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起风
“真难吃。”左引一步跨上车将手里啃了一半的酱牛肉扔到窗外。 宋西西检查完追踪器,眉头一抬:“我说左副队,你有的吃就别挑了,周老大现在指不定还在什么地方受罪呢!” “受罪?”左引显然不赞同这个说法,“我倒是想跟他换换。” 于丁宝嗤嗤一笑:“现在说这个晚了吧,谁让你当年那么早结婚。” 左引检查好车子,眉毛一拧:“梁深晚那辆车找到了吗?” 宋西西在追踪器上滑了两下,表情严肃下来:“已经快出省了,从方向看是要回华城,要不要截下来?” 左引大怒:“交给其他人吧,我们不管了。” 于丁宝问:“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继续观察梁深晚。” “梁深晚就交给周队,查一下交易双方有没有新的动向。”左引扭头叮嘱宋西西。 宋西西调了频道,摇摇头:“基本上没有动静,但信息显示交易还在继续。” “继续盯着。”左引命令。 “我们现在去跟周队会合吗?”于丁宝问。 左引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吐气:“听他的指令,我们仨暂时先不动。” 宋西西点开了梁深晚和周湳浦现在的位置,在沙漠边缘,距离县城三十公里。 梁深晚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周湳浦正蹲在昨晚烧的火堆边用沙埋了那些痕迹。 听到身后有动静,他扭头看了一眼。梁深晚瞅见他刚毅的目光和结实有力的身躯,心头涌上一股暖意。目及四方,现在在她身边的是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和触手可及的他。 她觉得自己这一刻幸福无比,于是向他走去。 周湳浦心一软,丢下手上用来埋火堆的工具单手揽着她,腾出的另一只手指了指县城的方向说:“从这里到县城还有三十公里,如果能遇到交通工具的话大概个把小时就能到。” “如果没有呢?” “步行的话,半天也差不多。”他看了看一脸憔悴的梁深晚,“当然,我指的是正常情况下。” 他说得不错,梁深晚的体能比不上他,除开他们男女有别,更重要的是梁深晚这两天几乎没吃到什么东西。 要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会有千百个理由赖着不动,但现在,仿佛每前进一步都有了充足的动力,即便浑身乏力,她也充满信心。 两人把帐篷和火堆处理干净之后便上了路,经过了一片胡杨林,周湳浦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他们要抓捕的那帮人,按理说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但为了以防万一,这段路他走得格外小心。 途中,遇到了两个赶骆驼的人,这边还没开口,对方就问他们要不要坐。 “太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应该很快就能走出去了吧?”梁深晚问。 周湳浦本来不太敢冒这个险,但看梁深晚已经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再想到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他也有自信可以保护好她,就同意了下来。 和赶骆驼的讲好了条件,他就扶着她上了骆驼,为了防止意外,他坐到了她的背后。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你的。” “嗯。”周湳浦将双手从她腰部穿过去护着她,“你说。” “就是我来支教的真正原因。” 周湳浦双手突然紧握,手臂上的青筋明显,有种隐隐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他那个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梁深晚就在这个时候跟他承认,她是来完成那起走私交易的,他该怎么办,是将她就地抓捕了还是放她离开。 “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嗯。” “也不许再不要我。” 他有些急:“不会,你说。” “就是,洛长白,你还记得吗?” 周湳浦在脑袋里搜索关于这个人的信息,确实没什么印象了,但还有个模糊的影子。 “高中的时候,他喜欢你,和你家有生意来往的那白痴?” “人家才不是白痴,上个月燕大博士毕业呢。” “他那种成绩还能博士毕业,不会是买的文凭吧!”周湳浦这么说不是带有个人主观偏见,洛长白高中的成绩确实是差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不过你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 “我本来,是要跟他订婚的……” “你说什么?”周湳浦手上的力气突然变大,这比证实她是走私参与者更让他火大。 “你别激动啊。”梁深晚拍了拍他的手,“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你知道的,订婚只是为了两家在生意合作上有更好的往来,我不会跟他结婚的。”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没了呀。” “那……” 稳稳前进的骆驼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儿,周湳浦还没来得及作反应,就见那两个赶骆驼的人冲骆驼做了一个手势,骆驼收到指令,一个大颠将背上的人给甩了出去。 周湳浦在责怪自己大意的同时一把将梁深晚抱在怀里。 两人被骆驼甩出去后周湳浦背部着地,重重地摔在沙地上,梁深晚却被他保护得很好。 “阿湳,你没事吧?”梁深晚准备起身准备去扶他。 但为时已晚,两只骆驼用超出梁深晚可以接受速度朝他们赶来,不分深浅地往他们身上踩。 周湳浦比较灵活,抱着梁深晚不断地往前面滚,而那两只受到特殊指令的骆驼像是发狂了一般疯狂地向两人发起连环的进攻,根本就不给他们起身的机会。 “阿深,我数三下,你用尽力气朝右边滚,然后用尽可能快的速度站起来。” 梁深晚跟他配合,三声之后她离开了周湳浦,然后滚到了一边的空地上。 周湳浦以为这样至少能让梁深晚脱险,但他没想到这正好让两个牵制骆驼的人得了逞。只见他们以他没法控制的速度跑到梁深晚身边将她朝沙丘背面拖。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梁深晚对他们拳打脚踢,但一点作用都没有。 骆驼还在攻击周湳浦,在他还没有找到机会起身的时候,不远处一辆沙地摩托正以飞快的速度向他们奔驰而来。 “阿深,快逃。”意识到情况的严重之后周湳浦对着梁深晚大喊,与此同时找到了脱身的突破口。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飞奔向梁深晚。 但一切都迟了。 梁深晚被那两人丢到摩托上,四人便飞速离开了沙丘。 周湳浦追上去时,只剩下腾腾沙尘落在脚上。他拿出对讲机开始呼叫左引。 “venus呼叫。” 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左引接到指令,立马清醒,按下红色键回道:“mars收到。” 周湳浦焦急地看着梁深晚消失的地方命令:“密切关注交易动向,另外派一个人去追梁深晚。” “收到,但是……”左引看了一眼宋西西手上的追踪器,“梁深晚身上没有我们能追踪到的东西了。” 周湳浦伸出手腕看了看表:“找到我现在的坐标,面向日出偏东北37度方向去。” 宋西西立马定位周湳浦,找到方向,于丁宝二话不说跳下车取下车顶上的追踪用的摩托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看来这次,是要最终行动了。”左引点了一根烟给自己提神。 “丁宝最好在交易完成之前找到梁深晚,否则周队可就真的要受处罚了。”宋西西盯着追踪器说 左引吐了一口烟,开始全神贯注。 梁深晚被绑到车上除了有些担心周湳浦以外,倒忘记了自身的害怕。 “我说,”她语气平淡地问,“你们想要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开车的人冲她吼。 “不可能是想让我死对不对?你们是什么人?要是不说的话,我就跳车了。” 开车人嘲讽般大笑了几声:“你少说这些,梁小姐,你觉得你跳得下去吗?” 她被人前后夹着,是跳不了。 “我咬舌自尽。” “那随你好了。” 梁深晚挣扎了两下,发现徒劳,丧气地用脚踢了踢开车人的小腿,那人痛得龇牙咧嘴地骂了几句,她还没解气,摩托便停了下来。 和绿洲相接的地方,有一辆越野,好像有人在等着他们。 “项链。”一下车,接头人就直接向梁深晚伸手。 梁深晚想了一下,摸了摸腰间的护身符,说:“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说了我就给你们。” “梁小姐,”接头人凑近梁深晚,一把摸向她的腰,还流连了一下,“你是做惯了无脑大小姐,连自家生意都从来不关心吗?” 梁深晚知道他已经摸到了护身符,只是她本能地朝后一退,愤怒地说:“你说什么?” “说什么?令尊为了开拓中东市场,和我们进行了一场交易,而你是这场交易成功与否的关键。” “你瞎说!”梁深晚几乎是吼出来的。 “瞎说?”那人似乎并不急着下结论,“瞎说我有什么好处,你乖乖地配合我们就行了。” 眼前的人说的话,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但综合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她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那周湳浦呢? 她心头像是被什么生硬的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她想,他一定早就知道了吧,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那个时候自己虽然也是糊里糊涂地被挟持,可是说到底确确实实地与这场交易有关,周湳浦一路跟着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保护自己还是利用自己引蛇出洞? 