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齐国的临淄城外,乐毅率领的燕军及少数秦、赵联军从四面冲向城池。 这是齐国的都城,也是齐国的最后防线,只要拿下它,齐国就算灭亡。乐毅、白起、廉颇站在旌旗下,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们都知道这一仗意味着什么。 乐毅本在云梦山,他看着师弟们一个个下山,又都有些建术,心里也产生了波动。鬼谷子和珠儿看出了一切,他们等着乐毅的辞行,可乐毅没有张口。他亦盘算着,茅蒙和徐福修道炼丹从不与他人来往,在后山里各居一洞,很少能见。苏秦、张仪下山后便奔波诸候之间,偶尔亦能从山下听到他们的一些消息。倒是白起回到秦国,屡建战功,名扬列国。其他的师兄弟亦都下山,有的投奔师兄弟,有的回到了故国。云梦仙境的庐舍里,只有自己和一心经商的吕品。而能够为先生奔波山里山外的只有自己,假如自己再下山,先生和师母会更孤独。他从先生的眼中已读出许多,所以,他没有开口。他问过吕品为何还不下山,吕品的回答是还没有攒足绝对的资本。他问过先生,诸师弟所作所为如何,鬼谷子还是一笑,没有回答。倒是珠儿私下告诉他,先生授你秘籍,你自应该懂。 那日,他将先生授书一事说与了吕品,吕品听后哈哈大笑。他告诉乐毅,可能除了白起,没有不会此书之人。乐毅似恍然大悟,亦随之笑了起来。“吕师弟如何理解其中奥秘?”乐毅想听听他的想法。 “师弟攻学商道,并没妄想治国之道。不过依师弟所分析,先生与你此书,必有一得,可得何物?师弟思之久久,概唯此经原意。此已为道德真经,还有何神奇所在,先生恐怕唯想让弟子们熟记之,深悟之!并无他意。” 乐毅笑了。“看来先生说的对,不在山中,常赏其实,而身居私念,百思不解!既然吕师弟言其并无深意,乐毅留此无用,就将它赠与你了!” “这… 先生怪罪与你如何?” “不会的,我知先生宠我,你尽可放心!我知你有用。” 吕品高兴地将此书放好,笑着说道:“师兄,我资足亦,凭此书,师弟当富甲一方!” 就在吕品准备下山之际,苏秦带燕昭王来到了云梦仙境。 鬼谷子听完燕王所求,再看看他送来的法典书卷,好久才开口说道:“鬼谷授学,亦时刻感念苍生,先王虽夺王位动兵,而传让王位亦动兵,虽有动 乱,其意不一。此法典甚好,平等诸人,包纳百家,大道之理,大王亦大道之君。鬼谷求之久亦,可诸候并不会循之而敬,他日会闻之而攻。若能使苍生皆悟大道,方能取代法典,天下自是和谐。法虽好,不是最高,还望大王思之。”他看看身边的吕品和乐毅。“为师不做你等主张,循大道之人,皆有辛劳,你二人可自度其事!”说完,鬼谷子已走入洞内。 苏秦一旁介绍燕国之状后,恳请二人还是能下山助燕,以护先生所说大道。燕王亦诚恳相加,二人终于答应下山。临行,他们问先生还有何交待,鬼谷子对着乐毅说道:“切记,万事之中,互相生克,一事之中,好坏互转!事不做绝,激流自退!”他转向吕品。“你名字含有五个口字,必犯口舌之争,为师与你改动一下,日后便叫不韦吧!” “吕不韦,好!” 二人到了燕国,便各负一责,与苏秦配合,两年即使燕国军成壮伍、粮衣丰足起来。而此时,果所苏秦所料,秦、齐亦更加强大,日日虎视中原与燕地。 苏秦为转移齐国攻打目标,以齐、燕应和好之名由燕赴齐。临行之际,他含泪拜别燕王和乐毅、吕不韦。“苏秦己将燕地战火拖延二载,此去如何?难以预料。大王切记,齐、燕恩怨积深,不是共荣之地,燕若顺大道,首敌齐也。我去齐之后,必让齐生惹怒列国之事,届时,燕将联合列国,一举攻之。否则,尽燕家一力,纵有乐毅,胜算不大。”他拉住乐毅。“大将军!我走之后,你当调辽东及一切兵马,暗向齐界,随时待发。此为最有可能使燕强大一战,否则再无对齐方法,只等他灭我燕了!” 苏秦来到齐国,游说齐王不应伐燕,而应伐宋。“宋国乃战略要塞,称霸必占之地!