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9章 位置
那个慵懒如猫的男人,不是从来不会做这些没有利益的事么,不是从来都不支持他坐上社长的位置么,不是一直都觉得他不够优秀的么?为什么,到最后,才发现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他预期的轨道? 所以,他才会为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炸,因为,从以前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他。 和平从来没有见过彦祖这个样子从手术室走出来,他甚至不敢如平时那样上前扶住他,即使他看起来已经是一副摇摇欲坠,随时会昏倒的样子,和平却像被定在原地一样,静静地看着他。 彦祖的脸色真的很差,并不是单纯的苍白,而是透着一股无力和沉痛,当他那张绝美的容颜露出这样深刻的痛楚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两秒,只能愣愣地望着他,身体仿佛像被定住了一样,无法向前。 在温暖的印象中,彦祖是个冰冷却骄傲的医生,拥有最出色的医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她从没想过会在彦祖的脸上看到类似于绝望的那种表情,这种深刻的哀痛和沮丧如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了她的胸口。 “清尘怎么样了?”最后还是铃木夫人上前询问,虽然她的脸色也不太好。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彦祖扶着门框,轻轻地开口陈述,“情况比我预想地糟糕,爆炸的冲击震荡可能炸到了他的后脑和颈部,导致颅内出血,出血量不大,但是没办法确定什么时候会消散,而出血的位置在视觉联合区和躯体感觉联合区的中间,所以很有可能会影响视觉和身体的某部分机能。还有,他的右窝被玻璃割伤,伤口很深,动脉和膝后屈肌肌腱断裂,虽然我给他做了‘损伤手术修复术’,但是血液循环依然没有完全恢复,而且他现在的状况很容易会出现毒素吸收和感染的并发症,一旦出现这样的言症,就会有截肢甚至是生命危险。” 彦祖从医开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无力感,他以为只要内脏器官没有受损,其他就问题不大了,因为清尘的后面血rou模糊,他竟然忽略了最重要的大脑,而他的右脚窝损伤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当他检查伤口的时候发现他的右脚窝处不正常的出血状况才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忽略了这个问题。这是他的失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失误,却让他的朋友可能会面临截肢的危险。 “真的,那么糟糕吗?”温暖其实并不太明白彦祖所说的那些专业名词,但是从他那一大段话里她抓到了重点,清尘的伤势很严重,甚至可能比他们任何人以为的都要严重。 “我们被炸以后他还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扶着我往外跑,他的脚怎么会有事?”浅清喃喃自语,完全无法接受彦祖的说辞,他知道清尘的伤很重,却没想到会危及生命。 浅清只觉得身体一晃,零迅速地扶住了他,他的泪水终于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他真的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只是想跟他较量一下而已,他真的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 “爆炸之后,他的身体因为超负荷的疼痛会有短暂的麻痹,原本窝的伤势可能并不算太严重,可能是之后的跑动让伤势加重。”如今,彦祖只能作出这样的猜测,毕竟清尘对于疼痛的忍耐力是非常强大的,所以即使他感觉到右脚的疼痛也会暂时不去理会,直到他们到达安全的地方。 “我可以去看看他么?”温暖的声音破碎不堪,泪光盈盈地望着彦祖。 “恩,你去陪他吧,不过他暂时不会醒过来,我已经联系了这边的朋友,他现在这种状况要去设备更齐全的地方做检查。”彦祖在世界各地都有很多医学界的朋友,日本这边也不例外。 温暖点点头,一步一步地推开门,却愣在了那里,一步都跨不进去。 这个浑身是伤的男人,真的是她的清尘么?几乎全身都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他安静地趴在**上,背上的纱布微微渗着红色,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伤痕累累的样子,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竟然就这样毫无声息地躺在**上。 捂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到了指缝间,她不敢靠近,只能小声地呜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她的心疼得纠在了一起,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画面,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竟然也会受伤。 “他的后背烧伤很严重,虽然和脑部还有脚上的伤相比之下轻一点,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还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至少一年半载以后,他才有可能生龙活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彦祖走到温暖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坚强点,他现在需要你的鼓励,而不是眼泪。” 这句话,仿佛惊醒了温暖,她猛地擦干眼泪,眼睛红红的,眼泪倒是停住了,她点点头,走到了清尘的**边,缓缓地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醒了**上这个看似睡熟的男人。 “从前都是你守护我,这一次,换我守护你,好不好?你放心,我不会再哭了,我不是脆弱的娃娃,我会守在你身边,等你醒来,陪着你,照顾你。”温暖将自己的脸埋入他的掌心,“但是,千万要撑住,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清尘,为了我,请你一定要坚持住。” 那么久以来,都是清尘在温暖的身后追着她爱着她护着她,这一次,就换她来守护他们的爱情,守护他们的家吧。 站在门口的彦祖,轻轻地关上门,冷冷地走到浅清面前,“渡边社?” 带着明晃晃的嘲弄神情,彦祖有一种本事,只一个挑眼就能让对方看清自己的嘲讽,让人暴跳如雷,但是浅清却一言不发,怔怔地出神发呆,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这回满意了吧?你讨厌的人终于半死不活了。”彦祖轻笑,若有似无地望着浅清,“恭喜你了。” 零站在浅清身侧,面色微沉,和平上前一步将彦祖扣入怀里,轻声安抚,“好了,做了这么久的手术累了吧,我带你去休息。” 平时对和平的话几乎言听计从的彦祖,却摇了摇头,“我要留在这里,他随时都会有变化。” 他很讨厌这样的等待,更恨自己医术不精,没有办法让清尘恢复,这种自我厌恶的情绪让彦祖陷入了一种可怕的阴沉,他需要发泄,急需一个发泄口,不然他一定会爆炸的。 “柳和桐在这里守着就好,你给我去休息。”不由分说地搂着彦祖,强行带他离开。 和平并不是怕浅清和零会对彦祖不利,而是彦祖这个家伙一旦发起怒来六亲不认地专攻别人的软肋,虽然他们和渡边社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们都知道清尘是什么样的家伙,刚才温暖的话大家都听得很清楚,既然清尘是刻意让着浅清,那么代表浅清在他的心里一定有一个很特殊的位置,所以他们都不会让清尘为难。 铃木夫人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谁的劝阻都没有用,清尘伤成这样谁都没有料到,也是大家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说不上是谁的错。 “零,我是不是做错了?要不是我这么任性地要跟他比一个高低,他也不会来日本,更不会受伤,好像,我真的错了,对不对?”浅清抓着头发,貌似痛苦地低吼,沉痛从心底发出,一寸一寸地占尽了他的胸口。 渡边浅清,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味道,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孩子气的作为,为什么清尘会救他?他难道不知道,一直在和他作对的人就是浅清么?为什么,那个冷情的家伙,可以那么义无反顾地救他,甚至一点犹豫都没有? “浅清.”零已经习惯了用浅清的角度和立场来看待任何问题,在过去的那一段冗长的岁月里一直都这样,可是这一次,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连浅清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他,又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呢? 苦笑,蔓延开来,浅清只觉得自己除了嘲笑自己,似乎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坚持了那么久的事情,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幼稚地可笑,多么无知的坚持,这样的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清尘的对手,不是么? 甚至因为他的无知,还把那个一直保护着他的男人,害得躺在里面,奄奄一息,他到底做了什么,那些他一直坚持的东西,到底算什么? 零看着缓缓蹲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浅清,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只是这样,怔怔地望着他,看着他的泪水从指缝间奔涌而出,他知道,这种信仰崩溃的感觉,是任何人都无法安慰的,用满身的刺将自己的自卑深藏在骄傲之下的浅清,到底还是不够坚强的。 “做错了事,你就是这样逃避的么?”