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白
“帕”“帕”“帕”的声音不断地有节律的响起。 这是在南江市的某一个小区，距离南江大学非常近，只有百米。 这是在这个小区里的某一个居民宅里，一楼，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立着许多器械。 其中有一个铁架子，下面吊着沙袋，沙袋被击打，有规律的向后甩动。 沙袋前是一个女人，上身着白色运动背心，露脐；下身着白色运动短裤。 头发绑成马尾，左右上下甩动。 只见她不停地左右出拳、变换脚步，戴着拳套的手重重的击打在沙袋上。 她似乎已经重复这样的动作很久了，在她不断地重复这样的动作的时候，许多汗珠被甩出来，落在地上，摔成水渍。 她的白色的背心，她的短裤，都已经被打湿了一半。 还有一半正在被打湿。 又这样的重复很久，只听到外面不知藏在哪儿的什么虫子叫了十七声了——这虫子很像是蝉——但快入秋了还有蝉吗？真是奇怪。 她这才停了下来，走到一旁拿起水杯大口地喝下去，侧过身去，面貌露出一半了。 竟是左慧敏！不错，正是左慧敏。 从初中开始就爱上了拳击，到大学却成了一个拳击的业余爱好者，其间苦楚，怎为外人知？ 一个女人，一个亚东地区的女人，本来就被公认为不适合拳击。 然而她既无法在身高上占到优势，也无法在体重上占到优势——吸收障碍体质，也就是吃不胖——总之是天赋不行，更加断绝了走上这条路的可能性。 这也是她，左慧敏，为什么会进入大学那么快就爱上叶正的原因。 1米95的身高，一百公斤的体重，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力量，以及爆炸的雄性之美感。 在见到叶正的第一面，左慧敏就被这个男人深深的吸引了，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 可惜现实世界是智慧的世界，是科技的世界，人也是智慧主导的人，是为科技发展而生的人。 所谓拳击，或者是武术格斗之流，与其他的竞技类运动诸如篮球足球乒乓球并无差别，并不能成为主导的力量。 然而叶正对此却并不感兴趣，他的目标是毕业以后最好能考个研究生，然后再往国公系统里面考，做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幸而左慧敏虽然算不上大美女，但其肌rou匀称肤色健康，在南江大学哲学系这个竞争不大的地方，还是把叶正成功拿下了。 在她的教导下，叶正开始加大训练的强度，并开始接触拳击，虽然只是当作业余爱好，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培养共同兴趣。 结果是好的，但又不那么美妙。第一次打手靶的叶正还不懂得收力，这一拳差点让左慧敏住院。 检查说是轻微骨裂，要打上石膏，要静养。就这样，左慧敏像是坐月子似的调养了好几个月，而叶正从此再不敢使出全力。 想到这里，左慧敏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笑那甜蜜的二人时光，也笑她自己的不自量力。 任由汗水浸湿衣裳，任由汗滴摔落地上，转身开始击打吊球。 左慧敏手臂的发力逐渐加大，拳速逐渐加快，吊球不断的被打击反弹回来，而左慧敏也不断地左右闪避着，步伐不停地变换，姿态不停地适应着新的变化。 这样的心无杂念的投入到拳击当中，不需要考虑世俗琐事，任由汗水和乳酸分泌，痛苦却也快乐着。 忘记一切，心中只有迈步、出拳、躲避，再迈步、再出拳、再躲避，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加美好的了。 只是啊，总是不甘心啊，左慧敏回想着叶正轻松一拳将自己击退的样子，回想着叶正一个冲锋仿佛要把墙壁撞塌的样子，回想着叶正总是抱怨自己长得太高又太壮的样子。 总是不甘心啊，想要的人得不到，得到的人不想要。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个小时或者是一个小时。左慧敏停了下来，身上已经完全被打湿了。 她的力气终于用竭了，慢步走到一旁的凳子边，坐下来，喝了一些水。 进屋休息了一会儿，又吃了些小零食，把手上的汗胡乱的擦干，拿起手机给叶正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她有些担心，从今天上午上完许教授的课以后，叶正总是感觉怪怪的，那种女人的直觉强烈的提醒着她叶正的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喂？