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回档1986在线阅读 - 50简化的方案

50简化的方案

    “还会有多少人要吊死?”

    “还会有多少人要吊死!”

    樊义山其实在听到郝刚讲那个工人因为买不起rou吊死的时候就已经在问自己了。

    海川的这个春节其实并不乐观,祝同盛来向自己求援的时候,自己告诉他缫丝厂、化工厂的事情并不是虚言,现在集中到他这个市长手里的类似事件多得让他彻夜难眠。

    郝刚的故事只是揭露了一个他一直在躲避的事实,‘婆婆’想管,‘媳妇’难办,这不是一个个例,而是普遍现象。

    面对将会有无数人吃不上饭的局面,作为海川的父母官,樊义山该怎么办?樊义山知道所有问题都归结为一个字“钱”,但问题恰恰是海川现在没钱。

    “那你说怎么办。”樊义山冷静地反问。

    樊义山冥冥之中就觉得郝刚一定有办法,郝刚现在表现出来的锋芒毕露的态度既有对自己的不满,也有对自己的期盼。

    人心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的人可能相交几十年都未必了解身边人的皮里春秋,有的人仅仅见过一两次,却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樊义山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不仅仅是因为元月,想到元月,樊义山心里就充满了一种甜蜜的苦涩:郝刚这孩子确实值得欣赏,公平地讲,元月有点不配。

    但不管怎么说郝刚这个浑蛋确实让人不爽。

    “你能承受到什么程度?”郝刚也没有正面回答,不弄清楚“老丈人”现在的心理底线,他也没有把握后面该怎么办,毕竟是要在保守思想和改革开放之间走钢丝,一步之差,可能就是冰火两重天。

    “只要能解决老百姓的困难,我可以丢了这个官。”樊义山弱弱的说,说的时候态度上一点也没有话语中破釜沉舟的气势。

    其实樊义山是另一种思量:要是事情能用我丢官来解决,我丢了就是了,但问题是我丢了官也解决不了啊。

    “海川酒厂撑不了一年。”樊义山还是那个樊义山,没多大的改变,得到“老丈人”底线的郝刚给海川酒厂下了断言。

    “你对海川酒厂这么悲观。”樊义山很吃惊。

    “其实我不仅仅是对海川酒厂悲观,我对海川大部分企业都很悲观。我们可以熬过这个年关,但绝对熬不过下一个年关。”郝刚说得更令人震惊。

    樊义山沉默了一会,“那依你看该怎么办?”

    “把酒厂承包出去。”郝刚说得很自然。

    樊义山眼中精光一闪,冷冷地看着郝刚,“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能在打酒厂的算盘!”

    “是的,我想承包酒厂,但我需要你的支持和保护。你不要觉得我胆子太大,也不要觉得我的目的不纯。”郝刚一点儿也没有退缩,要人情要的是理直气壮。

    祝同盛搞不好酒厂,凭什么还不让别人搞,为了一些可笑的“关节”,就忽视几百个工人的利益,我郝刚看不惯。

    但面对樊义山,有些话还不能说,只能换个说法来曲线救国。

    “我知道,现在的风向还不是很好,虽然企业改革的前头就是光辉灿烂的明天,但中间隔着是遍地荆棘的道路。原地不动只能等死,所以你要想给海川拼出一条路,那只能是坚定不移地去支持改革。”

    “我为什么要支持和保护你?就因为你和元月是同学?”樊义山表面上不为所动,类似的话他不是没听过,类似的事他也知道背后代表着什么。

    “如果我要是那个吊死的工人,你会不会保护我?如果我能让那个工人的惨剧不再发生,你会不会支持和保护我?”郝刚自然不会被樊义山吓着。

    “如果酒厂能发得起工资,那个工人就不会死去,如果要酒厂能发得起工资,那么酒厂的经营管理模式就必须改变。”占着大义的名分,郝刚追着樊义山不依不饶。

    “以你的身份,积极参与改革太敏感,阻力也多。我从酒厂入手,目标要小得多,我是在为你执政理念探路。”郝刚不在乎樊义山会追究自己怎么知道所谓的执政理念,能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调到落后的海川,上级这个安排本身就有这个意思。

    “现在的社会环境是在保守思维和市场经济紧逼之间,我要在海川开拓发展,凭自己一个高中生的力量有点渺小。所以我需要你的保护。”郝刚的解释有点牵强,他赌的是这一世的樊义山和上一世没有改变。

    “我们来复盘一下刚才所说的那个酒厂的破产过程。”为了让樊义山增加对自己的信心,郝刚没有再让樊义山插话,把话题拉向了企业破产的原因分析上面。他要用事实来进一步增强樊义山的观念。

    “那个酒厂叫宋邑酒厂,在计划经济时代,一切都在‘婆婆’们的掌控之中,所以效益很好。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上马生产线的改扩建项目,这是宋邑酒厂改善自身条件,以便于更好发展的必然,立意没问题。”郝刚对宋邑酒厂案例的后面进展先做了一些情节上的前期铺垫。

    “但是企业发展的核心利益是效益,改扩建是要以企业的效益为首要目标,而不是以政府的政绩和部门之间的感情为主要目标,宋邑酒厂恰恰是陷入了这样一个泥潭。”

    “酒厂的改扩建项目在政府和各部门的扯皮中变成了谈政绩、讨价还价的手段。宋邑酒厂不能掌控和决定自己的发展方向,就失去了进一步发展的基础。……”

    “企业的发展要由企业说了算,随着市场经济越来越发达,只有企业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干。环境变了,战场变了,但我们还是守着原来的战线不愿意改变,企业失去了发展的自主权,打了败仗就是必然。”

    “所以,海川酒厂要想起死回生,你们该慢慢学会放手了。反正也是一个要死的企业,我去改革一下,说到底也不过是拿下落中的鸡蛋换母鸡。赢了,海川多了个能下蛋的财源,输了也不过是砸了一个鸡蛋。”

    “企业发不起钱,不该是你给企业拿钱,你要做的是给企业换个老板,换个能挣钱的老板。

    “目前最适宜的手段就是承包。承包不是什么新鲜事,在八四年国家就已经出台了文件,很多地方也开始了试点。”

    “我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只是海川过于保守,现在还捂着耳朵装作听不见外面轰隆隆的春雷声。我现在站在起跑线上,发令枪响了,我不是犯规,只是比其他人起跑的快一点。”

    郝刚一口气说了很多,樊义山听得默默无言,郝刚说得是实情,但他觉得还是有点冒险。把几百人大厂的命运寄托在一个十几岁高中生的手上,说出去谁都会觉得有点扯淡。

    郝刚知道樊义山在担心什么,自己并没有足够的筹码让樊义山相信自己,换了自己也要犹豫的。

    所以,他提出了一个简化版的方案:“我在海川酒厂搞承包不是要一口气吃下酒厂,这会影响很大,也可能不可控制,所以我只想从酒糟车间开始进行尝试。既使有问题,也好处理和解决,大不了,我颗粒无收,但于企业和工人无损。”

    郝刚说了很多,樊义山一直在听着,没觉得郝刚犀利的言语有多打脸。

    “酒厂的事是你干的?”樊义山想争取话语的主动权。

    “不是,但我也做了准备。”郝刚根本不敢承认在酒厂搞的一些推波助澜小动作,但承认了自己早就在关注酒厂的发展。

    “好,我先考虑一下。”樊义山没有立即答应,事情牵连太多,他要想清楚再做决定。

    但郝刚知道,事情已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