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拐羊头（三十四）
陆晴在一旁都看傻了眼，他在来之前还真以为小叶是带他来吃蛋糕的，本打算美滋滋的一饱口福，没想到小叶这货居然直接两把水果刀给老板捅了，试问谁看到这样的剧情不会震惊。 “小...小叶...那什么，咱有话好好说啊，老板虽然长得是凶神恶煞了点...但你也不用一上来就捅人家啊” “你懂个屁，去把卷帘门拉上！” 小叶一句话就把陆晴怼了回去，接着她笑盈盈的看着姚大脑袋，笑道。 “老板啊，你这天天捅人的，今天被别人捅了是什么感觉啊，我想听听你的获奖感言” 姚大脑袋双手被水果刀钉在桌面上，痛的是龇牙咧嘴，不过他也算硬气，并没有喊出声来，而是咬着牙，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死盯着小叶。 “说！谁让你来的！胖头李？大黑子？还是何老鬼！” 小叶闻言挑了挑眉。 “这个嘛...那就大黑子吧，没错，就是大黑子让我来的” 栽赃陷害还能再明显点吗... 陆晴在一旁听得满头黑线，小叶在他心中的无耻程度再次上升了一个层级。 “好啦不跟你闹了” 小叶打了个哈欠，缓缓开口。 “十年前，一个农民大叔从偏远的山区来到这里，想给他即将十岁生日的儿子买一个生日蛋糕，他走了很远很远，从没有来过城里的他，跌跌撞撞的进了你的蛋糕店” 说完，小叶点上一根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盯着姚大脑袋，看着其脸上的表情从茫然逐渐转换成骇然。 被这么一说，姚大脑袋犹如醍醐灌顶，已然记起了一切。 这件事不过只是他前半生那众多见不得光的其中一件，也是他最不担心被抓，最快抛之脑后的一件。 在那天，一个衣衫褴褛，满身邋遢的汉子走入了蛋糕店，他的神情有些萎靡，有些惶惶不安，行为举止也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洁净的玻璃，光滑的地面被自己的一身肮脏所玷污。 汉子看着橱柜中一个个精致小巧的蛋糕目不转睛，他很想买一个，但捏捏怀里油纸包裹着的钱又感觉不够，因为这些蛋糕都没有标价。 姚大脑袋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第一次进城的农村人，正巧他昨天晚上打牌输了心情很糟糕，准备发泄一下心中的火气。 于是当汉子拿着蛋糕到柜台前付账的时候，姚大脑袋报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价格，随后汉子露出一脸骇然的表情，姚大脑袋便知道这家伙身上肯定没什么钱。 所以他打算有多少讹多少，便编了一个什么你走进来把地板都弄脏了，橱柜上的玻璃也都是污渍之类的理由打算掏空其兜里的钱。 可谁知道这汉子憨的很，就是不肯出钱，说着什么这是给我儿子买蛋糕的钱，他第一次吃蛋糕之类的话，死死的护着怀里的钱不撒手。 姚大脑袋顿时被逗笑了，他才看不上那点钱，他只是想找点乐子罢了，接着他就喊来了几个新收小弟，将汉子羞辱痛打了一番，可这一打就没收住手，等几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地上的汉子已经断了气。 几个小弟首先就慌了，这要是放在十几年前倒还没什么，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啊，杀人偿命啊，就在他们一个个六神无主之际，姚大脑袋冷笑一声表示不用怕。 姚大脑袋什么坏事没做过，像这样杀一个人，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乡里人，他是半点惧意都没有，不仅如此，他还有一套完善的处理方式。 当天他就在姐夫的帮助下将尸体伪装成了出车祸的样子，接着便要处理知情人，永绝后患。 汉子跑这么远出来买蛋糕，家里人不会不知道，见汉子这么久没回来，自然会出去寻找，说不定就会顺藤摸瓜找过来，虽然姚大舌头并不怕找上门来，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该处理的还是得处理好。 于是他通过汉子身上的身份证知晓了其住址，第二天便派了几个小弟加上姐夫手下的一众人等去了那大山深处的山村。 那一家只剩下三口人，母亲和一儿一女，他们到了之后原本打算来一些流氓的老本行，威逼利诱，可那一家人就跟那个汉子一样倔，特别是那个小男孩，居然敢对他们所编造的理由进行质疑。 被一个孩子戳穿了谎言，这让他们恼羞成怒，于是全都一拥而上将这一家三口往死里打了一顿，他们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没想到那个农妇居然还敢护着，这让他们更加勃然大怒，出手一下子重了些，将那名农妇打了个半死。 打死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平常就是跟着姚大脑袋过刀尖舔血的生活，早就习惯了，并且这里山高皇帝远，当地人又愚昧，他们在走之前只是对村里人来了一些威逼利诱，那些可笑的，没见过世面的村里人便纷纷答应帮他们盯着这一家三口，让其无法出村，无法伸冤。 这件事，过去了十年，姚大脑袋早就淡忘了，当然，并不是时间太久远导致的，而是纯粹是因为这件事在他的人生中太不起眼了。 山村里那一家三口最后怎么样了，那个男孩又如何了，他一点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他很清楚，即便那个男孩真的走出了山村，即便他过了十年心中任有仇怨，那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因为当年的证据早就因为时间久远而无影无踪了，陈年烂谷子的事，谁能证明他姚大脑袋当年杀了人？