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凭善良回应创伤
彼得从光影中走出。 他的心中自始至终澎湃着无与伦比的复杂情感，情感化作光芒，从重甲的沟壑中满溢出来。能量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盖过了图书馆本身为这片虚构空间提供的一切，将这片天地重塑。 东方既白。 伴随着他一步步走出，黑夜将尽。 破晓的晨曦从他的背后洒来，他犹如从太阳之上归来的神之使者，圣洁、高贵、不可撼动。 这种气场瞬间蔓延开来。迎面走来的五人不由得紧张了一瞬。 一个壮汉身形的人显然是这里的头儿，他——等等，她的头部似乎是……她是一名很可爱的年轻姑娘？ 棕色短发，呆毛一颤一颤，文静的脸上隐隐带着些忧郁与害羞。明明是魁梧无比、比彼得都高出不少的身子，却将不安的粗大双手交叉与胯前，捏着拳头，有些紧张扭捏的样子。 周围的司书也身形姿态各异：有的长着属于血魔的尖利指抓，姿态凶狠；有的微微欠身，如同一名喜剧演员；有的双手插在背后，胸膛挺直，宛若一个傲气的艺术家；还有的拄着拐杖，神秘莫测。 不过他们统一穿着一套标准而做工精良的西装，绚烂而不过分冗杂的蓝纹在西服的左键处染下灵动的痕，如同交响乐可视化后曼妙的曲线。 彼得缓缓吐出一口气。从这些司书的身上，他嗅到了极其复杂的味道。 怪物……人？ 头盔之下，眉毛顿时舒展。 不完全状态的扭曲——在保持理智的同时，通过强烈而偏执的情感借用扭曲的力量。这种办法如同游走在刀尖之上，简直是亡命之徒的做法，稍有不慎，小则力量尽失，大则万劫不复。 当然，值得付出这种代价换取的力量，自然会高得多。这些人明显不是什么一阶收尾人可以只身对抗的家伙，恐怕需要更高等级、更多的战斗力。 那名反差颇大的姑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了几步，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您好？我是负责接待您的司书Hod……呃，接下来的事情多有冒犯……虽然很紧张，但我会尽力而为！” 说着，Hod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一样。她显然不善言辞，比彼得还不善言辞，内心又颇为柔软，保留了一分再多沧桑也不能磨灭的单纯。 彼得感受着对方散发的情感。 她的身上似乎发生过许多事……她也曾做出过一些并不正确的决断，为此付出代价……但这一切都没能改变她，她适当地放下、适当地背起、适当地思考，于是有了现在的她。 她到底保留了什么？能让这样的一份纯真可爱不受风霜磨灭？ 彼得不知道。 也正是因此，彼得并不认为她真的应该站在自己的面前，某一刻，彼得甚至略带一丝悲伤。 “……你所说的就只有这些吗？”他问道。 “唔……对不起！如果我说的不对，请别见怪！”Hod鼓起勇气。 彼得缓缓叹了口气。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她的情感总是不太一样了。 她一直怀着一份……善良。尽管有些时候略显懵懂。 没有抛下这份独特善良的人，又怎可能会扭曲呢？——她一定是在借用他人的力量。 彼得突然瞳孔一缩——这能很好地解释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头与身体不匹配”的现象！从女装的理性小哥……到这位善良的健壮姑娘，乃至于能驾驭炽龙的小姐。 想到此处，彼得不慌不忙，只是站着，等待Hod有些手忙脚乱地将手中那些红红绿绿的特别书页散去，调用起异想体的力量。 “今日的表情、惊喜礼物、血之渴望、进食、破伞……还好还好，没弄错……”她点点头，心口似乎一松。 “……都准备好了么？” “呃——感谢您这么有骑士风度？”Hod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显然她很久没有做这种事情了。 “……可以开始了，小姐，请。” “那……虽然我还有待提高……但我会全心全意接待您的。” 面前的西服司书以比曾经司书更高一级的力量，化作疾风，从四面包夹而来。 彼得却只是叹气。 “唉……善良的你，根本就不应该做这种事的啊。” 言罢，彼得握紧武器。 …… “贵安，好久不见，Binah。” 灰发苍苍，老态初现，但依旧不失少时英气的男子缓缓理了理单片眼镜。休闲西装外的白色风衣端正地披在身上。他并未回首，只是盯着不远处的书籍，缓缓言说道。 Binah同样徐徐来到他的背后。站定，微笑不语。 “是啊……Hokma。” Binah的打扮似乎有些不一样——她的长裙与长袍由奇异的黑色面料构成，之上出现了金色的六边形纹路，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能与力量的肩章与之一并闪烁。 Hokma依旧望着那里——一本书籍，正沐浴在圣光之中，浮于虚空之上，静静徜徉。 