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人论刀

    次日，天色方亮，宁兴平便起床收拾，而后直奔黛罗顶后山。

    来到后山禁地前，远远便见到柳博云手中拿着一柄湛蓝色的长刀正在演练刀法。

    只见那柄长刀比血麟刀略短几分，在元力催动下，蓝色的光芒显得更为清澈，如同一片海洋。吞口是一只模样古怪的龙头，刀脊如同波浪一般，并不平整，刀身上是一团一团的云纹，整柄刀显得十分古朴。

    柳博云轻喝道：“风平浪静！”说罢，单手将刀在地上一顿，刀尖处便有一圈蓝色的波纹漾开，延着地面扩散向远方。这时，天空中突然飘落了一片树叶，在靠近柳博云一丈范围的时候，突然似乎碰到一层屏障，瞬间便被斩成碎片。

    与此同时，柳博云突然暴起，手中刀化作一道寒光，一式横斩，正好斩在方才树叶飘落的位置，同时口中喝道：“斩浪！”这一式刀法，在宁兴平眼中无限放大，仿佛柳博云正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一刀横斩将如山般的波峰斩为两截，化成满天雨水落将下来。

    刀式未老，只见场中的柳博云又是一声轻喝：“流转不息！”，同时身影飘忽不定，在整个场中化作一道道残影，如闪电般穿梭于漫天的雨滴之中，每穿过一处，便有一滴雨珠被斩成碎片。

    “潮起云涌！”只见柳博云突然站定，一刀向着正前方挥出，整个前方的空气为之一凝，然后便见那湛蓝色的刀光如同一波波潮水一般将细碎的雨滴斩得更为绵密。

    漫天的雨滴未及落地，柳博云便身形微斜，侧着身于地面上连踏数步，辗转腾挪之间将所有的雨滴在落地之前尽数网在刀光之中，此时又响起柳博云的声音：“百川归海！”

    接着又是一声：“波纹刺！”那柄湛蓝长刀带动网住的水滴，向前疾刺，只见随着刀尖前突，水滴化为水剑，在空间中刺出了一道道波纹，波纹到处，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震动，仿佛要被这一刺穿透一般。

    柳博云的身形随着这一刺向前突进，在落地瞬间身子一扭，整个身体便如陀螺一般飞速旋转起来，将那道水剑带动，顿时在平地上掀起一股龙卷风，将周遭的水气尽数吸引过来，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在漩涡中又传来柳博云的声音：“漩涡扭转！”

    借着那股回旋之力，整个水流漩涡向着天空升去，在半空中一凝，柳博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水车舞！”只见半空中的漩涡瞬间翻转，如同一辆巨大的水车一般，旋转直下。顿时满天飞舞的刀光如同水车的巨轮一般，将路途中的一切一扫而空。

    水车落地之时，柳博云身上的元力突然暴发，一声大喝：“水龙吟！”然后一刀向前斩出。整柄刀瞬间光芒大盛，一股狂暴的刀气化成一条数丈长的水龙，张牙舞爪地向着前方扑去，一路上龙吟之声震耳欲聋，似乎带着惊天怒意，要将面前的一切都撕作粉碎。

    正当宁兴平看得目瞪口呆时，那条水龙突然一爆，化成漫天细雨落了下来。宁兴平闭上眼睛，感受着落在脸上的丝丝雨滴，一阵阵微微的凉意从身体上的各处传来，每一丝雨水落在身上，都会散出一丝微微的元力波动。可想而知，若是真的对敌，那一丝丝的元力将会狂暴地碾碎对手的每一寸身体。

    许久之后，宁兴平还沉浸在这套刀法之中，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细雨润物。”宁兴平慢慢睁开双眼，正是朝阳初升，光射万丈之时，面前的一切似乎从来都没有过变化。树丛间传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一阵微风拂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方才那如惊涛骇浪般的刀意对周围环境竟然毫无影响。只见前方的柳博云将刀背在身后，正微笑着看向他。

    宁兴平连忙上前跪倒在地，说道：“见过师伯，我昨夜已经禀明师尊，他同意我前来受师伯指点，望师伯成全弟子。”

    柳博云扶起宁兴平，问道：“方才这一套刀法，便是我这几十年来苦修的成果，乃是我参考了门派中所有刀类藏书，以及多年来行走江湖的经历所创，名唤“水龙诀”。并非是我自夸，这套刀诀，足可入当世刀法前五之列。方才你观之如何？”

    宁兴平恭敬地答道：“师伯刀法严谨，变化非凡，弟子只能是叹为观止。当中细节还需要仔细琢磨，方可窥之一二。但师伯最后那式细雨润物却是令弟子印象格外深刻。俗语说，刀乃百兵之帅，以雄浑、豪迈、挥如猛虎的风格而闻名。弟子这些时候观看门派中刀类典籍，对刀法的精要大约总结为劈、崩、挑、抹、推、刺、挂、横、扫、裹十类，讲得便是刀法刚猛沉重，一往无前。而我观师伯刀势，却不拘于这十式，其中刚猛者有之，飘逸者有之，当真是变化莫测，除却刀本身的刚猛外，更多了水那种生生流转，绵延不绝之感。最后一式更是刚猛尽去，反生出温柔的味道，当真妙极。”