如果那个男孩真找上门来了又能怎么样？报仇吗？ 搞笑...要知道，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 姚大脑袋看着小叶，血流如注也没喊一声痛，他现在只有一个疑问，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那一家三口什么人，为什么十年过去了依旧能知道此事。 小叶似乎看出了姚大脑袋的疑问，她耸耸肩摊手道。 “如果真要算，我应该和他是合作关系” “合作？” 姚大脑袋咬着牙重复着这一句话，他还想知道更多，但小叶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好了，大脑袋先生，闲聊结束” 说着，小叶在塑料袋里摸索了几下，从里面又掏出一把水果刀，这把加上之前的两把都是他在隔壁的便利店买的，她用两指捏着刀在姚大脑袋眼前摇晃，笑道。 “你觉得....这第三把得插在什么地方呢” 姚大脑袋看着明晃晃的刀刃，直感觉心跳都慢了半拍，他一生砍人无数，也被砍无数，面对刀刃从不畏惧，但此刻连他都说不清为什么会如此恐惧。 陆晴此时已经大致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虽然气愤姚大脑袋的所作所为，但还是不忍的别过了头，怕看到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然而小叶并没有动手，她忽然将目光移向右上角一处，只见那里有一处几乎是垂直的木质台阶，通往蛋糕店的二楼。 陆晴也疑惑的将目光移了过去，他正不解，不知道小叶看那处是为何，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那二楼上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听得清清楚楚，几秒后又响起一些咳嗽声，紧接着一个身影佝偻着背慢慢的走下楼梯。 那是一个看上去大约七十多岁的老婆婆，满脸褶皱，像枯萎的老树般，她走的很慢，用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扶着扶着，另一只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晃，让人看得揪心不已，生怕她马上就会摔倒。 她下楼时并没有用拐杖支撑身体，而是敲击脚下的地面，显然，她的眼睛已经瞎了。 陆晴在一旁看的一阵难受，其实倒也不是他多愁善感，事实上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但自从陆垛走了之后，他不知为何突然发现自己变得有些敏感，特别是当看到晚年凄凉无人照顾的老人，或者无家可归的孩童等一些人间疾苦，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迈开步子想上前扶住老人，小叶却一伸手将其拦了下来，陆晴不解想出言询问，却看到小叶用食指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陆晴没法只得站一旁看着，这时老人已经颤颤巍巍的走下了楼梯，她摸索着走到柜台前说道。 “儿子啊....儿子啊...是不是有客人来啦，声音好大哩，我都睡不着觉了”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年龄一般苍老，但听起来温和慈祥。 姚大脑袋并没有回话，他死咬着牙，忍着剧痛不发出一点声音。 但老人动了动鼻子，手便沿着柜台一路摸去，摸到了姚大脑袋身上，她轻轻的抚摸着那寸草不生的头顶笑道。 “儿子啊...客人来啦，你千万别欺负他们呢，咱们做生意得本份，以诚待人，我从小就这样教过你的，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躺在我怀里，总是咬着手指说mamamama我记住了，呵呵...” “妈，别说了，您还是上去歇着吧” 姚大脑袋的声音很不耐烦，看样子是急切的想赶自己的母亲走，不想其参和进来。 老人愣了愣，几秒后叹了口气准备回到楼上，忽然，她鼻子动了动，转头面向小叶与陆晴两人，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是...是来客人了吗？你...你们好哇，我儿子有没有凶你们啊，他就这臭脾气，难改，有的话我帮你们教训他” “没...没有” 陆晴实在是不想让这个可怜的老人知道真相，于是违心的撒了个谎。 “哦...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笑着，露出仅剩的一颗牙。 “你们别看我儿子长得虎头虎脑，但他的手很巧，做蛋糕是真的好吃哩，我就天天吃他做的蛋糕，草莓的，蓝莓的，巧克力的，各种各样，你们也买一些尝尝吧” 陆晴看着这个极力夸奖自己儿子蛋糕的奶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儿子的那些恶行，这么好的妈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儿子了，想到这，陆晴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想劝小叶，看在这可怜的奶奶面子上要不算了，否则姚大脑袋要是出事了，那这么大年纪又瞎了眼的老奶奶该怎么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呢，他转脸看去正准备说话，却发现小叶已经跑到一旁的柜子处翻找了起来，几秒后，她打开一个工具箱，从里面取出了一盒钉子。 