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往事

    楚流月临行前，樵子给了她一截断木，她不知其中奥妙，也不知断木中的叶子上写了什么。倒是那周影松等人看过断木面色欢喜，称那樵子已经答应，日后再有外人来寻狐冰峰，樵子三人不会多管闲事给人指路。

    楚流月对樵子三人身份大为好奇，能够居在雪山派临近并让后者动也动不得，这三人必不是池中之物。况且，听老六说，雪山派几番曾派人寻找这三隐士，但大都是无功而返，而她出去不过一天时间，不光一个，连着三个通通让她遇着了，这三人对她并无敌意，她隐隐觉得，自己遇到这三人并不是巧合，反而像是……像是这三人在等着她，想要见见她一般。

    周影松令人准备了庆功宴，一众推杯换盏，楚流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道：“那三个隐士什么时候来的？”

    周影松举在嘴角的酒杯微微一顿，道：“约有十年了罢。”

    楚流月讶然道：“这般久？”

    周影松苦笑一声，还未说话，那边老九便满含怒气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雪山派十年来也对付不了这三隐士？”

    楚流月忙摆了摆手，道：“我哪是这个意思？贵派十年不动他们，是贵派仁慈，若真的动了杀机，他们还能活到这？”她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道，看来你们雪山派却是不咋嘀！十年了连三人也对付不了，还教我一个外来人去做什么说客，传说去，可真让人笑掉大牙！

    老九仍是忿忿不平，猛喝一口酒，道：“教我说，刚开始这几个外人来时，就该杀掉他们，绝我们后患！师祖念着旧交情留他们住下，现在却是养虎为患！”

    话音甫落，周影松脸色一变，厉声道：“老九！”

    老九意识到自己失言，冒犯了师祖，神情讪讪，不再言语。

    楚流月见气氛有些严肃，也不再多话，胡吃海喝一顿。饭罢，楚流月走出待客厅，却故意落后几步，正巧老六向自己望来，楚流月招了招手，道：“老六兄！”

    老六见楚流月呼唤自己，神情有几分意外，还有些欢喜，道：“楚姑娘！”

    楚流月道：“我自己待着有些烦闷，你陪我走走吧！”

    老六欣然应允，带着楚流月四处看了看，虽是些狐冰峰可称道的的景点，但因处在极寒之地，全是冰天雪地，看在眼里，也没多少特别之处。

    楚流月忽问道：“老六，你没有名字么？”

    老六神情黯然，道：“我与老九一样，是个孤儿，无名无姓，分别做了师父的六弟子九弟子，也就叫了老六老九，后来师父见我们大了，老六老九地叫也不是个事，要给我们取名字，大家叫着习惯了，我们也没再取。”

    楚流月笑了笑，道：“老叫你老六兄，可是有些别扭。”顿了顿，“那老九为何对我这么凶？在席间吃饭时言语之间好不客气，老是针对我！”

    老六挠了挠脑袋，道：“他就那样。”

    楚流月嘿地一笑，道：“你对我也是，前倨后恭，刚开始你还要用链子绞死我哩！”

    老六神情尴尬，道：“刚开始你是外人，擅闯我们狐冰峰，我心里生气，所以……所以出手狠了些，后来咱俩又打了一架，那是……那是不打不相识！”

    楚流月撇了撇嘴，两人又交谈了些，楚流月问雪山派的生活，老六则问起外面的世界，两人聊着聊着，楚流月突然意识到这老六没有一年四季的概念，在他眼里，只有冬季，只有雪花、冰峰……

    楚流月心里有些震憾，随口说道：“等哪天你出山的时候，去天门派找我，我带你玩，教你看燕子看红花绿柳！”

    老六双眸一亮，转瞬又黯然起来，道：“天门派……”

    楚流月挑了挑眉，转瞬明白过来，道：“我都忘了，你们祖上规矩，不许与天门派交往，嘿嘿，也不知我们天门派怎么得罪的你们雪山派！”