而其确暗亲秦邦,实则为秦束齐强大之策。而燕国无意争战,只愿事齐而动,若齐伐宋国,燕将出资助阵!”苏秦将事先准备的顺表、降书呈给齐王。 齐王看到降书、顺表,心里高兴,看来燕国已不是讨伐之敌了。相对而言,宋国乃是齐与赵、魏、韩中间地带,齐国西进中原必经之路,真要是成为强秦附属,岂不是成了众家伐齐之地了。于是,齐王派大将军田忌发兵十万,几日便攻取了宋国。 宋国虽小,却是赵、韩盟国。赵、魏、韩、楚、齐本联军抗秦,齐没出兵,只出些资物。联军正与秦军苦战,不想齐国改变伐燕之计,而攻取了宋国。一时气愤难平,再加上苏秦游说,愿发燕举国之兵助赵、韩索回宋国土地。本来赵、魏、韩还有些犹豫,但见秦国亦出兵抗齐,张仪亦出使诸国保证秦军不犯边境。于是,六国联军齐聚宋国周边。 乐毅早有准备,作为伐齐联军的大将军,他决非只想让齐军退出宋国,而是想消灭齐军精锐。 齐国大将军没料会有联军来伐,使齐与天下为敌。报之王庭,请求退出宋地,日后再作打算。齐王哪会放弃嘴里的肥肉,想借此再扬齐国威名。于是下令,再发齐举国之兵,驰援宋地。 乐毅当然不会再给齐军增兵之机,下令联军从五个方向攻击宋地的齐军,又暗令燕军一部深入齐国腹地,专伏击援军和败军。果然,联军个个愤慨齐军,勇猛无比,把被秦国打败的怨气都发到齐军身上。一战两日,便让田忌带领残兵退回齐境,还没落稳扎营,乐毅和白起两军不顾联军约来,已向齐国杀来。田忌只得应战数倍之军,半日时辰,便全军覆灭。田忌看看剩下的几十兵卒,想着自己一生的战绩,一把老泪流出,他想起邹忌和孙膑的劝言,仰天长啸。“为何不换了这无道的齐王!让我田忌蒙羞!”说完拔剑自刎。 齐军援军长途奔来,刚接到前方兵败之信,正待安营御敌,燕军已从三面冲出。一场大战之后,齐军一路溃败下去。 乐毅率燕军精锐与白起两万秦军,再加上后赶到的廉颇所率的两万赵军,一路追击,并不战城侵民,直到齐都临淄城下。 稍事休整,乐毅下令先将战俘放归,告诉城中百姓,燕军只取齐王、齐军,不伤百事一物,所有弃戒军兵皆按百姓对待。 齐王没想到会招来如此奇祸,再看身边已无将可用。他回想着一切,方知中了苏秦之计,他命人将苏秦押至王庭,愤恨无比。“苏秦!城破之日,就是你身首异处之时!” 苏秦大笑。“你齐灭亡,实属早晚。兵祸之乱,皆自你贪婪自私,不取大道。亏我两位师兄辅助你齐国强盛,亏你先王英明一世,却传你这无道之君。你若怜齐之百姓,就快快出城受降,还能算是积些贤德,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齐王大怒,传令先将这巧舌奸细处炮舌之刑,再绑至城墙之上,让燕军万箭穿身。 乐毅、白起看着城上绑缚的苏秦,心如刀绞,迟迟不恳下令攻城。 城上的苏秦已无法言语,嘴里流着血液。可他脸带笑容,看着乐毅、白起,使劲地点头。乐毅知道他在说,别管我,下令吧! 乐毅传令诸军,此处不可放箭,不设攻城之械。他举起令旗,看着微笑的苏秦,狠狠挥动。 鼓声大动,喊杀四起,临淄城墙之上云梯处处,刀枪闪动。 齐兵听到回城俘兵的口信,已无斗志,两日便四散一半。余者再看数倍燕军及秦、赵联军,更知败局已定,只想到时投降便是。所以,联军箭雨过后,齐军躲在城墙之后都不肯探头。齐王领着诸臣,在后面喊着,崔促着将士应战。 燕军率先攻破北门,乐毅留下廉颇将军止督战,他与白起率铁骑冲入城门。他们不顾雨矢枪林,直杀奔西面城门,苏秦绑在那里,齐王也在那里。 他们杀至西面城门,打开了城门。联军蜂拥而入,上了城墙。白起、乐毅弃马持剑,登上城来,与齐王一帮对峙。 齐王站在苏秦一侧,手拿长剑,直逼苏秦咽喉。身边的诸臣浑身打颤,不住地后撒。只有几十护军,手拿长枪,向外伸出。 乐毅怒视齐王。“昏王!若你放下武器,本将军定饶你不死!” “哈哈哈!”齐王大笑。“本王落入你等之手,就没想活着。不过,本王让你看看,你们的相宰是如何下场!” “匹夫!”