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留下来的理由

    “简单说，就是能无视空间限制的一条锁链啦。比如，这个……”游·辰巳说着，拿起一张餐巾纸，随手在上面戳了两个点。

    “如果，从A点到B点，怎么运动最快呢？当然是这样了。”他说着，把餐巾纸蜷了起来，两个点重合在一起。

    “不过啊，一般情况下，这种‘最短路线’都是做不到的。”自说自话的游耸耸肩，一脸无奈。

    “我的那条锁链，特点就是这个。可以无视空间来运动，用来支援也好，用于暗杀也好，都非常好用——我暗杀那些人，就是利用的这个。”游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就是说，用锁链无视空间把自己拖过去吗？”罗伊德拖着下颌，眼神迷离，似乎在思考这条锁链的可能性。

    一般人听到这种事情，恐怕第一反应是拍案而起怒骂游·辰巳说谎，或者一笑了之不置可否。但是罗伊德没有。

    包括本次调查中，神狼的传说，他也认真的思考了其存在的可能性。常识很重要，但是偶尔，也会有常识外的事情出现。无论多么荒谬，都要认真去思考其可能性。这就是罗伊德的思考模式。

    “不，正相反。我本人从来没有离开利贝尔。只需要我有锁链穿梭空间勾住暗杀目标的脖子，把他拖到空间裂缝里，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抛尸就行了。人类，可是没法穿梭空间的呢，会被撕裂的哦。顺便一提，我一般是直接把他们扔掉自己的床上。”

    听游这么说，艾莉恍然大悟似的反问道：“这就是那些政府要员被那么……残忍的杀害的真相吗？”

    难怪军方一直以被害人的仇人为目标搜索，却总是找不到相关的信息，原来这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吗……艾莉不知不觉的用上了罗伊德似的思考方式。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可以无视空间的古代遗物是吗……罗伊德眉头一紧，下意识的记住了这个关键词。

    不对，现在知道这个也没有用途。罗伊德冷静的告诉自己。现在还是要尽可能多的获取情报。如果能把话题引到利贝尔那边或者游·辰巳本人就好了。

    “那么，那条锁链为什么会被夺走呢？”罗伊德略一沉思，已经有了大致的询问方向——前提是游·辰巳不去刻意的回避话题。

    “哦，被某个专门管理古代遗物的骑士团给回收了。在利贝尔异变前夕，名为噬身之蛇的神秘组织把我可爱的后辈艾丝蒂尔给掳走了。其实，我本来是可以救她的……但是，我当时一直在隐藏实力，隐藏这条锁链，所以……我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噬身之蛇掳走。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在隐藏实力。也下定决心，把这次异变一口气解决掉，然后离开利贝尔。然后，就在异变解决之后，我离开利贝尔前往卡尔瓦德共和国，路上被某骑士团的骑士伏击了。锁链也被夺走，胸口也留下了难以治愈的伤——我可是在卡尔瓦德足足躺了一年才恢复到现在的程度啊……”

    游说着说着，阴霾的表情渐渐笼上他的额头，看起来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战况，声音也渐渐低沉了。

    虽然他没有多说，但罗伊德仍然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战况。毕竟，罗伊德也见过游那至今还没痊愈的伤口。武者的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强很多，加上药物的话，不致命的伤别说一年，半年就应该结疤愈合了……仅这一个细节，罗伊德就大概猜出来，那次伏击绝对没有游·辰巳说的那么轻巧。

    很快，游又恢复到了那个阳光开朗的神态，问道：“大概就是这样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还有一点……我能问问，为什么要减15分吗？”

    罗伊德说的是之前游·辰巳评价他的推理时候提到的评分。原本是95分的成绩，被游莫名其妙的扣了15分。

    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实际上却是谈判技巧的一种。

    虽然游还是一副嬉笑的表情，但罗伊德能从游的衣服开领清楚看到，他现在的肌rou处于极度紧绷状态，而且他虽然一直在嬉笑，但眼睛中那一抹淡淡的慌乱却怎么也藏不住。游·辰巳开始焦躁了，只不过他竭力做出轻松的样子，以此来麻痹罗伊德等人。如果一味的穷追猛打，说不定会逼得他封口不谈，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罗伊德选择了不去刺激他，先问了问不相干的事情。

