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公祭
纪念园的工程进入了全面建设的阶段，此时方尖碑的底座已经完成，三幅浮雕分别有徐硁，郭熙，崔白紧张的制作，三人相互竞争各不相让，赵昌的年纪大了，干不了这么重的体力活，只是在一旁统筹，俞谨果然是名门之后，对于机械的研究完全超出徐硁的知识范围，特别是对于铁制品的组接竟然按照卯榫完成，对于徐硁而言这简直就是神技。而贾宪的到来，对他而言完全是如虎添翼，一些原本只知道怎么做的东西，通过贾宪的演算后终于知道为什这么做，吊装的起重设备在二人的合作中顺利完成。 当徐硁正在忙碌工程的时候，真州那边果然再次发生了鼠疫，扬州本是去年鼠疫最重的区域，现在大的传播疫情没有发生。 滕宗谅现在十分的后怕，要是没有徐硁的那番话，想必扬州也躲不过这一劫，他已经命人将徐硁喊过来商讨下一步的措施。 “四郎可知真州发生疫情？”滕宗谅看到徐硁进来，直接发问。 “我今天早上才知道，不知师叔有何措施隔离病区。”徐硁满身都是灰尘就不坐下了，站在一旁。 “我已经派兵丁把守运河各个口岸，西边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进来。不知四郎还有什么应对的措施么？”滕宗谅心中焦急，因为朝廷已经来了文书表扬他的功劳，但是新的知州王立就要过来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权通判想摘掉前面那个字可就难办了。 徐硁也不禁犯了难处，他现在忙于纪念园，哪有心思关心这些，不过要是真州真的大爆发扬州也是跑不了的，“师叔，请你赶紧派人收集麻布和丝绢，我会今天赶制出一个口罩给你，你命令织作坊全力制作，哪怕发动百姓也行，鼠疫主要靠接触和空气传播，只要隔绝得当，我们能够防治，还有请师叔派人去真州指导灭疫的工作，像扬州一样建立隔离场，所有死去的人和物品必须焚烧，只有真州没有疫情，扬州才安全。” “真州知州也是糊涂啊，我年前就送信与他，让他不要掉以轻心，哎，还是我位卑言轻啊。就照四郎说的办。”滕宗谅心中气愤不已，他年前已经将徐硁的想法通知周边各州，泰州知州是张纶，是自己的老上司，徐硁外祖父，十分重视徐硁的措施，现在扬州，泰州都无事，只有真州出了问题。 下午申时，徐硁派人将口罩送至州衙，这里有三个成品和两个半成品，以及这一张徐硁画的示意图和制作说明，徐硁以两层麻布为外层和一层绢布为内层按照后世口罩的样式制作的，当然全是绢布也可以，但是那样成本是接受不了的，麻布价格便宜太多而且细细的不规则麻丝刚好有过滤效果。 徐硁一下午可不是只做了这几个，他将家中的女眷全部召集起来，按照他的要求开始制作，虽然前面废弃了十几个，但是口罩制作本就简单，大家很快就上手了，徐硁要做的是家中每人至少两个，至于工地上就每人一个吧，并让家仆赶紧带几个送往泰州，让张纶也抓紧赶制。 真州的形势不是徐硁能控制的，他现在要保护的自己的家人，他第二天又建议滕宗谅在扬州和真州运河边上设立哨卡，拦截一切经过真州的船只，真州毕竟人少，只要控制得当完全可以消灭在当地不扩散。 扬州知州王立得知真州发生疫情后，就停在了高邮踌躇不前，他想等等看扬州是否有疫情的发生，反正自己已经进入了扬州的地界。 这样刚好方便了滕宗谅发号施令，不然要是王立来到扬州他还受到约束，这样他可以完全将自己的意志灌输防治的工作中。 四月初二。 姗姗来迟的王立终于到达扬州，扬州城没有发生疫情，同时真州的疫情也消灭的差不多没有复发的迹象，最重要的是扬州纪念园要举行公祭仪式，这可是他表现德政的好机会，他怎么能错过呢？ 四月初四。 扬州百姓不断从北门出来，他们都身穿麻衣，有的是一个人，有的是几十个人，大家此时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城北的蜀岗，三月三的清明节随时传统的祭拜节日，但是四月初四被定为扬州的公祭日，这次鼠疫不好人家是全家罹难，而公祭是代表扬州城对于死者的缅怀，况且对于自己亲人的缅怀谁会在意多一次呢。 