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对峙(05)
夏蝉仍有些不敢相信,似要验证,自己把嘴捂住,看向贺槐生说:“你能听见我说什么吗?” 贺槐生笑了一声,拿起吹风,“先吹头发。” 夏蝉把头靠过去。 贺槐生愣了一下,便把吹风机打开,手指抓起她湿漉漉的发丝。 嗡嗡嗡的声音里,夏蝉似乎说了句话。贺槐生立即关了吹风,“你说什么?” 夏蝉转头看他,笑说:“看来你是真的能听见了。”她从他手里拿过吹风,“我自己吹,你先去洗澡。” 贺槐生看着她,似有些犹豫。 “怎么了?” “你先别走。” 夏蝉笑了,“大半夜的,我能去哪儿。” 贺槐生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一旁,将耳上佩戴的外机小心翼翼地取下来。 夏蝉看着他的动作,微妙的有那么一点儿不是滋味。 她将头发吹到七八分干,关了吹风机,拿过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内输入“人工耳蜗”,看了些资料和图片,越发觉得心里堵得难受。这手术远没有她想象得那样轻易,需要全身麻醉以后,在体内植入电极。术后还要进行三到六个月的调试,才能让人工耳蜗装置达到最舒适的状态。 没一会儿,贺槐生洗完澡出来,擦了擦头发,便又打算将外机装上。 夏蝉走过去,将他手捉住,抬头看他,“这个舒服吗?” 没带外机,贺槐生说话便稍显犹豫,“还好。” “如果不太舒服,现在可以不戴。” “没事。”贺槐生仍旧坚持着,把外机戴上了。 夏蝉看着他,踌躇着,抬起手。 贺槐生好奇地看着她。 夏蝉缓慢地,几分生疏地开始比划动作,向他打了一串手语:我可以配合你。 贺槐生脸上渐而显出惊讶的神情。 夏蝉微抿着唇,又比划着,问他:是对的吗? 贺槐生只是低头看她,没说话。 夏蝉只得再比划一次:是对的吗? 贺槐生这才开口,声音有点儿哑:“是。” 夏蝉笑了,看来刘宝娜这课上得不亏。 贺槐生看着她,目光渐深渐沉,猛将她手一攥,拉入自己怀里,捏着她下颔,低头便咬住她的唇。 夏蝉停了一瞬,柔软的手攀在他颈后,与他唇齿纠缠,渐而呼吸沉重。 贺槐生微微退后,拿还带着水汽的手轻轻摩挲她的耳朵,轻喘着气,黯哑着嗓音问她:“……想我吗?” 顿了一会儿,近乎轻叹的,夏蝉说:“……想。” 多久了? 夏蝉已经记不清。这次跟在鹏城的那次一样,直接粗暴,贺槐生如此,她也如此。 好像一刻也等不及,仅仅亲吻不够,抚摸也觉得不够…… 夏蝉有点疼,站立不住,全靠贺槐生稳稳地托着她的腰。他动作激烈,一次一次,不遗余力。 这个姿势不那么舒服,可这一刻,两个人都不是为了舒服,仅仅只是一个宣誓。 贺槐生伸手抹去夏蝉鼻尖上和额上的汗芽,哑声喊她:“夏蝉……” 夏蝉茫茫然睁眼。 贺槐生手按着她后脑勺,“……看着我。” 灯光清洸,像是水色漾在她眼中。 他终于听见她沉醉于其中,抑制而发出的声音,放肆,热烈,丝毫不做掩饰。 而不管是惊呼高喊,还是叹息低吟,都让他心里生出些越发凶狠的念头。 贺槐生紧箍着她的腰,喉咙里闷哼一声,最后重重地一撞,停了下来。 片刻,贺槐生抱着她去沙发上坐下。 夏蝉坐在他腿上,隔了半臂的距离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去做的手术?” “开年……”贺槐生想了想,“初五。” 夏蝉一怔。 初五,恰好是她去给孙家泽拍照的那天。 “为什么决定去做?” 贺槐生有些犹豫。 静了片刻,夏蝉喊他:“贺槐生。” 贺槐生看着她。 夏蝉心里难以克制地生出了些许的委屈,“……咱们坦诚点吧,好吗?” 贺槐生缓缓伸手,捉住她细瘦的手指,“好。”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决定去做这个手术。” 贺槐生沉默一会儿,缓慢地说:“想听听你的声音。” 然而没想到,今天真正终于第一次听见,却是那样一个场合,没听见她笑,先听见她哭。 夏蝉喉咙一梗。 贺槐生轻轻摩挲她的手指,她的手这会儿是暖的,“你去学了手语。” “……嗯。” “你曾经说,你不会去学。” 夏蝉笑了一声,“我还曾经说,对你没有一点想法。” “现在呢?”贺槐生看着她的眼睛。 夏蝉有些想躲,然而贺槐生将她手一抓,“你说的,坦诚点。” “好……”夏蝉身体坐直,“咱们先坦诚地来算一笔账。” “算什么帐?” 夏蝉指了指天花板,“就先从这套房子算起吧?你买这房是什么意思,觉得没地方可以让你……那啥,所以专门再买一套么?” 贺槐生目光一沉,正要争辩,夏蝉抢着说:“你先等我说完!” 