    “想知道？”游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解释着：

    “没关系，我就解释给你听吧。首先，你不应该来我的房间。这里减5分。在明知道对方是犯罪者的前提下，还敢前往对方的据点，我承认你的胆量，但是过于无谋，特别是你的战斗力远不及我的情况下。而且，就算你比我更有实力，那，如果我在房间里安装了毒气、催眠烟幕甚至是炸弹呢？”

    游一本正经的分析着，好像这个犯罪者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其次，你不应该一个人过来。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那么不管我是要逃走还是要杀人灭口，你都无力反抗。这里再减5分。”

    “那，还有五分呢？”说到这里，缇欧也开始好奇了。

    “嘛，最后就是，罗伊德你不应该跟我摊牌。趁我不注意，立刻将我拿下或者击杀都可以，最不明智的选择就是跟我正面对峙。”

    游严肃的说道，即使是建议罗伊德消灭自己，他脸上也没有半分动摇。罗伊德虽然面色沉重，但是没有其他的表情。两个人都知道，游·辰巳说的才是正确做法。罗伊德的做法还是有欠考虑。

    “噗……你自己说这个是要干什么啊。”兰迪笑骂道，试图缓和渐渐沉寂的气氛。其实说的不无道理：哪有罪犯给警察讲解该怎么逮捕自己的呢？

    “不过，能拿到80分，作为搜查官应该也算合格了吧。本来我就准备把你稍微敲打一下，还了赛尔盖科长的人情就抽身离开的。”在游说话的同时，芮忽然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双眸紧闭，清澈的泪水不停的划过脸庞。游也大概明白她的心思，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低声安慰她。

    “那，为什么要走呢？”

    沉思半晌，罗伊德才淡淡的反问道。

    “哈？罗伊德你不会以为你们有这个实力把我留下来吧？”

    游的语气里带上了嘲讽的意味和些许怒气。

    如果罗伊德敢做肯定回答，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杀掉他。理想是支撑一个人活着的必要支柱，但过于理想化的家伙只会惹人生厌。

    现在就是这样，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罗伊德还天真的认为他们支援科能逮捕游·辰巳，那么游一定会给他一种永生难忘的教训。的确，兰迪能给游造成不小的麻烦，但是如果游要离开，那么这五个人任谁也拦不住他。

    “怎么可能。我只是问你，为什么要走？”

    罗伊德的话里没有肯定或者否定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询问。

    “你白痴吗？我是杀手，你是警察，如果我留在这里，先不说我的安全，如果让帝国或者共和国知道了，他们首先会要求克洛斯贝尔政府交出我，然后会以警察内部混有杀手之类的理由，给政府施压迫使政府解散警察，然后由帝国或共和国在这里建立起一个新的暴力机关！我虽然不太懂政治，但是这种基础常识我还是有的！”

    游·辰巳越说越激动，如果不是芮紧紧抱住他，他真的想要抓住罗伊德的衣襟。

    他没想到，这个一向精明的少年会在政治上那么迟钝。

    真想给他脸上来一拳，希望艾莉以后能好好敲打敲打他啊。

    游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最后仍在为支援科担心。

    “那是我们的问题。我在问‘你’，为什么要走？”罗伊德摇摇头，冷静的说着。原本温和的娃娃脸，现在也变得压迫感十足，仿佛不是一个新人警察，而是一个老练的一流搜查官那样。

    游沉默了，他没想到罗伊德会是这样一个反应。而且，他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应对罗伊德的这个反应。

    看游有些平静了，罗伊德用不急不缓的调子说：“离开利贝尔、游击士协会，也是用这个理由吧？因为杀手的身份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所以就远离了他们吧。怕帝国对利贝尔王国施压，怕各个国家和人民抵触游击士协会，所以，才选择了自我放逐……不，应该说，才选择了逃避吧。真是温柔啊。”

    游听他说完，冷笑一声，淡淡的反驳道：“只是最好的选择罢了。才不是什么温柔。”