白起怒道。“你敢动我师弟,我雪洗你王宫,让你田氏绝种!” “你就是秦国白起吧!”齐王鄙视一笑。“你秦国无义,背弃秦、齐联横,上了这口舌小人合纵之当。齐之今日,秦之明天!”他转向苏秦,用剑尖翻转他的脸部。“你也看看!就是这个白起,斩杀楚军降俘八万,还在这狂谈道义!”他大笑着转过身来,冲着乐毅。“想若让苏秦活命,那就让开道路,否则本王先杀了他。” 乐毅看着齐王。“好!本将军愿做人质,放你出城。”说完,他将长剑入鞘。 苏秦两眼怒瞪,口里喷着血渍发出呜呜之声,浑身扭动,阻止着乐毅。 白起拦住乐毅,转向齐王。“匹夫,本将军再告你一声,你胆敢伤我师弟,我不但血洗王宫,断你田氏子孙,我还要血洗此城!” 众臣听罢,扑通跪向齐王,眼语恳求。 众护兵一个个放下了长枪,高举双手,蹲在了地上。 “你能饶本王一命?”齐王看着乐毅。 “本将军从不失言!” 苏秦呜呜喷着血渍,怒视着乐毅和白起。他突然浑身力挺,用力后翻,木桩松动,倒向墙外,连人带桩,飘下城头。 “师弟!”乐毅抬阶而跑下。 白起怒目飞身,长剑一闪,齐王人头亦飘向城外。他发疯似挥动长剑,冲向跪在地上的降臣。 乐毅跑至城墙外侧,扶着苏秦碎裂身躯,泪如雨下。他用手一点点解开捆绑的绳索,理顺着他的衣服。最后,他用手扶下那双暴视的眼晴。他起身看着燕国的方向,默默地呓语着。“带你回燕国!带你回燕国!” 秦国相府内,张仪看着夫人、孩子及家丁收拾着一切,装入箱中。他走近夫人,一笑。“钱财皆身外之物,何必如此费心!送与家仆吧,他们此去,亦用得上。张仪来秦之时,唯一套粗衣,去时,有你与儿女相伴,心亦足亦!” 夫人默默点点头。 他慢慢走向府门,不时看着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熟悉和亲切。特别是这道大门,不知有自己、秦王及大臣们多少脚印,那匆匆脚步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每一次脚步之声,他都要加速心跳,应对着远在千里的战马铁蹄。这次不用了,他再不用急匆匆地奔波了,自己该放慢脚步和心跳,享受着全身而退的快乐。俗话说,落叶归根,他太想故地了,尽管原是魏国,可现在已在大秦统治之下。他相信不久以后,正象云梦山中的列国版块,虽有界面,却没有限制诸师兄弟的力量,大家自由地互串着庐舍。 马队的声音由远而近,他知道那来人定是白起,他也知道今晚白起走后,这里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二人来至后院大厅,那里早摆上了美酒佳肴。 家仆退出,二人同桌对面而坐。 白起看着张仪。“今日朝堂之上,师弟为何请辞?多年功劳,岂可付之别人?” 张仪一笑,端起酒杯。“闲人张仪,敬大将军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白起亦随之饮完,一笑。“师弟自称闲人,称师兄大将军,看来此酒不该饮下,谁见白起与闲人对饮?” “师弟觉得浑身轻松,闲逸而感。现在看来,我倒羡慕茅蒙、徐福师弟啊!”张仪悠闲自得,又斟满俩人酒杯。“奔波半生,近将入土,望眼一看,还在原地!”他邀请白起举杯。“今日陪老朽一醉!” 白起笑了起来,看着张仪花白胡须和头发。“好吧!今日陪你,再不喊师弟了,你必然长我十几载,半生称谓皆是先生所定,自此,看在你满头花白之上,喊你兄长!”说完,白起一饮而尽。 “明日,老朽便回故里,临行受先生之托,转你数语!”张仪放下酒杯,平静说道。 白起一惊。“先生来过?” 张仪点点头。 “先生在珠儿闭关之际,云游至此!” “为何不待见我?白起日夜思念先生!”白起有些激动。“兄长你为何亦不支会白起?” “先生之命,恕张仪不能!” “兄长可告诉白起先生说些什么?” 张仪举杯邀饮,放下酒杯,看着白起。