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轻柔,温润,清冷,透着几分嘲弄,由远及近地传来。 浅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望向来人,甚至忘了呼吸。 渡边社的前任社长,长谷川茗逸,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社长。他的赏罚分明让人敬佩,他的狠毒手段让人惊恐,他的身手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个看起来如修道士般的男人,高深莫测,让人尊敬,却又让人害怕。 在渡边社里,曾经有这样的评价,‘渡边淳是霸气外露的天生王者,长谷川茗逸则恬静清淡如空谷幽兰,但是相比之下,长谷川茗逸更让人感觉到一股阴沉的可怕’。一个天生的王者会让人望而生畏,但是一个阴柔的领导者更让人无法捉摸,茗逸就是这样的人。 “逸叔.”浅清呢喃地张嘴叫唤,他一直以为逸叔已经死了,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这个曾经是他半个老师的男人,是除了父亲之外他最尊敬的男人,虽然一直被打击他不够资格为继承人,但是他却一直都觉得逸叔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我有教过你遇到问题就蹲在地上哭么?”茗逸淡淡地瞥眼,竟让浅清猛地一震,这是一种不屑的目光,一如从前。 浅清站了起立,忍住了眼泪,“逸叔,你不是已经.” “我以为这几年你是为了向我证明你有领导渡边社的能力,不过看到现在闹成一片的渡边社,我想,我当年的眼光并没有错。”依然是清淡漠然的目光,丝毫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你并不适合做社长,不是么?” “我.”他握住拳头,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的渡边社确实如他所说,并没有壮大发展,甚至接二连三地出现变故,而这一次竟然闹出了那么大的爆炸案,还连累了清尘,浅清也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真的不适合?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在这里哭哭啼啼?渡边浅清,看来那么些年,我算是白教了。”说完,茗逸一步都不停留地往清尘的病房里走去。 他的这句话,点醒了浅清,这个时候他确实不该留在这里,既然彦祖来了,那么清尘就交给他们就好了,他如今该做的是回到渡边社,重新整顿社团,将那些毒瘤都抓出来,一次全部处理掉。 高桥踏入了浅清的布局,不仅为了设计清尘,更为了将高桥身边的那些有异心的人一网打尽,他喜欢一击即破,而不是拖泥带水地缓缓动作。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高桥竟然会用这么多人命来为他搭桥。这个疯狂的男人,果然有一颗冷酷的心,为了自己的成功,不惜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一场爆炸案,罹难人数还在统计中,但是照浅清的估计,绝对不会少于五十人,那是渡边社的总部,高层和他们的助手平时都在这里办公,幸好爆炸时,他们撤离地快,受伤死亡的大多都是些后勤人员,为了保护档案,也为了在最后关头将档案处理掉,渡边社的人都有一种高度的自觉性和忠诚度,当他们的命和整个渡边社的将来放在两个天平上时,绝对会将渡边社看得更重。 “零,我们回去。”浅清迷茫的眼眸中的茫然渐渐散开,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亮。 这一次,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茗逸推开门,走到清尘的**边,他甚至没有多看温暖一眼,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不相关的人他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即使这个女人是清尘的妻子,也是一样。 有人靠近,温暖微微抬头看着茗逸,她认出了他,这张阴柔到媲美女人的脸却丝毫没有女气,反而有一种让人心平气和的力量,她曾经看过茗逸的照片,清尘经常会说一些从前的事情,或是他的一些朋友们,还有他的老师。 这是一个可以任性地理所当然的男人,温暖一直认为这是一个非常自私非常自我的男人,他做事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仿佛常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他做事很谨慎,细致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几乎在开头就会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算到,就像一个精确的程序,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情况。 但是这样的人,理智地太可怕,会让周围的人无所适从,有时候优秀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是一件让人提心吊胆的事。