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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

    “看是咬虎留下的记号!”

    “那星光是什么,好灿烂!”

    “师父,最后一道结界被破解了!”小道士们兴奋地说着,“您快看!”

    “老道长,这下可以找到支支了?”大师兄抓着老道长问。

    “应是。”老道长捋着胡须道。

    “道长,接下来该走哪条路?”赵居延推开喆姑举着的夜明珠,进前问。

    老道长指了指左,众人疾步而行。

    一行人入了条崎岖小路,弯月西沉,繁星几见,一汪碧潭粼粼波光,草丛间虫鸣起伏,林木幽光里,有一孤影,立于风间,衣袖已兜满了风,背撑得过直而僵硬。

    “支支!”大师兄喊了一声,身边掠过一个人影,赵居延奔了过去。

    “叶支支,你有没有伤到哪儿?”赵居延抓着叶支支的手,“手怎么这么凉?小白龙呢?”

    大师兄忙上前,边喊着:“喆姑,夜明珠!”

    待大师兄接过夜明珠,刚靠近,就听了低低的哭声,赵居延忙松开叶支支的手,想退一步给大师兄让个地儿,便被叶支支抱住,他的胸口传出呜呜地哭泣声。赵居延一震,轻拍着缩在怀中僵直的她,感受着越发剧烈的颤抖,只听得哭声在一个抽噎下突然爆发,悲恸中几个含糊的字夹杂其中重复又重复,他才听清,“咬…虎…死…了…死…了……咬虎……”

    “师父,看!”与此同时,小道士们发现了埋没在黑夜中的咬虎。

    老道士和小道士围着咬虎说着什么,大师兄亦上前查看。

    “是死了……”大师兄有些不忍道。

    “灵宠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她…是这灵宠的主人吗?”一个小道士问。

    “欸,我师妹应该是他的主人,可,有什么用,总不能死而复生吧!”大师兄道。

    “主人活得好好的,灵宠不会死!”另一个小道士严肃纠正。

    此话一出,哭声止住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小道士被一个哭花脸比鬼魂还惨上三分的女子死死拽住。

    “你…你飘过来的?”小道士先是结结巴巴地,紧接着大声疾呼,“师父!师父!”

    老道士抬眼看了看,又低头去翻看,许久才起身,对着被叶支支问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道士说:“去,开阵!帮为师把那灵宠先带回大有宫!”

    “空玄道长,这灵宠真能救活?”赵居延替叶支支先开了口。

    “救是能救,不过需叶小友跟贫道回一趟大有宫。”老道士细细打量着叶支支,“叶小友,身上无碍吧?”

    “我?无碍啊,您看!”叶支支立马给老道长转了个圈,“只要能救活咬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支支,你一个人去,师兄不放心!”大师兄道,“老道长烦请带上我!”

    老道长点头应下,直道:“呵呵,叶小友,入的好师门啊!”

    “那赶紧走吧!”叶支支急催,因她见着一群小道士正互助起阵,而之前那个小道长已衣袂翩飞迎风起势。

    “赵兄随行吗?”大师兄问。

    “我明日尚有要事,脱不得身,恐难…随行…”赵居延心中疑云密布。

    “既然如此,赵兄回府请帮我和几个师弟说明一二,让他们在府中安心静候。”大师兄问。

    “好。”赵居延望着叶支支的背影,有些出神。

    “空玄道长,需几日可返?”赵居延回过神,忙问。

    “噢,不需三日,定能归,放心!”老道士笑答。

    赵居延给老道长行过礼,道:“劳烦道长照拂。”

    老道长轻扬拂尘,金线在地面游走,他领着叶支支和大师兄入了阵,须臾,这碧潭归于沉静。

    天光大亮,一夜疾行,早是人困马乏。

    赵居延带着众人才下马,锦园前赵姨娘正带着婆子丫鬟出了府门,因马车还没赶过来,婆子挨着训。

    他瞧了一眼挂着脸子的赵姨娘,再看看后头搬箱囊的小厮,思忖着赵熹然人在何处。边往甬道走,边扬手招来一人,问:“怎么回事?”

    “昨儿宴席刚散,樊老爷一回府就和樊夫人闹上了,小的,离得远,听得不真切,似乎是小姐不愿意嫁给…二公子,说是要嫁什么师弟!”那人喜滋滋地瞄了一眼赵居延又道,“把赵姨娘气得跳脚,这不,没脸呆要回了!”

    “哦,那怎么没见赵熹然啊?”赵居延问。

    “听说二公子昨日偶感风寒,今日起不得身,要多留几日,嗨,谁知道这娘俩儿唱的哪一出。”那人摸着头道。

    赵居延一个眼神,喆姑便用碎银子打发了那人。

    “还觉着交予你的事,形同儿戏吗?昨日,你也算机敏,以后跟着叶支支更要小心些,一招不慎,小命危矣!”喆姑跟在赵居延身后,默不作声。

    俩人出了甬道,沿游廊而过往惠泽阁去。人未至,阁中嘈杂声漫溢。

    “来人,给我把这些东西和这个人请出去!我樊家放不得这尊大佛……”是樊北生的声音。

    “爹!”樊沁啜泣着,“要赶就连女儿一起赶!”