叶正？”电话通了。 “啊，慧敏，怎么了？”那边传来叶正的声音。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叶正的声音略微有些平淡。 接下来的聊天都很正常，一些琐事，还有一些男女间的情调。 只是叶正的情绪始终不高，就算是左慧敏刻意的聊到一些敏感话题，他也是兴致恹恹。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左慧敏问道。 叶正回道：“没什么，嗯可能是感冒吧。” 果然都是感冒这一招，左慧敏回道：“那明天正好去医院吧。” 又说，“说起来咱俩今年还没有体检，趁这个机会就一起做了吧。” 那边叶正吞吞吐吐的，说道：“不，不用了吧，只是小感冒而已。” 左慧敏果决拍板，说道：“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叶正勉强的应了下来。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始终不得劲。 左慧敏心情有些烦躁，随意结束了一个话题，然后便将电话挂掉了。 肯定有事儿，左慧敏心里想着，又开始琢磨怎么旁敲侧击。 想了半刻钟，越想越烦人，干脆放下。 又把手机充上电，提溜着内衣裤和毛巾并几个瓶瓶罐罐洗澡去了。 头发洗了两遍，身子洗了两遍并又搓澡巾搓了一遍，大概半个小时，左慧敏就施施然的擦拭干净出来了。 又把头发用吹风机吹干，裹着浴袍左慧敏便半倚在床头开始刷手机。 屋里安静得紧，事实上这套房虽然是两室一厅，却只有左慧敏一个人住。 原来左慧敏的家并不在南江市，这房子是她租的。 她并不愿意跟着几个小姑娘住在那窄小的宿舍里称姐妹，因此搬了出来。 南江市消费低，她家里也还算得上有几个铜子儿，并不吝惜这点租房的钱。 左慧敏打开常用的那个视频网站，照例刷了一圈，追的那几个电视剧各自更新了一集，便点开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到看完了，时间也还早，又去厨房冰箱拿了一罐冰镇的饮料，点开一个关于拳击的纪录片，边喝边看。 看完又是一个多小时，时间差不多了，左慧敏放下手机。 赤足走到书桌旁，拿起一支紫色的钢笔，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本红色封壳的笔记本。 七日，星期一，晴。 左慧敏洋洋洒洒的写了大半页的纸，终觉有些困意。 将钢笔及笔记本放好，回到床上躺好，熄了灯，准备睡觉了。 仰躺了半个小时，又翻身侧躺了半个小时，终于是睡不着。 鬼使神差的，左慧敏又打开了手机，点进去了常看的那个短视频软件，又随意的在推荐页里点开了一个视频。 看封面这是个教人做菜的作者，一个赏心悦目的小jiejie拿着勺子，题目是西红柿鸡蛋汤的三种好吃的做法。 点进去，屏幕却全黑了，然后慢慢地响起一阵阴森的音乐。 左慧敏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想道：这真的是美食区吗？ 忽然屏幕亮了一些，然后一个人头出现了，是一个老男人的后脑勺。 头发半长、花白，头型是椭圆的，偏方形。 左慧敏正待关掉这个奇怪的视频，却发现这个人头缓缓地转过来了。 “许教授？”左慧敏惊讶道。 在手机视频里，许教授的头颅先是死物，然后突然活过来了。 只是一恍惚，许教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皮肤变得红润，嘴巴微张。 突然，许教授的嘴角翘起，发出声音，他的声音沙哑，全不像平时上课的声音了。 他盯着左慧敏，好像是在看着她，说道：“你想要永生吗？” 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下，左慧敏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说道：“不想，我只希望能活得精彩就够了。” “活得精彩？”许教授怪笑道，“是有多精彩呢？” 说到这里，许教授上下打量着左慧敏，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须臾，许教授又说道：“那么，你想要无敌的体魄吗？你想要无双的格斗技巧吗？你想要在生死之间挣扎的大觉悟吗？” 