着能快点回到盛京，能早点离开这个使他伤心的地方，能见到她，能在她那找到自己丢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