那正是已经封闭自我、不再容许他人踏入其中的白夜之书。 “……你说，高踞于天际的主，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Hokama轻声呢喃着，声音低沉，带着长者乃至于先知的平稳。 “你知道它将破茧而出，那时亲口去问问，便能知道。” “……若它真是真正的衪，那这一切都不会有意义，知道与不知道，也没有区别了。” “但你仍在这里——说明它不是。至少你不认为，不是么？”Binah嘴角微微勾起。 “……要小心。一步之遥，虽然可称天堑鸿沟，却仍不是凡人所能困住的。” “是以我来此地。” “……原来如此。”Hokma的神情似乎稍稍放松了些，“非凡之人，能成非凡之业。” “哪有什么非凡……也不过受人所托、拖延一分半秒罢了。” Binah缓缓抬起手，霎时间金光大作，四道黯金锁链闪烁，顿时从四方扑来，牢牢地铐住了那本白夜之书，接着便是千百根粗粗细细的链条不厌其烦地来回缠绕封锁，直到将白夜之书裹得密不透风。 二人凝望了半分，终于是由Hokma开了口： “下一步呢。” “做更多的准备与安排。” “能劳烦你亲自下场……安吉拉又惹什么祸了？”Hokma的神情不变，语气倒是微微严肃了些。 Binah只是轻轻摇头，留下一个背影。 “……她邀请了一个，与那书中之物对等、甚至更高的存在。” “这丫头……” ——几分钟后—— 安吉拉紧锁眉头，面色十分难看地坐在她的馆长椅上。 事态正在逐步走向失控——她原以为这个和她镇压目标有着同等级力量的家伙，会因为没有异想体的身份而难以对抗许多机制，因而较易于被图书馆击败，但事实是，当力量达到那个等级后，她同样只能以图书馆的全部力量作为赌注。 如果此战失败，那么曾经精心安排而夺得的一切E.G.O与个人力量都会化作泡影，到头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竹篮打水一场空，对抗白夜中她将冒极大的风险，并讨不到半分便宜，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因此，她正在赌自己能拿下彼得。 她正在规划着动用更多的楼层、制定更有效的作战计划……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 “孩子。” 不用想，一定是Binah。只有她才会这样称呼他人、语气才会这样缓慢而平淡。 “Binah？你再次来到这里，想必已经解决了你的任务？” “暂时是如此。” “那就请你表明来意吧。” 安吉拉心烦意乱，战局的失利令她有点烦躁。 Binah却只是不温不火地说道：“你应该已经意识到，需要更多的准备了吧。” “……”安吉拉以沉默应答，示意Binah继续。 “……我来为你解决这件事。相应的，希望你能为我争取更多准备时间——以及，让渡一小部分图书馆的调用权限给我。” “权限？”安吉拉皱起了眉头，“可这是我自己的E.G.O。” “无妨，按照我说的做即可。” …… “砰！” 硕大的强壮身躯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正是Hod。 最后一名还未化为光屑的司书。 文学层的司书们虽然调用了残响乐团成员的力量，可是那终究是他人的力量，自己用起来颇有些别扭与不足之处，加之文学层没有如同科技层的巨锤加连环枪、历史层的烈火神龙这般大杀器，使得文学层总体的战斗水平甚至不如前两层。 Hod更是如此。她根本就不擅长战斗，手也很生，司书们都在保护着她，她才得以活到最后。 只是，活到最后一个，也难以逆转颓势。 彼得长输了一口气——这些家伙们可以称得上难对付，比曾经那些扭曲骑士更高半级。可是他并未见到很好的E.G.O使用，也没有面临某种蓄谋已久的配合，因此只是逐个击破，便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而现在，光之子身披光芒，迎面走到离身体崩溃只差一毫的Hod面前。 “……你不擅长做这种事。” “……结果……我只能给大家添麻烦吗……我，只是想……” “去休息吧。你太善良了。不过不用担心，你不会在这里停下。”彼得缓缓举起光刃—— “等等！咳咳……先生……你、你会流血吗？” “会——但使我流血的人，不是你。” “这样啊……那就好……流血，其实很痛的呢……” 勉强说完，Hod尽最后的力气冲着彼得礼貌地笑了笑，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化为光屑纷飞，未等光刃落下。 彼得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对方在生命的尽头，会说出这种话来。 “……愈加善良的希望……么……” 漆黑的身影携着光芒，继续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