    “沁儿,爹是为你好!听话!”樊北生规劝。

    “师姐,不必为我…如此……”陆诚已经半个身出了惠泽阁的门。

    赵居延与陆诚迎面而视,樊沁紧随而来,捏着陆诚的衣襟一角,陆诚不回头只是轻掸去樊沁的手,他咬紧牙关捡起了被小厮丢在地上的药柜和包袱,举步欲行,樊沁挽住他的臂膀,对着他直摇头,一滴泪滚落,哀求道:“你,等等,等等……”

    杜泯和钱柳平也跟了出来,俩人面面相觑,见赵居延行个礼,焦急地问:“支支可曾找着?”

    “嗯,找到了!你们大师兄托我传话,他和支支需在大有宫住上几日,让你们在此等他们回来。”赵居延答,“可,眼下看来,我还需给你们寻个住处。”

    “是出了什么事?”杜泯问。

    “呃,是支支的灵宠……”赵居延言未毕,一声“娘亲!”荡气回肠,截断了他们的话。

    不远处樊母领着六七个老嬷嬷和一群丫鬟摆了好大的阵仗,吓得惠泽阁前的几个小厮急急入门去禀告,“老爷,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沐卉拍拍樊沁的手,看了看门前的众人道:“沁儿,不哭!是娘亲来迟了,不怕啊,娘亲这就为你做主!”

    她对着其中一个老嬷嬷使个眼色,老嬷嬷忙上前引路,边退边让道:“这儿风大,诸位里边请!”

    才一脚踏入门,老嬷嬷厉声喝道:“你们这帮不长眼的,夫人来了,还不问安?杵在那作甚,府中是没有立过规矩了吗?一个个的,似根木头桩子!”

    小厮们齐声疾呼,俯身拜道:“夫人安好!”

    “老爷,这是……”沐卉径直走到桌案后,倚在凭几上,揉着颞部,“要赶女儿啊,还是要赶女婿啊?”

    “女婿?谁是女婿?你再说一遍?”樊北生怒气腾腾。

    “昨夜不是该说的,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吗,老爷就算是贵人事忙,也不该把女儿的终身大事忘个精光啊!女婿来,给你这未来岳丈大人请个安!”沐卉道。

    陆诚不动声色自樊沁手中挣脱出,面色凝重,却亦欲行礼。

    “什么女婿!是下了《草帖》,还是《定帖》,连个《请媒帖》都不曾见过吧?”樊北生忙摆手,气急败坏,顾不得许多,“沐卉,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赶了赵家姨娘走,这婚事就能遂你心意!想都不要想!”

    “老爷怕是错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为何要遂了你我心意?为人父母成全儿女的一桩天付良缘,何以至此?为何你非要阻拦?至于赵姨娘…”她扫了眼隐于人后的赵居延,笑道,“赵家大公子,如今姨娘也能抛头露脸掌门撑户了?一双筷子还能伸进别人家的碗?”

    “伯母何出此言?”只闻赵居延之声不见其人。

    “你家一个姨娘,是能呼风唤雨还是兴妖作怪,糊弄得我家老爷对她言听计从的,昨夜当着我面,对我家老爷口口声声说三熙堂……”沐卉声声掷地。

    樊北生方觉察到赵居延竟立于人群之后,越听越心惊,忙对赵居延道:“妇道人家,愚钝无知,贤侄不必理会,一夜未归定是累极了吧,赶紧回去歇息吧!”

    “世伯,伯母言犹未尽,侄儿不敢擅离!伯母,有何不满,洗耳恭听!”赵居延出人群,负手立于前。

    “沐卉,家丑不外扬!”樊北生疾步至沐卉身畔,压低声音道。

    “家丑?老爷也知自己卖女求荣是丑事了?”沐卉呛了他一句,声量减了半分。

    樊北生躲着沐卉的直视,余光一瞥,屏风旁翘头案后樊沁仍与陆诚轻言私语牵牵扯扯,心头怒气上窜,他道:“沁儿,快过来!到爹这儿来!”

    樊沁不得不松开陆诚,缓步来到樊北生一旁的沐卉身边。

    樊北生见此,一把扯过樊沁,问道:“女儿,那小子有何过人之处,让你五迷三道的,就这么个没名没姓的黄口小儿,值得你弃了赵家二公子?你看你这一身锦衣华服,这环佩珠钗,是他一个穷小子能供养得起的?”

