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睁开眼睛时，仍然看到那身金紫的龙袍，默默坐在榻前注视着他。

    随着意识的回复，绵延的痛楚也像潮水般涌上全身。

    原来这不是梦。原来他真的已经一无所有。

    藤真的视线扫过身边那张忧虑的脸，又迅速地移向了别处。这个人曾经是这冰冷宫廷中唯一的温暖，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健司，你一定非常恨我。”

    牧的声音有些艰涩。藤真没有任何回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像个玉石雕成的人像。

    “那时候……被南烈刺伤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躺着，一动不动。我以为你要死了，几乎万念俱灰。”

    仍然没有回应，于是牧只能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懂得成大业者须能夺情的道理。可是这万里锦绣河山，若没有了你的笑容，又与一张空白画卷有何区别？

    那一日守在你的身边，我就下定决心，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让你以身涉险，哪怕要把你关起来也在所不惜。只有把你捧在手里，我才能安心。”

    俯下身，牧疼惜地轻抚藤真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那么精致小巧，自己的一只手掌就能完全覆盖。

    “你的心意呢？告诉我，健司，除了兄长之外，我在你心中是不是也有特别的含义……”

    近乎恳求的呢喃着，此刻的牧绅一，不再是叱诧风云的帝牧，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在心爱的人面前，胆怯而软弱。

    “告诉我……健司……”

    即将四唇相接之时，却忽然对上了藤真的眼眸——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凛然，和深深的恨意。

    牧的身形一僵，缓缓地放开了手。只是短短一瞬，他已经明白了一切。若是读不懂藤真的眼神，又怎么配做他的知己。

    帝王独有的血液又开始流动，牧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不回答也没关系。总之你有作乱犯上之嫌，如今是待罪之身，没有我的口谕，谁都不能放你出去。从今日起，你不准踏出竹苑一步。”

    走至门口，牧又回转身，似有不舍地看着藤真。

    “你且好好休养。明日就要出征，我定会把山王主帅的首级带回给你。你……放心。”

    “牧绅一。”

    不再是“牧皇兄”，而是几乎没有人叫过的本名。

    牧心中一痛，回过头，就看到藤真勉强撑起伤痕累累的身子，轻飘飘的声音，冷得刺骨。

    “我不是你养的鸟雀。只要我还有一丝力气在，你就休想困住我。”

    轻咳一声，藤真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丝。

    “谁都不能束缚藤真健司，即使是你牧绅一，也不能。”

    没有任何畏惧地与牧对视着，丝毫不退让。

    牧的血液霎时结冰。

    他其实早就知道，风一样的藤真健司，没有任何人能够驯服。他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发狂般上前扭住藤真纤细的左臂，无视对方剧烈的挣扎和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抽出随身的佩刀，牧的声音中尽是愤怒与绝望。

    “要恨就尽管恨吧！——藤真健司，今日是你逼我！”

    手起，刀落。鲜血奔涌，将所有伤口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