陆晴看的直皱眉，不知道小叶这时候拿钉子干嘛，可下一秒，他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只见小叶蹲下身子，旁若无人的将一盒钉子一个一个的立在了老奶奶的脚边，绕着老奶奶摆了足足五圈，直到手里的一盒钉子用完后她才满意的站起身来，满脸的坏笑。 陆晴人都傻了，心说小叶是真缺德啊，在一个瞎眼的老奶奶面前摆钉子，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缺德的人吗？ 想着，他连忙想走过去把钉子踢开，以免被老奶奶踩到，却被小叶一把拦住了，只见她看着老奶奶笑道。 “奶奶啊，你过来一下，我问你个事儿” 老奶奶闻言身子都颤了一下，她那如树皮般的脸庞微微抽搐，好几秒后才慈祥的笑着说。 “闺女，我耳朵好使，听得见，你直接说就行了” “别啊，这事很重要，是关于你儿子的，我得悄悄跟你说” 小叶依旧不依不饶，脸上的笑容更盛。 “别...别吧” “真的很重要啦，您就过来一下嘛，几步而已” “那....那好吧” 老奶奶颤颤巍巍的抬起脚，在地上的钉子上试探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这钉子又长又粗，踩下去脚不穿个洞都算好的。 她抿着嘴，身子不住颤抖，几秒后终于憋不住了，她那原本全是眼白的眼睛一翻露出了黑色的瞳孔，手中的拐杖一甩，只见其顶端脱落露出了锋利的尖端，赫然是一把手杖剑！ “小娃子！你欺人太甚！” 老奶奶暴喝一声，一步跳过地上的钉子，手中的手杖剑直刺小叶，动作快如闪电，再也没有原先驼背弯腰老态龙钟的样子了。 这一剑又快又急，换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躲得开，但小叶却不退反进，抬脚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鞭腿甩去，老奶奶顿时就如同被长鞭击中，整个人吭都没吭一声便软倒在地。 “妈！” 见母亲倒地，姚大脑袋疯了似的想冲过去帮忙，他也不顾双手被钉住，拼了废掉两只手也想要挣脱开来。 “别挣扎了，这水果刀隔壁买的，十块钱一把，带勾的，你挣脱不开” 小叶甩着手里水果刀一步越过地上的奶奶来到姚大脑袋面前，她转头对陆晴努努嘴示意其上二楼看看。 陆晴一时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都不知道小叶是怎么看出来这个老奶奶是装瞎的，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他连忙几步登上楼梯向二楼看去，只一眼，人便呆傻当场，几秒后他惊叫一声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全身已经是大汗淋漓，眼中满是恐惧，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小叶没有去问楼上有什么，而是笑道。 “你觉得是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 “大抵上是后者吧....对了...你怎么知道她是装瞎的” “太多细节了，例如她下楼的动作，一些微表情之类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小叶说着，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即便我没有看出来她是装瞎的也无所谓，撒点钉子嘛，又不花钱，玩玩而已，大不了猜错了道个歉呗” 陆晴苦笑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叶这尿性他算是见过无数次了，他看见小叶在打电话于是问。 “你是在报警吗？” “不不不” 小叶盯着姚大脑袋那因仇恨而狰狞的脸庞笑道。 “在警方处理这件事之前，还有一个人要来” 说着，电话已经接通，那头响起一个男声。 “喂” 冰冷而沉重，犹如万古不化的极冰，陆晴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个声音忽的感觉心跳都慢了半拍。 “已经帮你找到了，地址是xxxxxxx蛋糕店，不用谢我，记住我们的交易”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只有剧烈的喘息声，显然，他太激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里的声音重新响起。 “我马上到”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小叶将手机收起，又拿起几袋面包和生日蛋糕转身便向外走去，陆晴跟着后面一脸的疑惑，他不禁问道。 “和你打电话那人是谁” 小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拉开卷帘门走出蛋糕店，逆着光又重新把门拉上，这时她才笑道。 “一个...最好祈祷别在夜晚遇到的人...一个...要替自己犯下的罪行进行赎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