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高公公的调解之道
晾着密州府两位头儿,还有三位才子(前面说过,马公子名义上也是才子)不管,这太监居然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道士聊起来,脑回路确实与众不同。 秦行之说道:“我师父就在台下。” “请他上来吧。” 秦行之摆手:“还是算了,我师父年纪大了,腿脚不好……” 开玩笑,让老道上来,万一过会儿高公公翻脸,跑都没机会。当然现在也没什么机会,但至少老道士还有可能趁乱逃掉嘛。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高公公看起来不像是要发难的意思,可正所谓太监的心思你别猜。 何况即使高公公不为难自己,还有个儿子被自己臭骂一顿的马知州呢。 谁能料到花魁大赛这样的民间赛事,会把密州府两大巨头都引来?听高公公的意思,估计马知州是陪着他在酒楼上看比赛,这属于意外情况,但何尝不说明自己师徒两个的霉运远远还没到头? 高公公点头:“嗯,你还挺有孝心,不错。” 台上几位算是看出来了,反正秦行之不管说什么,高公公都觉得好就对了。 这位太监不会是相中了小道士,准备收他入宫吧? 当然这纯属恶意猜测,但凡有一点儿办法,谁会放着男人不当,去宫里当太监?就算当野道士挺惨,比太监还是要好的,正常人都这么想。 马知州忍不住提醒道:“高公公,依在下看,还是先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你看如何?” “马大人不说,咱家还忘了问呢。你们这是怎么了,闹矛盾了?”高公公转向通判等人,信心十足的说道,“给咱家说说,我帮你们调解调解。不瞒你们,咱家在宫里最善于调解纠纷,那些个宫女、太监为点儿屁大的事儿就闹矛盾,都是咱家调解的。” 通判看看马知州,心说还不是您那活宝儿子闹得吗? 事儿还得说,通判说道:“高公公有所不知,是这么回事……” 一五一十把情况给高公公说完,通判再次看向马知州,那意思是,听到了吧,都是你儿子搞出来的,这下咱们密州府算是给人看笑话了,你马知州的脸上也不好看。 马知州果然沉下脸来,对自家儿子一瞪眼:“孽子,简直不可理喻!” 马公子嘟囔道:“我打分了嘛,又不是没打分。” “还敢嘴硬!密州府花魁大赛只有五等分数,你给人家来一个第六等,这也叫打分?你想气死为父不成!我就知道,你这孽畜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开始就不该同意你来当什么裁判……”马知州喝道。 马公子不敢开口顶撞自己的父亲,但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不服气。 秦行之暗自高兴,小混蛋还得让他爹教训,你倒是再牛逼呀,道爷骂你一顿算是白赚了。 高公公笑道:“马大人,你家公子还小,喜欢标新立异也是正常的。那个,如果各位不嫌弃,咱家说说自己的看法如何?” 马知州连忙说道:“高公公请讲。” “怎么说呢,咱家在宫里调解了那么多纠纷,背地里他们给我起了个‘和事老’的诨名,因此咱家以为我的调解水平还是不错的。”高公公吹嘘道。 当然谁都不会当真,宫里那些儿狗屁倒灶的事儿,谁能调解清楚。这老太监估计还是仗着自己在皇帝面前能说上话,用权威硬压下去的。 “在咱家看来,世上纠纷的起因,无非是四个字:酒色财气。” “先说酒,所谓酒壮怂人胆,喝了点酒以前不敢干的现在敢干了,以前不敢得罪的现在敢得罪了,这样的人就是混蛋。对付他们也简单,揍一顿给他醒醒酒,矛盾立刻没了,简单的很。” 秦行之不由得撇嘴,这法子果然简单粗暴,合着您就是这么调解纠纷的? “再说色,说到这个,诸位比咱家有经验,我就不细说了。对付这类矛盾,只要把源头灭掉,立刻迎刃而解。” 可不是,两男争美女,你只要把美女弄死,问题解决啦…… 秦行之担心起来,这老太监做事好像也不怎么靠谱,别过一会儿也瞎胡闹吧? “正所谓举一而反三。”高公公习惯性的看向秦行之,“小道士,按照咱家这个思路,你来说说应该怎么对付由‘财’引起的纠纷。” 小道士最擅长胡说八道了,秦行之微笑道:“那简单啊,把财拿走,问题就没了嘛。” 高公公拍手称赞:“聪明!咱家在宫里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咳,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为它打生打死的,真不值当,所以啊,咱家把惹祸的根苗收走,大家自然和和美美的了,这多好!” 而且那财也成您的了吧? 照这么说,这位高公公也不傻啊,为何会被老道骗去银子,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呢?当然也有可能人家调解纠纷,拿走的“惹祸根苗”太多,不在乎钱了呢。 “最后是‘气’。这东西就难办了,两人互相看着不顺眼,或是你想压住我,我想压住你,这跟利益没关系,劝是不行的,也没有一个根源可以拿掉。对付这类纠纷,咱家一直没找到好办法,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双方各揍一顿板子,先让他们老实段时间再说。效果不算太好,咱家的水平还是不够,惭愧,惭愧!” 众人连忙笑着夸赞高公公。 高公公终于开始说正事了:“至于眼下的这个纠纷嘛,咱家认为还是应该算在‘气’里面。虽说跟财也有关系,但主要还是对白牡丹表演的看法不同。马大人,说到这里,咱家也得提醒你一句,贵公子做的有错,但他确实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想法打分,因此不算完全错误。” 秦行之急了:“高公公,你这不公平吧?” 不敢得罪人家是一回事,可秦行之硬着头皮站出来,正是为了白牡丹,否则何必和这些精英人士闹别扭呢?照高公公这么一说,合着马公子还做对了,这肯定不成。 高公公还没说话呢,马知州脸一沉:“高公公讲话,你这小道士插什么嘴?来人,把他给本官赶下去!” 比他儿子强,没直接让人抓秦行之。 秦行之心说,你们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啊,说不过别人——不,甚至都没试试能不能说过自己,不由分说就赶人抓人的。当官好啊,道爷要是有机会,也去当官,看谁不顺眼就抓他。奶奶的,耍特权很爽是吧? “慢着。”高公公摆手,“有理说理,动手动脚的多没意思。” 马知州心里有数了,他没白试探,这高公公确实有护着秦行之的意思。虽然很难理解,毕竟从两人的对话来看,以前他们并不认识,一个太监也不可能和小道士有什么牵扯。 挥手让衙役退回去,马知州说道:“高公公请继续说。” “贵公子是花魁大赛的裁判,那就有权力按照自己的心意打分。”高公公总结道。 马公子立刻变的趾高气扬,躬身对高公公行了一礼:“谢过高公公,在下就是觉得白牡丹的才艺糟糕透顶,那首诗也只是一般般嘛。还是高公公懂我!” 秦行之愤愤道:“人家懂你,那你拜他当干爹呀。” 马公子权当没听到。 好歹是知州的公子,密州府有名号的读书人,怎么着也不能拜太监当干爹。大齐朝的文人不招惹太监,却也不会和太监亲近,否则在仕途上是完全没希望的。 高公公笑道:“我还没说完呢。虽然你有打分的自由,可人家大赛也是有规矩的,向来只有五等评分,你给人家弄出一个第六等,这就不妥了。打个比方,各人口味不同,酸甜苦辣咸各有喜欢的,可没人喜欢臭的,你总不能去吃屎吧?” 噗—— 秦行之没忍住,笑出声来。 通判等人的城府比较深,但也是憋得脸色通红,台下听清高公公话的看客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反正大家人多,天色也开始暗下来了,台上的人看不太清楚,因此都哈哈大笑,现场忽然变得充满欢乐。 马知州还好,马公子的脸都变成铁青色了。 高公公迷惑的看着众人:“怎么,我说错了吗?就是个比方而已,又不是说马公子真喜欢吃屎……啊呀,马公子,看你脸色那么难看,不会是真爱吃屎吧?那可不成,那是病,得赶紧治!” 轰然一声,台下笑声更大了。 如果没有秦行之前面骂马公子喜欢吃屎,高公公的话虽然不好听,却也不至于特别刺耳——人家都说了,只是打比方而已。问题就在于这老太监说的话,和秦行之骂人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没法让人不大笑。 马公子的眼泪都下来了,他还不敢得罪高公公,只好哀怨的看着自己的老爹。 马知州瞪了他一眼:“高公公只是打比方,当什么真?” “不是,他……” “闭嘴,听高公公说话!” 马公子:“……” 高公公等台下的笑声停歇下来,继续说道:“所以,咱家以为,你觉得人家表演不好,可以打最低分,但不能弄出个新等级出来。也就是说,你可以给她打戊等,这就既合规矩,又合你的心意了。马公子,你看咱家这个主意如何?” 马知州颔首不已:“高公公说的有道理。孽子,听清楚没有,知道该怎么做了?” 马公子不服气:“我给白牡丹打戊等,她和夭夭就并列第九了,难道今年的花魁大赛第一天晋级的是十个人?这岂不是也不合花魁大赛的规矩?” “混账,十个人就十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马知州真是恨铁不成钢,自家这混蛋儿子完全分不清轻重啊。 平时胡闹也就罢了,反正本官一州之长,还能给他擦干净屁股。当着宫内太监的面胡闹,这就不妥了,别看这位高公公没什么权势,人家可是皇帝身边亲近的人,否则也不会被派出去莱州府办那件事。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还有太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