要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会相信他的目的是后者,可是现在她想,至少不可能只是后者。 接头人见梁深晚一直不说话,就提醒她:“梁小姐,我劝你啊,还是乖乖地跟我们配合比较好,反正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跟你爸爸作对有什么好处呢,再说了,你细皮嫩肉的,不听话受伤的话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梁深晚一阵恶寒,连连后退,大声反驳:“我爸他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你爸爸或许不会,但你爸爸的私生子就不一定了。” 梁深晚脑袋“轰”的一声炸了,私生子?劲爆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去消化理解。 说梁家呈走私就已经很难让她接受了,又弄出个私生子这么扯淡的事,当她是三岁小孩子戏弄吗! 她还没有想清楚,接头人便不再给她时间,一把将她按在地上,撩开她衣服的下摆,将项链扯了下来,然后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尖刀。 “你干什么?” 没等梁深晚反应过来,接头人就将她的手拽了出去。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手指上蔓延开来,她再看自己左手的食指被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她痛得一脚踹向接头人:“神经病!” 接头人也不恼,只顾着将血滴到项链坠子上,然后笑呵呵地对梁深晚说:“要不是看在我拿人钱财的份上,梁小姐,你这个样子还真的是很合我胃口。” 梁深晚挣开他,想继续攻击他的时候,被其他两人拦下。接头人继续说:“好了,现在我完成任务了,梁小姐是跟我一起离开呢,还是留下来继续跟那个当兵的调情?”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梁小姐,我这也是在为你父亲办事。” “你胡说,我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的他的私生子是谁?”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这些。” 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沙丘上骑着摩托赶来的于丁宝已经快到眼前,接头人估计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人追来,脸上略过明显的惊慌。 “怎么办事的?”他冲那两人一吼,“不是说她身上没有可以追踪的东西了吗?” “的确是没有了,上骆驼之前我检查过的。”其中一人回答。 接头人一个箭步上了车,另外两人也跟了上去,梁深晚抓着车门不松手:“你们别想就这么走了。” “梁小姐,我倒不介意再陪你玩玩,不过,你老爸估计等不了了,以后回了华城,我找你去啊。” 梁深晚咬紧了牙想给他一拳,但开车的人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她被甩了出去。 于丁宝赶来的时候,那帮人已经驱车逃离。 “嫂子。”于丁宝跳下车,赶紧将梁深晚扶起来,“你没事吧?” 梁深晚痛得差点背过气去,看到于丁宝就想到周湳浦,她赶紧问:“你们周队他有没有事?” “老大没事,已经去跟左副队会合了。我就是他派来找你的。” 听到他没事,梁深晚松了一口气。即便眼前浓雾弥漫,去路不知所终,但只要能确定他安然无恙,那她的世界里依旧会有朝阳升起,她仿佛一下子明白他为什么说她是他生命力的火花。 因为此时此刻,他于她的意义,亦是如此。 在去跟他们会合的一路上,梁深晚把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联系到一起,想要得出个结论来。 虎毒还不食子呢!如果说这场不合法交易是由梁家呈发起的,她死活也不会相信他会置自己于死地。梁家呈平日里虽然对她比较严厉,可却对她有求必应,也是实力宠娃的人,不可能为了开拓什么鬼市场就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再者,开拓中东市场这种事,她从未听梁家呈说起过,虽然她和梁浅初不关心家里的生意,可也不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私生子什么的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她所熟悉的梁家呈无论如何都不是那种会在私生活方面乱来的人,要知道他可是把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 可假设她的推测都是对的,那么,她支教的这一路三番五次的莫名遭遇,又要作何解释。 