“先王崩猝,新君登基第二日,我晚上回府,却被一童子拦住轿子。童子说有一白发老者驿馆等我,并递我一包东西。我打开一看,原是云梦清茶,我料必是先生到此。于是,随童子来到客栈,果见先生已在那里。” “先生还似原来模样?” 张仪点头。“我忙跪拜先生,先生将我让至桌旁,一同饮品云梦清茶。稍后问我,为何还不生退隐之意?我先是一愣,还真没想此事。经先生一提醒,我方醒悟过来。” “原来兄长隐退是先生所授,为何如此?” “先生说,秦君新立,他不想再见公孙鞅之事再现弟子身上。君王之道,险恶尽在新立,臣子之道,贵在激流勇退!” “先生如何说我?” “谈至后面,我问先生可否见你,先生摇头。他让我转告师兄,《道德真经》乃先生授术业前题,不按此经便施术业之人,先生不以为徒。” “白起征战沙场,亦常记先生一统天下思想,先生何故待我?”白起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白起出生入死,功在秦国,名在天下。白起自认不负先生授业之恩,尽传先生恩德与贤名,何故先生误解白起?” 张仪没有回答,他知道若说出斩杀楚俘八万,杀齐宫五百妇孺之事,必会也使二人不欢而散。“先生怎能不爱诸弟子,唯感叹无人修道业而亦,你与先先最久,依我所见,先生想让你回山陪伴,实则思念之深啊!”张仪不能明说,只好转着弯子,以消白起心里不快。 “唉!”白起叹了声。“若真如此,白起倒觉得对不住先生。当今正适用兵之际,白起如何脱身,再者,白起内人多数,儿女成群,何似原来!看来回山陪伴先生,只是空谈了!” “先生另托一事,说白起虽精兵法,却难授子嗣,其因便是不忍训罚,溺爱有加。为将先生所授代代相传,托张仪归隐之际带走你后生一位,交至乐毅那里。你二人情同手足,必代你授业有成!” “先生想得细微,倒使白起更加难过,白起定当从命。可乐师兄忙于燕军,怎能抽身相教?” “你还不知,”张仪邀饮一杯。“乐毅率燕军攻齐,尽得齐地,唯三座城池不降。乐毅不忍杀戮,便困之三年,还将齐地谷粮送进城里,免得齐人饿死!” “师兄妇人之慈,误了传世名声!” “燕王听信谗言,质疑他有不臣之心,便收了师兄大将军之权。乐师兄亦回到云梦山的东裕村里,清闲教子,时常与先生论道。”他想提醒白起。“先生说,乐毅入齐地,不乱杀无辜,以德服众,实为他日消除恩怨的贤德之举!一统之后亦会长久。” “那齐地现在如何?”白起没有悟得张仪所讲,只关心战事。 “燕军绝粮绝水,强攻猛打,竞逼齐人妇孺挡矢,民怨冲天,先生讲到此处连连摇头。” “早该如此!” “好了!不谈此事。”张仪笑道。“先生所托,张仪尽转。现在浑身更清松畅快,来,再共饮一杯,亦好听听你所理想,他日回归故里,再见故人,亦好有话说来!” 两人喝毕,白起品品酒香。“不瞒兄长,秦王已暗召白起,许以燕、赵封地。并暗调白起率精锐前往赵国边境,准备伐赵。现在列国自顾,如群羊争草后事,残者、胜者皆都仇视对方,再无群羊驱狼之势。纵观六国,赵为胜羊,但其虽不残,终是羊类,何况残羊亦仇恨之。”他自饮一杯。“白起犹恨当年赵奢夺我马匹,羞辱我之事,今再相战,我定报此仇!白起让他尝尝狼食羊的感觉。兄长,先生仅此狼羊一论,却定天下之局,白起越发敬佩先生!” “愿你马到成功!”张仪自饮一杯,他有些醉意。“别去想那封地!张仪辞去一切,方知快乐。张仪料你秦、赵之战,必胜。可亦劝你,勿杀伐过度,度!”他笑着,笑得醉意。“度,如酒,适饮,快乐。多饮,快乐之极!可明日,老朽将难再进矣!” “多谢兄长提醒!”白起亦饮尽杯中之酒,他亦有了醉意。“秦王怎知?那一块块土地乃我白起打下,他日他敢… 哈哈哈!” “不谈了!不谈了!”张仪打断他。 随后,他喊进白起随从,扶白起向外走去。 张仪泪水流出,既有失去荣耀之感,亦有先生暗示白起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