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道咖啡馆儿》第十章 上个世纪的公民们（七）

    “老弟你闻闻你闻闻！”杜老兄把右手前三根指头合起来伸到我面前，我见手里什么都没有就往前凑了凑，“到现在我觉得这捏过小臭儿CF卡的手指头上还有股裤裆里的sao味儿，都过了十几年了还能闻见！”我赶紧把鼻子收了回去。“怎嘛，嫌弃啊？臭鳜鱼臭，吃着上瘾；王致和臭豆腐臭，到现在我还在家拿它抹窝头呢；我们小臭儿那是真臭，可挨打挨骂给报社掏出来的金奖那也是真香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那么会儿功夫我仿佛看见他们小臭儿在大礼堂雷鸣般的掌声中捧着一根儿拿出去必被扭送进精神病院的金灿灿的海绵体。我晃晃脑袋清除邪念，恭维杜老兄说你们新闻工作者个个也都是新闻人物。“不尽然。和别的行当一样，大部分是面瓜，而且越往后越面，越往上越面。”

    可是年轻人一时半会儿又撑不起来呀。我说这话本心是想附和杜老兄的岁数，问题是真不知道他身上哪儿是驴蹄子哪儿是马屁股。“谁说的？！我说老弟呀老弟，五十郎当岁儿满脑子旧观念。你以为你这年纪就理所应当是咖啡师师长啊！我问问你我每次来为什么不点拿铁？实话告诉你那完全是心疼你。我都不用动脑子想，一看你就不会拉花儿。除了比年轻人多长了几根儿胡子，你比人家强哪儿啦？要不是我这肚子一沾奶就拉稀，我非刁难刁难你不可。老弟你还真别不服，你认识我最后一个徒弟么？那可是我的收山之作。去去去再给我弄一杯去，故事白听啊？！”我真想打开蒸奶棒好好弄一杯拿铁。

    杜老兄说有一天，人力资源总监，也就是多年前那位年轻的人事科副科长在电话那头非常克制地邀请杜老兄来一趟，搞得杜老兄电梯、走廊里一直扪心自问这是又怎么了。

    进了屋儿女总监倒开始腼腆了，东拉西扯一直不入正题。杜老兄越听越不耐烦，说咱兄妹俩一块儿摸爬滚打多少年了？你了解我呀，直说吧。他总监老妹儿就说要给他分管的部门里配个人。

    “好事儿啊！人是多多益善，但是咱们有言在先，高干子弟不要，我们这活儿一般人干不了。”

    “那倒不是。”

    “那就是缺胳膊短腿儿的？meimei，去年你可给我塞过一个了，这个铁拐小李论能力一点毛病没有，但您也不能老拿我们这儿当免税企业啊！报社给我们免税了么？”

    “您也太夸张了老杜，小李就一只脚有点不得劲儿，您可别不注意当着孩子面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他外号都是我给起的，美着呢他。我这儿还有会呢，您赶紧给个痛快的，是聋是瞎吧。”

    “您净瞎猜。这小伙子硕士毕业，正经学霸，写一手好字，就是说话慢点。”

    “多慢？”

    总监在脑子里组织着能够说服杜老兄的措辞，最后说了两个字儿，“很慢。”说完自己憋不住噗嗤乐了。总监平静了一下打了个电话，然后让杜老兄去楼道把小伙子领走。

    杜老兄出门见着一个小白脸儿，上下打量了人家一番，说了句我姓杜，小白脸儿叫了声杜老师，话音未落杜老兄扭头就走，心说这孩子说话也太慢了。杜老兄也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头也不回地用手比划让人家在后头跟着。

    等审读了两周交待给小白脸儿整理的稿件，杜老兄发现这孩子绝对是块干新闻的料，可以放出去跑街了。于是杜老兄一个电话把孩子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人家一天说的话还没杜老兄自己一小时放的屁多，说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哑巴等着他采访。骂到最后终于给小白脸儿骂红脸了，着急上火地顶了几句。杜老兄听完非但没生气，心里反而踏实了，开始和颜悦色地开导面前这个比他学历高的硕士，说老话儿讲贵人语话迟，口吃不耽误干好新闻，嘴皮子快那不如去德云社踢馆。聊着聊着就把这个叫登科的硕士亲热地叫成了磕子，直叫得硕士眼圈儿泛红，说他爸活着的时候一直管他叫科子。眼看科子情绪上来还想跟再造父母继续倾吐，杜老兄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套录音笔、卡片机把磕子打发走了。杜老兄不在乎磕子用什么节奏表达，他只是打心眼儿里厌恶跟科子年龄相仿的，他的独生亲儿子。

    我中间插嘴对这位说话有缺陷的硕士当记者表示担心，杜老兄满不在乎地阐述了两个观点，其一，报社敢把人招进来他就敢用；其二，他只关心磕子出不出活儿，至于怎么采访那是他自己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