她想不通他们拿她的项链要干什么,还往上面滴血,搞得跟美国大片里面开启新世界大门的桥段一样。 那项链是梁家呈在她十八岁生日是送她的,说是这世界上仅有一枚,请大师开过光,所以她一直当护身符随身携带。现在被他们拿走了,声称是交易的关键——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想要的东西就是这个项链? 想到这里,梁深晚心底一惊,心里像是起了火一样,燥得难受。 左引开的车停在通往县城主城区的边郊。于丁宝带着梁深晚赶过去的时候,周湳浦正坐在驾驶室里。 看到梁深晚,他几乎是一脚踢开了车门然后跑到她身边问:“有没有受伤?” 梁深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受伤:“他们拿走了我的项链,我爸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你见过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 她将手指放到他面前晃晃:“割破了我的手指,将血滴在坠子上。” “只是这样?” 她有些犹豫,可还是说了出来:“说那个是交易的关键。原来他们一直想要的东西并不是照片,也不是我,而是那个项链。”她咬了咬牙,“还说,这场交易是我爸主导的,阿湳你相信我吗?” 周湳浦眉头一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梁深晚拉住他的胳膊说:“我爸不会做那种事情的,这个你是知道的啊。” “我也愿意相信,不是他。” 梁深晚手一顿,松开了他:“这么说的话,是真的了?” “阿深你听我说,”周湳浦将手放在她的肩头,“不管是不是梁叔叔主导的,这件事都和你无关。” 宋西西脸色一变,小声但又用他听得到的声音对他说:“他们开始行动了,方向目标确定。” 梁深晚看到他脸色在变得严肃之前,好像还有一丁点轻松感。 “阿深,现在你去找吕品,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再次强调。 “阿湳,”梁深晚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危险吗?” “不危险,就是个小任务。” “我还能见你吗?” “能。”他坚定地回答。 “什么时候?” 周湳浦黑色的眸闪了闪,沉默了一秒后回道:“不会太久。” 他的手从梁深晚的掌心滑过。 梁深晚复杂地看着他,心里一万句话争相涌出,她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莫名的悲凉感,就好像这一次离别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很想上去抓住他,请求他带她一起去,但她也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乖,等我。” 一句话短短三个字,周湳浦也是鼓足了勇气。 “你一定要安全回来。”梁深晚抬头望着他,眼睛里除了满满的不舍,还有满满的泪花。 “好。” 汽车驶往他们要去的方向,除了周湳浦,其他人开始换衣服。 宋西西调侃:“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不过就是去抓几个毛贼。” “他们的交货地点查清了吗?”周湳浦问。 宋西西盯着屏幕说:“双方会合的地方在西南方的边境线,这次这帮王八蛋估计是想在境外交易。” “那我们一定要赶在交易越界之前抵达。”周湳浦将车猛地拐进了沙地。 于丁宝问:“老大,你一直坚持要跟这个案子,不惜违反军纪也要跟着嫂子,是不是就等有一天手上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嫂子跟这个交易无关?” 周湳浦没回他,倒是左引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再说是不是跟梁小姐有关,这件事轮不到我们管,那是公安警察的事。” 于丁宝不解:“不知道嫂子那个项链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是钥匙之类的?” “梁深晚那里,真的不派个人盯着?万一她骗我们呢?”左引问。 “我相信她。”周湳浦说。 “你笃定的依据是什么?”左引问,“你爱她?” “是她爱我。”周湳浦将墨镜从头顶上滑下,挡住了前方刺来的强光。 左引略显无奈:“但愿,她不会让你失望。” 车子又拐了两个弯之后,一架军用直升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四人迅速下车换了交通工具。 而此时,几个亡命之徒,也正在拼尽全力赶往交易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