    老六摇了摇头，道：“隐约只知道，立派之时这规矩便存下来了，到底因何事结怨，我也不知。”

    楚流月嘿嘿一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雪山派不也说天门派弟子入内，格杀勿论么，我现在不也好好站在这里么？等你出山时悄悄去找我，谁也别告诉！”

    老六迟疑道：“这个……”

    “行了！”楚流月有些不耐烦，“别婆婆mama啦！”

    老六也觉自己太过扭捏，道：“好！”

    楚流月斜眼瞅着老六，见他对自己放松了警惕，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三个隐士，来了原来十年了！”

    老六果然接起了话，道：“可不是么，一眨眼都十年了。”顿了顿，“其实当初来的是四人，”他不知怎么说，想了想，“确切地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两个中年人，后面还跟着一只山猫。”

    楚流月听罢，略一停顿，猛然惊醒道：“那渔夫果然是个山猫精！”

    老六微微一怔，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楚流月打了个响指，道：“那山猫精只想着钓鱼，我与他说话理也不理，我看他侧面，感觉像一只山猫坐地，啊呀，现在回想过来，连着那双眼睛都像极了山猫！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她来回转了几步，转头又问道：“那须发皆白的老头呢？”

    老六神情有些缥缈，道：“那老头……拄着一藜木杖，一袭白袍，脚下御风，飘飘然到我们狐冰峰，当时有师兄在遁形室中看到来人，带我们一众人在半路来截，那老头藜木杖一挥，我们只觉眼前一花，等看清事物时，那老头已到了峰顶。”

    楚流月咂了咂舌。

    老六道：“当时我们师父还不是掌门人，师祖闭关，我们师父率人在峰顶迎战那老头。一众人持剑攻去，剑威煌煌，我当时年龄小，跟在后面，以为那么强的剑威，那老头肯定死了。”他抬起头，看着远方，遥想往事，神情有那么不可思议，“孰料剑芒黯去，那老头儿安然无恙，他手只那么轻飘飘一挥，一众人身子便斜飞而起，连跟在后面的我，身子也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但那力道又很是柔和，只推离我们丈许，我们又平稳落下。”

    楚流月道：“那老头对你们没有杀意。”

    老六道：“没错！这老头道行强大到无法想象，但凭空来到我们狐冰峰，是敌是友我们也不知，师父等人又率人攻去，但丈许内，却不能近那老头身子。”

    楚流月倒吸一口凉气，她从周影松以掌为刀斜劈那断木便看出其道行不低，十年之前，何况还有一众师兄弟，他也不可能连人的身子范围丈许内也近不了！那老头的道行，可想而知！

    楚流月忍不住道：“后来呢？”

    老六道：“那老头就在地上盘膝而坐，跟着的两个汉子跪在身后，那山猫也匍匐在地上。师父当时已死了心，一众人已对付不了这老头，对这老头恭敬一拜，问老头来意。”

    楚流月想起席间老九的话，道：“那老头是来找你们师祖的！”

    老六道：“没错！师父听完迟疑了一下，不知老头是向师祖寻仇还是怎地。但当时师祖正在闭关，师父说了，问老头儿有什么事，那老头闭着眼，称知道师祖闭关，但再过一柱香的时间，师祖便会因伤出关。”

    楚流月迟疑道：“他料准了？”

    老六道：“我们当时听了很是生气，以为这老头在咒我们师祖，但这老头来意不明，我们又不是对手，师父只令我们不要轻举妄动。香一寸寸燃着，燃尽之时，师祖也没有出现，我们当中有人耻笑老头儿，但笑声未落，便听一声巨响，我们师祖便从闭关塔内斜飞而出，胸襟落了一摊血，原来是闭关中途受了一个老鼠侵扰，受了伤。”

    楚流月又是啧啧两声。

    老六道：“师祖当时落了地，那老头儿藜杖一探，便将师祖拉了过来。当时师祖被外力相持，还待反抗，看到老头时，神情变得恭谨异常，忙跪在了地上，怒斥我们一众人怠慢了那老头，令我们一众通通跪下。”