或许老天也被感动，原本从开春之后就没有降雨的扬州，再次下起小雨，沥沥落落好像孩童的哭泣，整个乌云将扬州城变得暗淡不少，此时的运河上很多船只也都靠岸停下，他们能看到那个高高尖尖的石碑矗立在那里十分的壮观，整个纪念园的设计以石碑为中心向外发散，那三面存放骨灰的石墙好像防线一般守护着扬州，在石碑的南面此时已经聚集了近万人，他们都很有序站着。 石碑下几个身穿官服的要员不断地商量着什么，几个官员向后退了几步，一个身穿绯袍的官员凸显了出来，此人正是王立，他已经年过半百，上一任在西北延州知州，好不容易熬完任期在京中守缺，他早就没有回到中枢位列宰执的念头，他只想找一个富裕的州府安排好后路，他通过攀附吕夷简终于得到了扬州知州的位子，谁知道半路听到真州发生鼠疫，他不断派遣家仆打探得知鼠疫已经控制才赶来上任，这次的祭拜仪式一定要彰显他的德政收拢人心。 “各位扬州的父老，老夫是新任知州王立，老夫来晚了，让父老乡亲受苦了，请受王立一拜。” 滕宗谅心里暗骂，得知疫情控制了才屁颠的跑过来，来了之后也不熟悉州衙政务，直接先抢了他的位子，幸好那块碑文做不得假，要不然谁都以为这是知州的功劳。 徐硁则站在下面的台阶上，他虽然是建设者和出资人，谁让他什么官职都没有，上不得台面只能在下面和百姓站在一起，徐硁远远的就看到台上面色不善的滕宗谅。 “老夫受官家所托治理扬州必定用心，老夫来之前恳求官家，扬州经此大难需要时间回复元气，官家给扬州免税两年，勉励扬州百姓要奋发图强，再现繁华的扬州。” 百姓这时都跪下高呼官家圣明，徐硁也是无奈，只能随着大家跪下，心中十分的不爽，现在是我们要来祭拜亲人，你扯什么政令满口的官话套话，徐硁跪了一下赶紧起身。 滕宗谅也觉得王立说的差不多了，他向前一步，“知州，吉时已到，百姓们需要祭拜亲人。” 王立不开心的看了一眼滕宗谅，滕宗谅现在已经转正，被提拔为泰州通判，那里不是自己的管辖范围，他只能忍着脾气说道，“好，扬州的父老，祭拜开始吧。” 王立命手下撤掉石碑基座的帷幔，一片大型浮雕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虽然对于绘画没有太多的研究，但是还是被眼前的巨作所震撼，他将手中的芍药放在一块巨大的石板上，然后慢慢欣赏起这六块碑面。 这里是三幅浮雕碑面和三面刻有名字碑面组成，第一幅浮雕是一幅运河图，画面的中心是一群孩子放着风筝在运河的河堤上奔跑，孩童的表情刻画的各具形态，其中一个孩童好像看到了画面的右下角运河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面部表情呈现一种扭曲的状态。 他直接略过了那些逝者的名字，第二幅壁画就写实太多，完全是一副末日迹象，最下面是一排乱放的骷髅，中间是各种因病躺着，或者坐着，有的人不堪忍受上吊自杀的，上面是一群早就徘徊许久的乌鸦正准备下来觅食，王立不忍再看，以手遮面赶紧离去。 他驻足在最后一副浮雕处许久，这才是扬州该有的景象，处处都是生机，人人皆有笑容，运河上一片祥和之色，扬州的妩媚尽在这冰冷的青石之上，将山水画法融入了浮雕中真是高才，只是雕刻刀法好像有些生疏，几个位置上都有不小的瑕疵。 王立还想回头再看一遍，但是看到后面长长的队伍还要等着献花，只能起身离开，他想这等工艺品要是呈献给官家，然后在指定为贡品，那定是大大的政绩，只要找到制作人徐硁，后面这样的作品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不知谁哭喊了一声，“魂归来兮。” 扬州的上空一直飘荡着，魂归来兮，魂归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