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痛经的夜晚 四
歪坐在轮椅上的汪晓玥虚弱地把药方递到窗口处，里面伸出来一只手将药方接了去。几秒钟后，里面传出来一句没有感情波澜的女声“560”，这个数字着实让汪晓玥内心吓了一跳，她囊中羞涩，吞吞吐吐地说：“我没有那么多钱……我现在就去取……”她立马补充了一句，用以缓解自己的尴尬局面。窗户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只是把那张药方又递了出来，放在窗口外侧的台子上。汪晓玥缓缓伸出胳膊去拿回自己的东西。接着身后的老人推着她离开缴费窗口，穿过大厅中央，径直向大厅的一角走去。汪晓玥将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放在轮椅上，任凭老人推着往西或往东。 不一会儿轮椅就在一个高耸的物体面前停下了，汪晓玥努力集中精力朝前面看过去，竟然是一台取款机。每一个医院里都会安装一台取款机，就是为了方便病人取钱，当真是用心良苦啊！平时汪晓玥是不随身携带银行卡的，但是今天为了以防万一，去上班前特地把银行卡从行李箱中取出来装进羽绒服口袋，没成想今天果真用到了。她缩靠在轮椅里，闭着眼，疼得已经面目狰狞，一只手用力揉搓腹部，把另一只手解放出来伸进上衣口袋，摸索出银行卡，艰难地睁开眼睛，把银行卡插在规定的地方，输入密码和金额，只听“唰唰唰”的几声，吐出来几张百元纸币。看到钱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命，汪晓玥干枯的心灵里泛起一丝生机，觉得自己有救了。她伸手把钱拿起来，数了数，正好十张，然后把钱折起来握在手里。那个老人又推着她走了。 老人推着汪晓玥再次来到缴费窗口处，她把医生开的药方连同六百块钱一齐递了上去，里面的人伸手接过。汪晓玥在痛苦中等了几十秒，就看到从窗口里伸出来一只手，手里拿着一张有字白纸，她连忙抬手去拿。然后老人再次推着她走了。汪晓玥并不知道老人要把她推去哪里，老人也一句话不说，但是汪晓玥知道这位老人是完全可以信赖的，就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汪晓玥恍惚中感觉到轮椅停了下来，以为到地方了，就缓缓地半睁开眼睛，她看到前面是两扇银色的金属门，才知道这里原来是电梯的入口，她还看见那位老人正在左边很认真地按动电梯的按钮。汪晓玥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想看看他的脸上有没有表现出厌恶或者不耐烦的神情，得到的结果是：没有。这位老人的脸上呈现出来的是一副安详的神态，不急不躁，而且从他推轮椅的动作中可以明显感觉到他那份小心翼翼的善良。接着，电梯门打开了，老人推着汪晓玥走进去，电梯很快就上到了二楼。 老人推着汪晓玥来到护士站，一个年轻的护士迎面走过来，汪晓玥把手里那张印着字的纸递给她，护士看了纸上的内容，然后指引着老人把汪晓玥推进一间病房里。这间病房里有六张床位，全都空着，老人把汪晓玥推到左边三张床铺中的第一张和第二张之间，汪晓玥艰难地从轮椅上退下来，转移到中间那张床铺上，又迅速地把鞋蹬掉。一爬到床上，她立刻用两只脚把叠好的被子勾起来，手脚并用地把被子抻开，用被子裹紧身子，除了脑袋露在外面，其余不留一点儿缝隙。当汪晓玥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再回头看那位善良的老人，那位老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位老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一直在默默地做着善事。使汪晓玥感到万分难过的是，自己竟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对老人说过。 剧烈的疼痛让躺在床上的汪晓玥不得安宁，她大声地呻吟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逢到最痛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就大声地喊出来。幸好这间屋子里只有她一个病人，否则一定聒噪得其他人受不了。躺了一会儿后，护士急急忙忙地赶来，她一只手端着一次性杯子，另一只手里拿着药，走到病人身边，把带着包装的药递给病人。汪晓玥接过药，打开包装，把药取出来，含在嘴里，又接过护士递过来的一次性杯子，喝一口水，把药送了下去。护士说这个药是止疼药，吃了肚子就不疼了。听到护士的话，汪晓玥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心想：“如果止疼药真能止住我的疼就好了……”吃完药，护士就转身离开了，汪晓玥继续躺回到床上，一边忍受着巨痛，一边等待前来给她输液的护士。她知道虽然输液对她来说效果比较慢，但是想要止住疼还必须得输液，所以她向医生强烈要求输液。汪晓玥猜想现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一种疗法可以立竿见影地止住她的疼痛，吃药根本就不行，即便是输液，也得折腾个一整夜才会使疼痛停止。这个就是汪晓玥所要面对的现实，痛经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无法逃避，又无解的难题。 止疼药果然不起作用，汪晓玥在床上翻过来转过去，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脚冰凉。她等了几分钟的时间，护士才拿着输液工具走过来。这个护士明显是新手，她攥着汪晓玥的手拍了又拍，折腾了许久，却迟迟不肯扎针，因为她找不到血管在哪儿？这是所有为汪晓玥输液的医生护士都会遇到的难题。按理说像汪晓玥这么大的个子，血管不应该那么细，这也反映出汪晓玥缺乏锻炼，身体素质实在太差。这个护士终于鼓起勇气，捏着针头扎进病人的手背中，但是却没有回血，这意味着这一针失败了，无奈之下只能拔出来，用棉签按紧针眼以免流血。护士按了一会儿之后松开，发现已经不流血了，但是她已经失去了扎第二针的勇气，于是就一声不吭地出去叫人了。汪晓玥觉得很抱歉，每回输液的时候老是给护士添麻烦，同时又很失望，觉得自己疼痛的时间又要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