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八面玲珑-蛇女
——T8.25 梦魔来袭,安娜又进入了同样的梦境。 漆黑的卫生间,稚嫩的青年站着隐隐作笑。 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这都不是问题。重点在于暗红的尾部刺穿了他的胸膛,地面和墙体布满了他的鲜血。然而他还是隐隐作笑,似绝望似解脱,似疯狂似安详。 “如此一来,她便不用再背负我。” 大梦初醒,安娜摸着沾有冷汗的额头喘息。 木桌上台灯突然发出火光,一张纸片从火焰中生成。 “今天有新的奴隶进来,审核他们的安全性并每天做报告。” 纸片上如是说。 像有预知能力一般,写信的人似乎料到新来的人会掀起一番风暴,为了防范于未然而让安娜行动。以往安娜和写信人的联系不频繁,这一次要求每天报告足以说明事件的特殊性。既是命令,再困难安娜也必须执行,这是身为她的义务。 “是,主人。” 自言自语的安娜将纸片放在点着的另一盏台灯,利用焰火将纸片殆尽。 身为宿舍门管理人,必须最早到达门前开门,所以安娜的起身会比其他伶人提前。不仅是最早起来,她还是最早开始训练,最晚结束训练,最晚回宿舍休息的人。这就是伶人第一号,当之无愧的剧场标榜人物。 保持往常一样训练和表演,并留意新来的人,对安娜并不困难。今天是新人到来的第一天,她打算先远程观察清楚新人的特点。 “暂时没发现特别人物。” 这是观察了大半天之后,安娜原本打算写的报告,然而到了晚上出现了惊愕的一幕——最年幼的男孩命令九黎族的奴隶打伤了29号。 以狂暴著名的九黎族出手伤人并不稀奇,但实力至上的九黎族会听从一个人族小孩的命令,这无疑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据说九黎族只会服从于他们认可的强者,能让他信服的人族小孩到底是何方神圣? 男孩一下子吊起了安娜的戒备心,她开始着重留意人族小男孩。 果不其然,男孩正是整个队伍的中心存在。队伍里有外貌突出的人鱼族、凶残冷漠的九黎族、柔弱清丽的狐灵族和两个羽妖族。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三个小孩不说,为何不是人鱼族或者九黎族指挥队伍? “新来的都需要留意,尤其是最年幼的黑发男孩。” 当晚,安娜在纸条上写上这句汇报,将其放在闪着彩光的台灯前点燃。七彩的火焰包绕纸片,将其不留一丝碎屑地完全吞噬。这是刻有特殊术式的特制品,可以燃烧“这边”的东西转移到刻有对应术式的“那边”。 次日,为了应付首次审查,男孩决定让新人合作演出。这是前所未有的想法,男孩的思想无疑是异常。但没有违反科瑞特的规则,所以安娜也没有去制止。事实上,她反倒觉得这个想法有点意思。 “也许他能和格拉尔能好好相处。” 安娜暗自忍俊不禁。 父母亲忙碌,jiejie的弥优尔也不理会他,格拉尔从小喜欢跟着愿意和他交谈的安娜。成长带来剧变,但没能改变他依存于安娜的心理,反而因为青春期的生理sao动而加剧对自己的感情,这让安娜相当苦恼。 相处12年,安娜只想视格拉尔为新的主人,因为这种才是应该有的关系。让格拉尔有新的朋友,让格拉尔的视线能分担开,减少对自己的感情投入,这是安娜长期在做的事情。 男孩为成员取了名字,给自己取名为“溯(Su)”。成员的名字还算稀松平常,但他给自己取的单字单音的名字,在埃斯瓦尔乃至伊格伯特全国都很少见。与此同时,男孩与人鱼族交谈时使用的语言不像是人族诺玛语。由此,安娜判断他不是本地人。 能够取名字说明男孩具有一定的文化素养,聪慧的言行举止不像是一般的粗人。有教养的小孩非富即贵,这样的人沦落成奴隶着实让安娜难以置信。 他国的间谍?亦或是逃亡的难民? “黑发黑瞳,该不会是长壶岛吧?” 怀着疑虑的安娜更加警戒名为溯的男孩。 七天后的新人审查,溯主导团队演出了自己制作的戏剧。虽然表演尚比不上对手的赛克斯,不过能从零制作出一种崭新的演出无疑值得敬重。处于劣势的剧场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人才,多位剧场管理任感到十分欢喜,并给予了他们“纽斯达”的组名。 “纽斯达”,人族诺玛语译作“新星”,天空中最闪耀的一颗,崭新而夺目的存在。