    柳博云听宁兴平说完，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你能有这般感悟，当是这些时候下了不少苦功，而且对刀法的领悟力极佳。其实所有的兵器最后都是殊途同归，那便是灵活。兵器本就是大凶之物，所谓刀乃百兵之帅，讲得是刀势稳重，剑是百兵之君，讲得是剑势刚正，枪是百兵之贼，讲得是枪势刁钻，棍是百兵之祖，讲得是棍势包罗万象。其实这本就是修行者的感悟，无限放大了兵器的某一特性而已。而在我看来，所谓兵器，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破敌。只要运用得当，刀也可以化刚为柔，所谓刚易折，柔易泻，无论何种兵器，练到最后，无外乎“刚柔并济，变化莫测”八个字而已。”

    “你且记得，随我修习刀法，你学的是基础，更要学的是刀意。基础打牢，你的刀法才有后续的多番变化，学好刀意，你才有登堂入室的资格。至于招式，反而是最末，倘若有一日你刀意大成，信手拈来的招式也自然是所向披靡。这套水龙诀，你学得便是其中的元力转换，克敌手段，我更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自创刀诀，因为天下法诀无数，各有可取之处，你便是将天下刀诀全数修尽，也不出创造者之右。只有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刀诀，这才能将你一身修为，尽数发挥，才是刀道的精髓。”

    柳博云一席话说完，宁兴平茅塞顿开，难怪自己在藏珍阁内寻找许久，看了刀诀无数，也挑了几门和自己似乎契合的练习一番，但自己使来，总有种意犹未尽之感。原来自己只是刻意学习了刀诀的招式，却未曾去深入理解其中的刀意，未能掌握刀法的精髓所致。

    宁兴平原本的领悟力便是上佳，此刻由柳博云一点，便恍然大悟。于是再次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向柳博云再行大礼，说道：“弟子深知道不可轻传，今日得遇师伯指点，直指要害，令弟子受益匪浅，还请受弟子一拜！”

    柳博云笑着受了宁兴平一礼，将其扶起说道：“以后此间只得你我二人，就不必拘礼了，只需勤勉用功即可。来，今日先看看你的元力修为如何，基础是否扎实。”

    说罢柳博云将手搭在宁兴平左腕上，一道元力送入其体内。宁兴平也不阻拦，任由这道元力将自己的周身筋脉走了一圈。

    柳博云将元力收回，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师父没有说过你的元力属性有异么？”

    宁兴平答道：“当年弟子初入门时，元力小成，师父曾经检验过弟子所学。也曾说过弟子元力属性似乎和别的师兄不同，并非常见的五行所属，而是另外一种属性，略带混沌之意。但弟子修行无碍，运转功法剑招也无不妥，所以未曾在意。”

    柳博云仔细想了想，又说道：“你体内的乾阳真诀元力确实和我等不同，正常的话，人体本身就是一个五行循环，每个人因出生时辰，生活环境而五行长短略有不同。这也是大多数人修行之后的元力会按照本身体质进行变化，像我便是水属性体质，所以我的乾阳真诀元力在我休内运行之时，便会带上水属性。但你的体质似乎并不在五行之中，乾阳真诀在你体内运行，仍然是其原本的状态，而且你受麒麟精血洗刷，原本体内的混沌之意更盛。便是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种元力却也是闻所未闻。”

    “不过我观你元力运行和吸收都无碍，当日你在秘境之中，以麒麟圣兽的见识也未觉得不妥，那便不必多想，只管认真修行即可。”

    宁兴平点头称是，之后柳博云带着他来到禁地旁的一道瀑布边，指着瀑布下的一块石头说道：“从今日起，你每日在瀑布下打坐两个时辰，用心感受水之奥义。”又拿出一把生锈的刀递给他，指着禁地前方一棵巨树说道：“不可使用元力，不可损坏刀具，每日砍树两个时辰，用心感受刀意。何时一刀可达入木一尺，便算成功，再去学习刀法。”

    最后柳博云带着宁兴平来到一处洞窟之前，说道：“进去试试。”

    宁兴平方一进洞，便是一阵狂风袭来，将他吹得倒飞出洞，见宁兴平狼狈的出来，柳博云笑着说：“此处乃是乾云山上的一处风xue，越往深处，风力越大，而且风力变化莫测。你每日在此修炼两个时辰，专修身法，目标是洞xue最深处，那里放有一件宝物，是你的奖励。”

    “其余时间乃是你休息、与同门切磋、阅读典籍之用，修行若有阻碍，随时可以前来问我。另外你回中阳峰收拾衣物，自今日起，便住到我这边来吧。”说罢柳博云又回到茅屋前打坐入定去了。

    宁兴平依言回到中阳峰，收拾东西，顺便禀告了师父师母，又去见了林家兄妹，将自己要前往师伯处修行一事告知，让他们若有事便往禁地前寻他。而后便回到黛罗顶后山，准备潜心修习刀法，这正是：

    茅草庵前刀光舞，碧波千里难平。风去雨定现高峰。几曾见此景？闻道赤子心。

    万载千年终不改，任他星聚月明。锋芒斩断九幽冥。天涯无觅处，江上看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