贺槐生:“……你说。” “你跟你青梅竹马黏黏糊糊,能晾我半天;青梅竹马不想收留的东西,你就丢给我;你妹妹都跟我情敌成闺蜜了,我他妈还连她面都没见过;你打一个电话我就要屁颠屁颠过去陪你睡觉,睡完还得自己开车回来;你妹妹受的委屈是委屈,我朋友的委屈就不是委屈;还有……”夏蝉在他胸前戳了一指,“我不主动联系你,你就能两个月不肯给我发条信息……贺槐生,你活到三十岁还没有女朋友我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夏蝉本是生气的,说着说着自己却笑了起来。 再一看贺槐生,沉着一张脸,便说:“你不承认错误么。” 贺槐生问:“说完了么?还有什么,一起说。” “还有……还有很多,小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贺槐生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说说你自己。” 他说长句的时候,还是有些生硬费力,远不如正常人来得流畅。 夏蝉不服气,“我自己怎么了?” 贺槐生不紧不慢地说:“说不想跟我开始,又一次一次招惹我。” “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 贺槐生微挑着眉,“自己想。” “……” 贺槐生又说:“问你话,从来不坦诚……” “我哪里不坦诚了?” “……”贺槐生无奈,“能不能听我说完。” “好好好,你说。” “我送你东西,你不肯接受……”他看夏蝉又要反驳,扬了扬眉。 夏蝉轻哼一声。 “出口伤人,口是心非,还爱给人扣帽子,”贺槐生看着她,“我跟程子晋不一样。” 夏蝉笑了一声,“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是。” “我不信。” “不信可以试试。” 夏蝉看他一眼,“怎么试?” 贺槐生先没答,又说:“在床上的时候,你居然敢分神……” “哈哈哈!”夏蝉大笑起来。 贺槐生将她手使劲一捏,“再笑一声试试。” 夏蝉憋住笑,“……贺槐生,你好幼稚哦。” “你在想谁?” 夏蝉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真想知道?” 贺槐生沉了脸色。 夏蝉又笑起来,最后见贺槐生有一掌出手结果她的意图,才强忍着停了下来,“……没有,那回是偶然。其实你……嗯很好。” “什么很好?” “……都很好。” “很好?”贺槐生看着她,“那一会儿再来一次。” 夏蝉脸有些发烫,“……还没说完,你别岔开话题。” 顿了顿,贺槐生认真解释道:“不告诉贺芩,因为她心思比较单纯,怕她兜不住秘密。买房,因为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以后,”他顿了顿,“我们可以一起住这儿。至于不联系你……” 夏蝉见他停了下来,追问道:“不联系我,为什么?” 贺槐生沉默片刻,“我想等贺启华的事处理完,还有……” “还有什么?” 贺槐生微微拧了拧眉,“不确定你是怎么想的。” 这人,从来一副比谁都玩世不恭的态度,他想与她多做相处,她却每每像是直奔着上床而去……他一度觉得夏蝉的心大约跟她的手一样,是捂不热的。 然而,除夕那天在槐荫路,他总有预感,夏蝉像是在附近。但找了找,没有看见。 后来,跟着贺芩出巷口,他一眼便看见前面树影底下停着一辆沃尔沃。 他便觉得好笑,藏头露腚的,她还以为别人真的发现不了。 那一刻他分外挣扎,既想返身去找她,又觉得即便找到了,两人的关系恐怕仍旧只能在原地打转。 他能感觉到她一直在犹豫不安,认为兴许是在忌惮他听不见这一点,于是决定去做手术。 夏蝉忙说:“不是。” 贺槐生看着他。 “你听不听得见,我不在乎,”夏蝉垂着眼,“……傅如玉说得对,我总是先给人预设立场,那之后不管这人再做什么,我都会照自己的意图去曲解。我总以为你跟其他人一样……” 她不是一个太有安全感的人,血淋淋的教训在先,要盔甲尽除,再次容纳一个人进入自己的世界,需要太大的勇气。 夏蝉笑了笑,“这回算是暴露了,我再不能给你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贺槐生将她手紧紧一握,“这事儿,不用你干了。” 夏蝉叹声气,笑说:“又失业了。” 贺槐生沉默片刻,“有个新工作,看你愿不愿意。” “什么?”夏蝉抬眼看他,“别说给你当秘书,我可不想抢如玉的饭碗。” 贺槐生看着她,“贺芩……” “贺芩缺助理?那我也不干,我跟艾佳站一边的,她肯定讨厌我。” 贺槐生有些无语,抓住她手,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抱,再不许她胡说八道。 他贴着她耳廓,踌躇片刻,沉声说:“贺芩,缺个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