这个名字寄托着剧场管理人对他们的期待。 审查结束,闷闷不乐的格拉尔离席时碰到了躲在幕后看表演的安娜。 “你不满意他们的表现?” “真搞不懂有什么好高兴的,那种东西算不上戏剧,和赛克斯比起来就是一坨屎!”刚开始的格拉尔如是评价。 “我倒是觉得他们挺有意思的。” “确实动了脑筋,但还不够。” 格拉尔皱眉眯着眼睛,这是他冥思苦想时的表情。 安娜很清楚,格拉尔比谁都渴望科瑞特能够向赛克斯看齐学习。既然格拉尔没放弃思考,便意味着他没有放弃那些人。失望和期望是孪生子。格拉尔嘴上说着他们有多糟糕,自己有多失望,侧面说明他对“纽斯达”的高度期望。 “要不,你亲自去监督他们?” “我吗?” “我觉得格拉尔挺适合的。” 格拉尔回味了一会,傻傻地笑着:“十多年前你也说过类似的话,说我适合做伶人的教育指导工作。” “有吗?我怕是忘记了。”安娜抬头挺直身,与格拉尔的距离一下子拉开,“其实你也想这么做,对吧?心口不一是格拉尔为数不多的卖点。” “谁说的,没有比我更诚实的人了!特别是在……”格拉尔憋红了脸,久久没有把话说完。 这人真可爱——安娜按捺住有趣的心情。 “我得回去练习了,格拉尔如果真想要做那几个人的指导,得抓紧时间和其他主人说一声。弥优尔女主人说不定也有类似的想法呢。” 格拉尔点了点头:“说得对,我找母亲问问。” ——T9.4-9.5 “哼!反正别想剧场会出额外的物资,现在经营上……总之别找我们要,要做的你们自己收集材料自己搞!” 远处望着格拉尔因为放不下身份和傲娇,迟迟融不进“纽斯达”,安娜感到心累。“纽斯达”的成功与科瑞特的发展息息相关,与他们闹矛盾不是好兆头。这一点格拉尔也是明白的,但架子就是放不下来。为主人擦屁股是自己的职责,于是安娜决定亲自为格拉尔打通关系。 “你们想找材料是吗?” 安娜以协助者的身份,将获取材料的方法告知了溯。但实际上,她本人不觉得溯能拿到一丝尘埃,两手空空回来是可以预想的。 弥优尔是一个极度理性和实际的人,看不到实际效益的东西她便不会投入。“纽斯达”第一次表演后,弥优尔就公开表示不看好他们。连剧场之花的安娜,要从一毛不拔的弥优尔手中拿到物质都十分艰难,何况是还没有成绩不被看好的小孩。 不过,安娜还是有手段可以间接帮助他。 “重点目标S对戏剧有新的想法,本人言需要获取材料进行尝试。”当天夜里,安娜如是上报。 次日,听闻溯成功获得了活动用地,安娜想查看一下情况。 “溯……应该是……额……” 狐灵族的小孩阿瑞半天说不到要点。语言使用不顺畅是造成交流障碍的问题之一,但安娜能看出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要去‘嗨’了。这是原话。”一旁的绿色羽妖族格琳用魔族语帮忙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在职位工作还能去哪里?” 事实上,安娜知道溯去了边角单人工作,但这是她通过非正常手段获得的情报。在“正常情况”下的安娜还处于“不知道”的状态,需要接借他人之口获得情报。此外,她还能借机获取其他成员的详细信息。 “你们知道吗?” 安娜扫视一言不发的其他人。除了溯以外的五人都在场,但九黎族的希克斯一直在闭目养神,人鱼族的菲兹在木桶里自顾自地抠手指甲,只有三个小孩愿意搭理安娜。安娜的目光停在黄色羽妖亚萝身上,逼得她也跟着其他人一起摇头。 “我记得,那个自称溯的男孩是你们的老板。连自家老板去哪都不知道,作为属下是否有点失职了?” 格琳发出抗议:“溯不是老板,溯是领队!” “领队只是一小队的领导者,老板是统领所有人的上级。以他的才干和责任心,我觉得怎么少也得是老板的等级。失敬了,原来你们不这么认为。” 这一句话直接打的格琳瑟瑟发抖。 “不、不对……额,溯非常伟大,比领队伟大!嗯,溯确实是老板!” “很好。”安娜满意地笑着,“老板去哪了,作为最尊敬他的属下应该知道吧?” 格琳的兴奋度一下子降了下来:“我只知道老板去玩土了……” “我想你也玩够了吧。”正当安娜准备继续逗趣格琳,菲兹用尾部拍打木桶令其停下来,“那小子在外墙边角。听到想听的答案,你满意了吧?” “确实是我想知道的答案。” “既然如此,你快快闪开。我讨厌偷偷摸摸的人。” “这话何意?” 