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

    大有宫中暮鼓起，雨丝亦起，晚风里飘飘忽忽。

    对着晚膳，叶支支想起了咬虎。

    夜雨微凉，经过前殿时，见道长们徐徐入内，她沿着光影绰绰的廊檐慢慢地走。地上落着的影子淡淡的，降真香在雨雾蒙蒙中还是幽幽近了身畔。

    虽一路隐雨，却难敌屋檐水，忽得一滴入眉间，沁心凉。

    瑞井旁，老道长独自对着咬虎似在说什么，叶支支怎么努力都听不真切。

    她渐行渐近，见一结界阻于前。便停下，默默站了会儿后转身离开。

    似乎大有宫给了她一份心境，安宁的心境，使得白日里的她都不曾想起那一夜，那个人，那些事……

    更使得当下的她，亦能坦然，相信咬虎会被救活，会继续活得好好的。

    “叶小友，是来看望咬虎的？”老道长不知何时已随行而来。

    “嗯，咬虎怎么样，它能和我说话了吗？”叶支支探着头问。

    “呵呵，恐要待明日了，叶小友今日早些安枕吧！”老道长舒眉一笑，挥着拂尘擦肩而过。

    叶支支对着井口方向道：“咬虎，你要快点好，乖乖睡，明天我再来看你哦！”

    “jiejie！你果然在这儿！”冉行忽得窜了出来。

    “冉行，你找我有事啊？”叶支支转身问。

    “我…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冉行越讲越兴奋。

    “噢，本来，我也有很多东西可以给你看的，可是乾坤袋不知去向……”叶支支用哀怨的小眼神看他。

    “嘿嘿，”冉行闻言，眼中更是熠熠生辉，“jiejie回房中等我，我去去就来！”

    叶支支应了声好，就沿着原路返回了。

    远远的，就见屋里亮着灯，叶支支猜想着定是大师兄在等她。

    她轻推开门，道：“大师兄，冉行说有好东西给我看，你在正好，要是那东西我喜欢，从你那儿先借点东西和他换换，可好？”

    “行啊，”大师兄的目光落在她浸过雨水的鞋边，“是去看咬虎了吧？”

    “嗯，有些事，也该和师兄说一说了……”叶支支垂着脑袋道。

    “jiejie，姐…”冉行兴高采烈进门，见大师兄行了个礼，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冉行往桌上放了一把大若骰子，小若栗粒，色泽闪耀的黑色石头，抬头挺胸地瞧着叶支支。

    “这…是石头啊。”叶支支一老一实地回答。

    大师兄拿起一颗瞧了瞧，又放了回去，便静静望着冉行。

    “你们认真想一下，好不好！”冉行有些急了，“你们可是药王谷出来的，真没见过？”

    俩人皆摇摇头。

    大师兄道：“今日你的一位师兄邀我去丹房，我们还能聊上几句，你这……”

    “这叫方石，看来它是我们大有宫独有的！它们有些是我从山上方石堆里扒拉出来的，有些是在小溪坑里捡来的！传说师祖曾拿它治过百病！”冉行眉飞色舞道。

    叶支支抓了几粒小的，一粒粒地细瞧，突想至《物注》中似提及过十二景致，其一便是这方石堆，她和大师兄对视一眼，边笑问：“是整颗吞服，还是研磨成粉配上什么喝？”

    “可治百病？你们宫中有多少人试过，都治过哪些病？”大师兄略思及，倒是问得认真。

    “这个…我…”冉行抓耳挠腮，“我…也才来没多久，只是听说…听说曾有个垂死的师兄服用过，后来起死回生…真的，我是听方直师兄说的，师兄还说，师祖还救治过老圣人，圣人大喜赐了好些东西，所以我想问问你们……”

    他的声音是越来越小，小到弱不可闻。

    “没见过，不代表这些方石不能治百病啊，”叶支支拍着他的肩道，“能让我带回去给我师父瞧瞧吗？说不定，他老人家认得，还知道怎么用呢。”

    “也对，”大师兄取出颗丹药道，“拿这颗九转还魂丹和你换一颗方石，怎么样？”

    “啊？你们要换？你们信我？”冉行心中一震，随即点头道，“好，这两颗都给你！”

    冉行递给大师兄一大一小两颗方石，笑得合不拢嘴。

    “大师兄，你看是不是还得再给冉行一颗别的什么药丸，别委屈了他！”叶支支与大师兄附耳道。

    大师兄哑然失笑，又取出颗丹药递出，道：“一颗换一颗，方显公平！”

    冉行不接，只道：“不用，不用，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jiejie明日见！”

    见他急急退出，连掩上房门，叶支支笑道：“这孩子，倒是实在！”

    大师兄亦笑道：“你呀，什么都敢信，打小如此。”

    “大师兄，还记得在桃花镇上，我身负重伤的那一回吗？”叶支支一入坐，神色突转凝重。

    难得见她如此，大师兄端坐静听。

    “那时，我没有对师兄说实话，一切皆因我自以为是……后来，我请师兄寻找《物注》，更是没有说清缘由，是我对不起师兄，我把你拉进了一个危局。今日，我必须将此事从头至尾说出来，师兄你…听完后…再做定夺。那日在如色坊，命悬一线之时，我恍惚间……”

    一盏茶的时间，叶支支终于道尽心中所藏之事。

    “这么说，你身体里有书中记载的那颗镇魂珠？而且已经用过三回了！”大师兄喃喃道，“你知小白龙闯谷为的是《物注》，答应过他若寻到《物注》告知书中息神笛之事？明知他送的手链有诈…你…哎，是傻啊！此次若非咬虎撞破，你是不是仍要自欺欺人……”

    “大师兄，如今怕就怕，更多人知道你会背书中内容！”叶支支拧眉低声道。

    “你不是说了，当日你因蔓芽的出现，断定面具人潜伏身畔已久，又知晓是我回谷取的书，更能默出此书，故对他起了杀心吧？没曾想，他逃了，还蛰伏下了……如今有没有想过，凭着此事说不定能再度将其抓获呢？要不要我逢人背上几句，试探试探？”大师兄调侃完，见她脸色发了白，安慰道，“师妹，现今在别人眼里你才是块宝啊！看，你不仅有镇魂珠，还有《物注》，抓你一举两得啊。有你在，谁还会有空打我的主意！就算有，师兄可是个惜命的，大不了把书默出来给他就是了，不必担心我！”

    片刻的安静后，大师兄问：“支支，说实话，怕了吗？”

    “呵呵，不早了，师兄回房歇息吧！天塌不了！”叶支支笑得云淡风轻。

    大师兄推门而出，望了望天，再看了眼她，徐徐而去。

    许久，她缓开窗，夜空竟是湛蓝，一轮明月如灯点亮，仅一缕丝薄如纱的云停住脚，天空干净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