    “爹,这些环佩珠钗对女儿来说,不过身外之物,不要也罢。什么锦衣玉食都不能牵动女儿的心,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儿早就对母亲言明,此生非他不嫁,爹爹何苦为难女儿呢!”樊沁一言道尽。

    “沁儿!你被这小子骗得走火入魔了?你听爹爹讲,男人啊最会花言巧语口是心非喜新厌旧…你何苦为了虚无缥缈的一个情字…”樊北生喋喋不休。

    “赵公子啊,你也听到了,我这女儿是个知情重义不贪不占的傻孩子,与二公子想来无缘,承不了赵姨娘那攀龙附凤之情,烦请你相劝相劝,望二公子能另觅佳偶喜结良缘。”沐卉摇着头与赵居延说着话,边抚着退回身边的樊沁的背,眼中满是慈爱。

    “伯母放心,终身大事自不该有半丁点勉强,更何况此事绝非儿戏。我赵氏百年立身处世行正端直,两家金石之交,互助扶持,断不会做出伤情份之事。待我回禀父亲,一切自有定夺。查证后,若是有过,自当致歉。”赵居延施礼。

    樊北生苦不堪言,这么寥寥几句就断了他的后路,沐卉狠下心办事时,真是个刽子手。一时半会,他亦难有对策,只能静观其变。

    陆诚闻言,脸色倒是缓和了些。

    沐卉还礼,道:“致歉倒是不必,赵公子今日到可做个见证人!”

    言罢,击掌!一众嬷嬷上前,有在桌案上铺红纸和彩盒的,有领小厮摆放供桌香炉红烛的,还有一位衣着光鲜喜气洋洋的老嬷嬷正毕恭毕敬地望着沐卉,状似呼之欲出,只待一声令下。

    沐卉把陆诚招至跟前,温和地说:“让你写的,可写好了?与你说过的那些,可还记在心里?”

    “你们背着我又商量了什么?”樊北生见眼前种种迹象,焦躁不安,“这些嬷嬷又在做什么?唉,为何父亲跟前的樊嬷嬷也在这儿?今日,你这是……”

    沐卉并不理会他,只对陆诚柔柔一笑,道:“那就把写好的文书拿给这位樊嬷嬷吧!”

    樊北生转头就往赵居延那儿去,亲自引着他往外走。

    赵居延不好驳了他颜面,只能先行离开。

    待樊北生回,正见陆诚回过头看了一眼樊沁,从书匣里取出文书,那位衣着光鲜喜气洋洋的樊嬷嬷接过文书,朗声道:“今,良辰吉日收得《草帖》一封……”

    “放肆!”樊北生夺过樊嬷嬷手中的《草帖》撕了个烂,“来人啊,把这些都给我撤了!”他颤着手,指着香案供桌一应之物道。

    沐卉冷眼看了看一拥而上的小厮,道:“樊嬷嬷,瞧见了吧?还是劳您把老太爷的交待,传达传达!”

    “是,夫人!”樊嬷嬷朗声答过,整整衣襟,取出一令牌朝四周亮了亮,对着两厢撕扯着的奴仆道,“都住手!传老太爷的话:三郎吾儿,为父与你兄长已然商定将沁儿许配于陆诚,莫有疑义,遵照即是。”

    樊北生闻言,锁紧眉,垂目思忖,不过霎时,他疾步握住沐卉双肩使劲摇晃道:“是你,定是你…对父亲说了什么蛊惑人心的鬼话,坏我大事!坏我大事!这女人…怎生得如此歹毒?”

    “老爷,歹毒二字,为妇受用不起,您怎么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张嘴就给人个污名呢?”沐卉逼视于他,倒不甚在意自己此刻抖若筛糠。

    樊北生冲着沐卉面门呼过一掌,击得沐卉一个踉跄,面颊处顿时焦辣火红,此举惊得四下一时鸦雀无声。

    紧接着,樊沁一声“娘亲”扑通跪地,悲泣道:“是女儿不孝,令娘亲…受此折辱…女儿无颜…愧对您…”

    一众嬷嬷皆跪地,为首求饶:“求老爷,念及夫妻之情,莫再伤夫人了!老爷!”

    沐卉笑中含泪,指尖轻抚上面颊,触了触碰那红肿处,只道:“樊嬷嬷,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是辰时!”樊嬷嬷答。

    此时,门外传来老管事焦急的声音:“老爷,老爷,樊大爷刚遣了人来,说要领位贵客登门,不时便到!您赶紧准备准备,去迎迎吧!”

    老管事才入内,身后跟从的三个管事亦是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静候吩咐。

    几人见跪了一地的人,自知不对味儿,忙迎上樊北生,边往外引,其中一人边往外退,边与樊嬷嬷对上眼色。

    就听着外头又传了句话来:“老爷,老爷,大舅爷进府了!带了不少人呢!”

    “都起来,下去吧。”沐卉对着众人道。

    她缓缓回过头,看着跪着的樊沁,有那么一刻,眼中溢出陌生的狠绝,而低着头的樊沁一无所知,只是绞着帕子,身旁的陆诚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肩,俩人都未言语。

    “沁儿。”沐卉轻唤,“娘亲没事。今日之事不必太过替娘亲介怀。女儿啊,这婚事究竟能不能为你做主,你且看着吧。你舅舅应是来了,娘亲要去见见他,你看你妆都哭花了,回去收整收整吧。”

    言罢,樊嬷嬷扶着沐卉离去。

    三师兄和四师兄这才凑近,嘀嘀咕咕道:“你俩是何时好上的?怎么就谈婚论嫁了?来讲讲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