    “最好的选择不应该是消灭知情者，然后继续安逸的生活下去吗？”罗伊德的声音也一下子冷酷起来。游心中一凛，说不出话来。

    “从刚刚起我就在奇怪了，辰巳你，总是在为其他人谋划啊。”罗伊德低着头，似乎在回忆着细节，碎发投下的阴影恰好反衬出他双眸的认真神色，魄力十足。

    “不管是离开利贝尔还是辞去游击士工作，你都是因为会给他人添麻烦才选择离开的。而且言出有信，重视承诺和人情义理。现在也同样是担心我们的处境，担心克洛斯贝尔的处境你才选择离开的——说真的，我原本还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犯罪者会得到游击士协会的认可，甚至有人还希望你回去呢？现在我明白了……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罗伊德说完，猛地一扬下巴，语调也随之转高半档，针锋相对的迎上游渐渐冷漠的视线。罗伊德的声音渐渐高昂，他斩钉截铁的反问：“你能堂堂正正的说出来，你想要离开利贝尔，想要离开游击士协会，现在又想要离开我们特别任务支援科吗？”

    游沉默了。以往都是他巧舌如簧的去反驳别人，现在身份位置逆转，游少有的体会到了被自己逼问的人的心情。那种自己都被他人看穿的心情。

    看他沉默，罗伊德一鼓作气的继续道：“或许你没有注意到，当你心虚撒谎的时候，虽然心态和瞳孔都没有变化，但是，你会变的话多，而且喜欢虚张声势，并且在用言语诱导对方的同时贬低自己。说什么为了克洛斯贝尔，为了我们，其实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身份暴露了之后怎么和我们继续相处——其实你只是在逃避自己的身份罢了！”

    “别说了！”

    柔和的女声因愤怒和激动而变得尖锐。芮竭力的喊声瞬间吸引了大家全部的注意力。黑发下是惨白的脸，豆大的泪水不住流下。

    “放过……主人吧……他、他也不想的啊……”

    芮哭了，柔弱的身体顺着游的后背下滑，游因为位置问题不好接住，艾莉赶紧赶了两步过去，撑着她的肩膀。

    “主人，离开利贝尔之后也很难过啊！他也不想和你们分开啊！你不要追查这个身份不就好了吗！”

    声嘶力竭的喊着，芮被艾莉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受伤的小猫一样。那极度敌意的眼神，让罗伊德心中一阵不忍。

    不过，要是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选的。毕竟，他是搜查官，是追求真相的人，不管真相是什么，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他都必须去把真相探寻出来。

    “这不是罗伊德的问题哦。”游笑着安慰她，虽然嘴角在上扬，眉头却紧紧皱着。

    事实上，要是追究起来，这是游·辰巳自己的选择——不管是成为杀手，还是有意无意给罗伊德线索，让他从侧面调查自己。

    “而且，罗伊德。”游·辰巳正色道。“就算我在逃避，但是，事情本质依旧没有改变……”

    “……我没有离开的理由，同时，我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游·辰巳和罗伊德几乎同时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游一愣，没想到罗伊德居然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兰迪、艾莉、缇欧、荷绪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罗伊德，特别是荷绪，她对罗伊德和游·辰巳都不了解，看到罗伊德能猜到他的话，简直以为他会读心术之类的东西了。

    “留下来的理由，我给你。”罗伊德说着，右手握拳，重重在自己的警【和谐】察【和谐】徽【和谐】章上一砸，认真的说：“你曾经说过，你是‘拿人钱财，替【和谐】人【和谐】消【和谐】灾’是吧？”

    “没错。不过，别想用什么‘因为是被人雇佣，所以不是你的错’之类的幼稚言论来说服我。”游颇为幽默的开了个玩笑。兰迪嘿嘿一笑，他多少猜到罗伊德会说什么了。艾莉也猜到了，只不过她更多的是担心。

    “虽然由我这个警察来说不太合适，但，我来雇佣你怎么样？”

    ……………………

    沉默。

    “那个，我似乎没听清……”游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罗伊德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来雇佣你。”

    “你是认真的？警察雇佣杀手，一旦被发现，你可就彻底脱不开干系了。而且，这不是一个正直的搜查官该做的吧？”游·辰巳一脸的震惊，这种事情要是被第三人知道了，这就是绝佳的攻击自治州政府的政治材料啊！

    “不，我有我自己的考量。”罗伊德的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光。

    游不禁哑然，看到那狡黠的神色后，他就清楚了，眼前的这个少年，恐怕是早就推测出了自己要说的东西，并准备了自己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

    看起来，我是非留下不可了啊……芮，看起来你的担心不会成真的。

    游·辰巳微微一笑，既有苦涩也有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