安娜保持着笑意,微微拉开的眼角闪着冰冷的寒光,两眼对视的菲兹也不落下风,凝重的空气吓到了三个小孩。 “意思是不想我叫醒那边的兄弟,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谢谢你的提醒。” 最终,由安娜率先结束了无声的对抗。 “目标F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将列为重点目标,危险度极高。”事后安娜如是报告。 ——T9.4-9.5 灵蛇族是魔族里擅长刺杀的种族之一。而在特斯德这个地方,需要暗杀的往往是实力不菲的术者,为此灵蛇族也有着“术者杀手”的外名 灵蛇族的五感远超常人,尤其是夜视能力和听觉,在魔族众多种族中首屈一指。他们最大的武器是尾部,动用全身肌rou可以将其像炮弹一样射出,所以灵蛇族会在尾尖套上金属套作为防身利器。也因为这个特性,灵蛇族倾向于锻炼夜袭和暗杀类的能力。再厉害的术者,在黑夜和急速的突袭下也难做防御。 经过多年的训练,安娜把自身的种族能力提炼到一定等级,隔着十米也能准确定位敌人的位置。当然,这次她定位的人还不是敌人。 “哇哇,这玩意还行哦。” 土墙内不时传来傻笑,足以说明溯的兴奋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安娜接近到土墙边缘他也没有察觉。 真是个麻痹大意的孩子——安娜不省心地摇头。 在走进土墙的时候,安娜已经知道了溯在干什么。认识到小孩是一位术者,即使是擅长暗杀的安娜也会进入戒备状态。但她越是靠近,就越觉得失望。身为术者,他连基本的警觉性都没有,实在是欠缺安全意识。 “需要帮忙吗?” 听到安娜身影的溯这才慌慌张张地爬在地上,掩盖住自己画下的术阵。 “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哈、哈哈,我只是累了想躺一下,谢谢关照了。大姐为什么会在这里?训练时间好像说不给乱窜的吧?” “啊,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位列1号,除了平时的训练还兼顾了协助管理奴隶伶人。大半天不见人,也就演出的时候看得到你的脸。我方才演出完巡场的时候你也不在,询问了一圈才知道你在这里单人工作,便外出查看你的情况。” 溯的样子明显相当疲惫,这是过度调动灵气导致身体累积疲劳的现象。溯知道自己不可能蒙混过关,而安娜对他如何应对这种状况感到好奇。 “大姐,能替我保密吗?” “保密什么?” “我来自长壶岛,只想请求你保密心知肚明的内容。作为代价,我也会保密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 安娜一下子想起来方才的事情。菲兹似乎对自己的身份有所察觉,而溯和菲兹走得最近,会不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这可不好,阻碍工作的障碍必须全数除去,是安娜坚定的原则。
在露出杀意的下一刻,安娜已经完成了刺杀的动作,尖锐的尾部贴住目标的脖颈。只要安娜稍稍用力,溯便会因为颈动脉破裂而亡。然而,在溯命悬一线的时刻,安娜愣住了。 “大家知道就好。” 在生命的关头,他也和他一样选择笑着面对。 真是个毛骨悚然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经历了什么才能练出这般胆识。 “呵呵,如此威胁连脸皮都不动一下。看在你的勇气和韧性,我相信你。不过,不要让我失望。”内心被溯的神情弄得忐忑不安,但安娜仍保持着平常的态度,“干完就回去,准备吃饭了。” 溯是个聪明人,安娜认为口头的警告足以告诫他不要踏入太深。 “已确认目标S会使用术式,在工地认真地执行工作,真实目的尚不明确。”夜晚,安娜如是报告。 ——T9.15 两个星期过去,溯除了上场演出便是在工坊里窝着,实际表演能力与其他人逐渐拉开差距。在科瑞特,有表演价值的伶人才是好伶人,才不会被淘汰。万一他因为沉迷于其他玩乐而导致“纽斯达”失败,科瑞特难得的机会便会丢失——这是安娜刚开始的忧虑。 很快,安娜发现自己杞人忧天了。溯窝在工坊,有窝在工坊的价值。他以几乎零的成本制造出了大量的道具,对捉襟见肘的剧场经营无疑是一大利处。 “这是你一个人做的?” 验收的弥优尔也发现了其中蕴含的价值而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主人。” “这是什么材料?不是砖吧?怎么会这么光滑。” “报告主人,我也是照着葫芦画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主人是否满意?” “这东西你做了多少?” “报告主人,因为制作过程漫长,现在只完成了表演必用的部分。具体有这类型的盘3个,假草1份,假山1个。” “假山、假草?” “报告主人,就是外部看上去是山和草,实则内部空心的道具。” 弥优尔知晓何为假山、假草,她只是惊讶一个小孩能制作出材料的同时,还完成了复杂道具的定型。这已经不算是个人了,简直是移动的道具工坊。 “很好,我很期待明天的演出效果。这个盘子我也会交给剧场主审查,你继续回去准备吧。” “谢谢主人,告退。” 如此的小孩,不可能是正常小孩,弥优尔突闪灵感察觉到这一点。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主人,我名叫溯。” “溯?奇怪的发音,你来自哪里?” “报告主人,我没有故乡的记忆,有意识以来就为奴隶。” 这肯定是谎言,骗不了弥优尔。 “嗯?那你制作东西的知识是哪里来的?” 眼看着溯要语塞,在一边静静观察的安娜决定为他开路。 “弥优尔大人午安,关于明天的演出我想申请一些物质。” “安娜,明天也得靠你热场,我相当期待你的表现。溯,你先回去吧。” “是,主人。” 待溯完全消失在视野,弥优尔和安娜恢复“正常”的交流。弥优尔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连装都省下了。而安娜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像个画上笑脸的小丑。 “调查还顺利吗?” “主人安排到的工作,安娜都尽心尽力完成。” “不错,你完成安排到的工作就好,其余的事情不要多想。虽然有几分可疑,但那个男孩还挺有趣的,你可以介绍给格拉尔玩玩。” “正如女主人的意见,我也在努力将他推给格拉尔。” “格拉尔?” 弥优尔吊起的眼角刺地安娜心痛。 “安娜失言了,是格拉尔主人。” “这还差不多。格拉尔年纪也不小了,但到现在还没有过感情经历,父母亲都为他着急。男性到20岁还没有绯闻,这可是影响声誉的事情,别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有什么疾病。所以过一段日子,家里安排了几场相亲给他,从中挑选出正妻结婚。安娜,你和格拉尔相识了12年了,应该懂他的偏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主人的婚姻大事,安娜不敢有意见。” “是吗?” 面对弥优尔意味深长的质疑,安娜笑而不语。 “安娜,你今年几岁了?” “满25岁。” “25年里可有过动情的经历?” “从被布雷姆娜主人买下的那天起,安娜决心一生为科瑞特奋斗,所以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所以格拉尔注定是一个可怜人。” 安娜脸皮一颤,笑容僵硬了不少。 “格拉尔主人会找到自己的幸福。这一点,我觉得女主人不需担心。” “非人之物,谈论人的幸福,可真够狂妄。所谓幸福,是冷血心肠的毒蛇无法体会的东西。别拿自以为是的意见强加在格拉尔身上,他的幸福,只有他知道。一旦失去了,接下来获得的只能是侥幸,是完全另外一种东西。” “女主人说得对,安娜僭越了。” 弥优尔举起茶杯细品一口,滋润之后自然而然地露出愉悦之情。 “你走吧,我心情好了不少了。” “是,女主人。” 弥优尔的话带来了看不见的恶魔,它一直在安娜的耳边细语着不应该说的话。好在安娜已经习惯了,不会因此而沉沦。 “格拉尔要结婚了。” 她对自己笑了笑。 “对了,得准备礼物庆祝一下,该怎么什么好呢?” 她摸着自己的无名指再次作笑。 “就这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