    “那老头不知给我们师祖吃了什么，师祖伤势大好，脸色也缓了过来。这老头没废话，指了指身后的两人，还有一只山猫，称要在狐冰峰附近落脚，告与我们师祖一声。我们师祖看起来受宠若惊，称哪怕住在峰里也可，哪还用特地告知。”

    “老头又交待那两人还那只山猫，说要井水不泛河水，日后功成，不可打扰狐冰峰。说完，便带着人离开，当时我们师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指着我们一众徒子徒孙，问那老头可不可以带走一个。”

    楚流月插嘴道：“这必是想让那老头收一个为徒罢！”

    老六笑了笑，道：“老神仙收徒，严格得很。那老头当时连看也未看我们，只说了一句竖子岂与老夫为徒乎？”

    楚流月道：“这老头可把一众都得罪了。”又摇了摇头，“他这样的老神仙，哪怕得罪人呢，不对，是天下人，谁能有本事被他得罪呢？”

    老六道：“老头说这一句，一众人面上都不好看，但谁也不敢言语。除了老九，嘿，他性子劣，老头率人离开，他瞅着打不过老头，便出手打向跟在其后的一个汉子。老九偷袭，那汉子料想不到，一下硬挨了。那汉子回过头对老九怒目而视，想还手，又碍于那老头，只站着不动。”

    “那老头也知道汉子吃了亏，只道‘走吧走吧，今日挨一掌，日后为你做车夫’。”

    楚流月忍不住拍手道：“那汉子便是今日的屠夫！”她突然想起听过老九给这汉子拉了一月车的事，笑道：“妙妙妙！”又意识到自己这般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立即停了下来，嘿嘿笑了两声，道：“那老头可真是料事如神。”

    老六并不在意，道：“那老头，可不是料事如神么！嘿，他到了镜台，临下崖时，又回头看了师祖一眼，让我师祖立即停止闭关，否则性命有危。”

    楚流月想了想，这周影松现在已是雪山派掌门人，她也从未见这师祖，开口道：“你们师祖未听？”

    老六神色黯然，道：“当时我们师祖闭关到了紧要关头，只要冲破，功成名就，用师祖的话来说，便可傲视神州……”他摇了摇头，“师祖称自己再须三个月便可，孰料半年过去，师祖仍未出关。虽说先前也有超过时间出关的，但从未有三个月之久。师父不放心，斗胆进关，结果发现……唉，师祖早已死去多时，尸体也早就腐烂了……”

    楚流月黯然不语，气氛有些沉重。过得片刻，老六方道：“师祖当时最喜老九，师祖死后，老祖很是伤心，又是怨极了那老头。待他道行有成，偷偷下了峰，去寻那三人。结果，那老头不知何时走了，那两个汉子，一个成了屠夫，一个成了樵子，那山猫，也修炼成精了，竟做了渔夫。”

    “老九初时寻到三人，三人问明来意，樵子不欲动手，屠大汉受不了老九辱骂，动了手，没几下便把老九打翻在地。后来师父得知老九私自下山，带人寻了来，把老九重新带到峰上，关了老九一月禁闭，对那三人，还是秉承着师祖临终前的遗言，井水不泛河水。又过几年，那三人却破了这规矩，彼时有来寻我们雪山派的，因不识道路无功而返，但也有数人闯了进来，我们一问才知，是那樵子给人引了路。”

    楚流月续道：“然后你们师父又开始寻那樵子三人，要三人不要插手雪山派的事？”

    老六道：“没错。可那三人躲猫猫，左躲右藏，就是不相见。老九自告奋勇，结果被大屠汉追了去，赶了一月的车。也倒应了那老头的话。”顿了顿，“老九吃了亏，心里怒，本来么，你一个外人，谁也没曾想你会寻着那三隐士，但事出所料，你不但寻到，还令那三人做出承诺，再也不会多管闲事引人入我们雪山派，老九心里憋怒，对你也不好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