一些画面出现在左慧敏的脑海中，有的是一个人一拳将一座山轰平的影像，也有的是两个人在无所不用其极的战斗，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鲜血染红了地面，四周的墙砖被打得支离破碎。 看完这些影像，左慧敏竟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更加快速的流动了。 又一次，在某种奇异的力量下，她不自觉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说道：“想！” 话刚出口，左慧敏惊恐的看着手机，又惊恐的用双手捂着嘴。 却没想到她的嘴仍然不听她的指挥，声音穿过了双手手掌，说道：“我想要战斗！” 左慧敏拿起手机，有些紧张的想要把这个视频关掉，却没有用。 她又死死的按住关机按键，过了很久，屏幕却还是亮着。 她发狠的把手机往窗外扔去，一道投屏却凭空的出现在卧室床尾对着的墙壁上。 见此，左慧敏取了平时用的哑铃，走到墙边，猛地砸下去，却什么也没砸到，倒把墙壁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来。 又谨慎的用手快速伸过去摸了摸，也是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这真的是一个普通的投影。 出现的还是许教授，他笑得更大声了，他笑道：“哈哈哈，想要吗。”一份羊皮卷凭空出现，“想要就签下这份契约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那份羊皮卷从许教授的手中飘出来，落到左慧敏的手上，左慧敏下意识地捏了两下，是滑滑的手感。等到反应过来，左慧敏触电般的将之一甩，羊皮卷就被甩到了墙角，发出轻微的声音。 左慧敏愣了愣，开始强行改变自己的呼吸，这种呼吸方法虽然会对心脏造成一定的负荷，但可以使大脑变得更加冷静、敏锐，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也会加强。 这是左慧敏的父亲在她的成人礼上教给她的，这也是为什么她每次都能觉察到叶正的力气在不断增加。 左慧敏冷静下来，朗声问道：“你是谁，签下这份契约意味着什么？” 投影里的许教授没有理会她，仍旧是不停地重复着，笑然后说话：“快签下它吧，快签下它吧……” 左慧敏等了一会儿，又说：“砍头还有断头饭呢，就算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仍旧如故。 左慧敏没了耐心，翻身起来把钥匙钱包揣进兜里，穿着浴袍踏着拖鞋就冲出了卧室。 又飞快地跨过客厅出了大门，将那扇防盗门“哐当”一下重重的关上。 出了门往左走，一路疾跑，正是警察局的方向；而一只手已经在手机上输入了报警号码，准备拨打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的无形的力量将左慧敏包裹，她感到自己喘不过气了。 许教授的沙哑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签了那份羊皮卷，你就能活，否则，死！” 左慧敏的眼神变换，从挣扎到决绝，她感到那股力量放松了一点，可以说话了。 于是她说道：“不自由，毋宁死！你杀了我吧。”两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 “唉！”一个悠长的女人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是魅惑的，却又是空灵的。 “怎么这几次签合同都是这么流年不利呢，还说是智能客服，可以一键放置无忧呢，骗子越来越多了。” 一个女人凭空的出现在左慧敏面前。 她穿着由几片布和薄纱组成的黑色的兔女郎衣服和黑色的皮质包臀短裙，腿部是一整条的黑色的丝质的长袜。 脚上是一双锃亮的黑色的半高跟的皮鞋。 然而最引人遐想的，是她戴着的兔子耳朵，以及兔子尾巴。 她的脸上戴了一个黑色蝴蝶结形状的舞会面具，只是把眼睛遮住了，露出两瓣红唇。 从虚空中出现，伴随着半高跟的皮鞋在水泥地上的“哒”“哒”“哒”的响声，她走到了左慧敏的面前。 她自我介绍道，“你好，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紫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