长谷川茗逸,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清尘显然对这个让他又尊敬又头疼的男人有着很不一样的感情,他们之间亦师亦友,经常会有冲突,却总是能在每次的冲突中让自己进步。这是个值得学习的对手和榜样,清尘对茗逸的评价是非常高的。 “带着他跟我回训练岛吧,岛上有很多医生。”茗逸说话声很轻,仿佛只是正好进入温暖的耳中。 “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彦祖已经在准备把他转到私立医院去了,我想,有他在,清尘会没事的。”温暖没有转头,只是淡漠地回答,眼神甚至没有离开过清尘的身上。 清尘和渡边社之间的故事,他并没有隐瞒过温暖,他觉得她既然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就有知情权,更何况他很喜欢这种分享的感觉,过去的那些年没有她的参与,他会全部告诉她,这样就会觉得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在这一刻,温暖是讨厌浅清和茗逸的纠缠不休的,要不是他们,清尘根本不会了无生息地躺在这里,甚至还有那些无法预料的未来,清尘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男人,却因为他们被卷进了这些原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里。 她,是有资格怨恨的吧?她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这样,怨恨着这个黑暗的世界,怨恨着这些让他无法脱离这个世界的人。 “你并没有我想象中懂事。”茗逸不悦地扬眉,他的外表斯文温润,但是骨子里却是个霸权主义者,他不允许任何人违背他的意思。 温暖终于抬起头,看着茗逸,神情平静,但是眸子里的恨却没有丝毫掩饰,“不懂事的人是我么?不懂事的人是你们吧?硬要将他拖进这个战场,现在他受伤了,你们再来表演你们的善意,不觉得太晚了么?“ 她已经顾不上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渡边社的前任社长,是日本****的教父,她只是一个伤心的妻子,一心想为丈夫打抱不平,她直直地迎视茗逸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避胆怯。 而温暖的不屈不挠,竟然茗逸的眼神微微闪了闪,这个女孩的倔强和不屈让刮目相,他一直都接收着清尘的消息,自然也不会错过他的**,他一直不明白清尘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毫无主见软弱可欺的女人,但是现在的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坚韧,未必是每个人都能看懂的。 穆兰经常会提起温暖,说过许多关于温暖的事情,这个卑微懦弱的女孩却有这坚强的内心,也许真的如穆兰所说,温暖并不是真的软弱,只是不得不屈服于生活和命运。在这一点上,他对穆兰小小年纪的出色观察力表示赞叹,他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小女孩。 “他是个优秀的人,不该被埋没。”茗逸固执已见,始终认为清尘应该接手渡边社,这是一种很诡异的坚持,不会因为时间和任何事情的改变。 “但是,因为你们的坚持,却让他躺在了这里。”温暖回过头看着清尘,偏头轻笑,“我不要他多出色,不要他多有钱,我只要他安全健康地和我一起白头到老,这样就够了。” 但是现在,这样的要求,竟让她觉得奢侈。 “再考虑一下吧,我的医疗团队,一定能让他恢复健康。”茗逸皱眉,重新坚持。 但是,清尘不会希望接受你的帮助吧?因为一旦你们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他就不得不勉强自己做一些违背心意的事情了,恩情,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东西。 “谢谢你的好意。”温暖很固执地拒绝,她记得清尘从前说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彦祖都无法治好的病,那么代表这本就是治不好的病。他对彦祖这么有信心,身为妻子的她又怎么会对彦祖没有信心呢?更何况,如果他如今醒着,也一定不会希望欠下茗逸的人情的,尤其是关乎性命的人情,还起来,太困难了。 茗逸的脸色沉了沉,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 他离开以后,铃木夫人才走了进来,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让茗逸试一试呢?” “夫人.”温暖摇摇头,面露忧伤,如果换做从前的她,就算是只有一点希望她都绝对不会放弃,但是现在的她,并不仅仅是她自己。 温暖不聪明,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清尘常说,得到和付出是相对的,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没有人会无偿奉献,这是这个世界里不存在的东西。 即使,真的要用自由来换取性命,那至少也该是他自己作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