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幸亏没嫁给他
“什么?” 冯袖本就苍白的面孔顿时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差点瘫倒在地,被姜辞一把扶住:“二太太,你千万不要太着急……” “不,姜娘子,你说的是恐怕很难,那就一定有办法救宝珠的,是不是?” 冯袖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她,就像茫茫黑暗中想要寻找一盏明灯的人,而姜辞就是她拼尽全力寻找到的唯一明灯,她孤注一掷的将所有希望全都倾注到她身上,只握得姜辞骨节发疼。 姜辞犹豫了一下:“不瞒二太太,我也没有多大把握,而且……” 尽管她不想打击一个近乎绝望的母亲,可是她不得不提前说清楚,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若之前,她还有十成把握,现在却连四五成都没有。 如果不事先告之,真出了事,她也无法承担这责任,她凝重看着她道,“我虽懂医术,却失忆了,过去的一切我都记不得,医术也全凭感觉,感觉,你懂吗?” “……” 冯袖一下子怔住了。 赵元翌坐在那里,眼神复杂的盯了姜辞一眼,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真的将眼前这位风姿绰约,端庄宁和的女人,和那个胆大包天,狂妄放肆,生得像假小子的野丫头完全重合在一起,可她明明就是她,他一眼就认出了。 她也的确失忆了,这一点,他很清楚。 “之前,叶姑娘的病还不算太重,我有把握可以医好她,可是现在……我真的没有什么把握。” “不,姜娘子,我好不容易才带着宝珠找到你,你不能……不能……” 冯袖喉咙哽咽,泣不成声,握住姜辞的手一下子松了下来。 “袖姨,既然人家这么勉强……”这时赵元翌起身走了过来,他根本不相信姜辞能医好叶慕九,而且现在她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自信,可见她是真的没把握,“事不宜迟,我马上带宝珠回宫,宫里有御……” “不行!”姜辞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长陵离洛河镇相距甚远,叶姑娘根本经不住长途颠簸,恐怕还没到皇宫人就没了。” 赵元翌说话从不敢有人轻易打断,更不用一个小小反贼了。 这会子姜辞半点面子都不给他,他脸色顿时黑了黑:“你根本没本事救她,有什么资格在……” 他的话再度被姜辞打断:“这位大叔。” “……” 大叔? 赵元翌脸色更黑了。 他很老吗,明明只比元祈大两岁而已。 姜辞哪管他脸色难看,伸手一指:“您还是那边坐着吧!” “你——” 赵元翌黑着脸想说什么,又觉得同一个小女人争论有失体面,便转身忿然坐下了。 姜辞不再看他,深呼吸一口声,表情变得更加凝重,复又看向冯袖。 “二太太,现在叶姑娘病情十分危重,若再耽搁下去,神仙也回天乏术,现在我以银针封住她几处要穴,人暂时不能挪动,你若真的想带她走,需得等到一个时辰血完全止住之后。” “……” “你若还愿信我,让我医治,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医好叶姑娘,我只有……”她竖起了三根手指,“三成把握。” “三成?”冯袖眼睛里已经熄灭的最后一点星光终于又得新亮了亮,“姜娘子你是说宝珠她还有救,是吗?” 回到叶家,她打听到白云观观主云游四海回来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以命相博,求着老太太请来了白云观观主,连观主都说宝珠没救了,姜娘子却还有三成把握。 不要说三成,哪怕一成把握,她也要试一试。 姜辞看着她,虽有些不忍,还是缓了一口气,老实道:“还有一点我必须要提醒二太太,即使救回了叶姑娘,恐怕也会落下后遗症。” “后遗症?” “对,可能运动失调,易怒易冲动,也可能变成痴儿。” “变成痴儿?”冯袖再度被打击的几乎昏厥,她强撑着全身所有力气,咬咬牙道,“不管怎样,我已经没有一点办法了,姜娘子,我信你,求你务必救救宝珠。” 此刻,她已打定主意,若宝珠真有个好歹,她也随她一起去了,省得宝珠在那世一个人孤零零的。 “袖姨,慎重!” 赵元翌始终无法相信姜辞,一个反贼,天生反骨,嘴里都有个三言两语的,谁知道是不是满口谎言。 反正她都已经把丑话都说在前头了,若真医死了宝珠,她也不用担上什么责任。 冯袖回头望了他一眼,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信她。” 开弓没有回头箭,宝珠生死存亡之际,她只能选择相信。 而且在来的路上,宝珠清醒的时候,就对她说过,她相信那个养老虎的姐姐,等她病好了,还要带着长耳朵跟着养老虎的姐姐漫山遍野的跑呢。 ……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冯袖被反复煎熬,凭着最后一丝信念,一直强撑着守在那里。 赵元翌寻了个借口离开了,一出屋子便召见了向嬷嬷。 “三殿下,少奶奶的确懂些医术,不过平时也只帮街坊邻居医个头疼脑热,没医过什么大病,实不知她医术有多高。” 向嬷嬷满心焦灼,忐忑难安,十分担心姜辞真够医死了叶慕九,到时叶家还不寻上门来找麻烦。 一旦叶家寻上门,那少奶奶的存在恐怕也就瞒不住了,万一传到帝都长陵,闹到皇上那里,会不会治少奶奶一个杀头之罪? 毕竟少奶奶是江州王的义姐。 太子正愁抓不住世子爷的把柄呢。 不过,她跟了少奶奶这么久,也算了解她的为人,并非信口开河之人,她说有三成把握应该就能有三成。 难道少奶奶的医术真有那么高? 想着,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少奶奶的母亲出生药材世家,姜夫人本人亦颇通医术,奴婢觉着少奶奶绝非信口开河。” 赵元翌皱紧了眉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且不论她是否真的精通医术,她说只有三成把握,若叶慕九真出了事,叶家不会善罢干休。” 来时,他并没有考虑到姜辞医不好叶慕九结果会如何,万一叶家人闹到皇宫,让父王查出姜辞的身份,他也无需担忧,正好借着父皇的手,除掉这个让元祈魂不守舍的反贼。 至于元祈那里,就算太子想借题发挥,栽脏他和反贼勾结也不是时侯。 因为太子刚设局陷害元祈不久,陷害不成,反让元祈拿住了把柄,父皇不会相信太子的话。 而且到时候,他愿意为元祈作证,这就是一场诱捕江州军设下的局。 到时候,最坏的结局不过是死一个姜辞。 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可是自从认出了她就那个该死的野丫头,他的心里突然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个野丫头就是喜欢逞能,若她说不能救,袖姨就不会留下来,尽管他希望叶慕九的病能医好,可是他不信就凭姜辞有本事能医好,留在这里怕也是瞎耽误功夫。 退一万步说,即使姜辞幸运的救活了叶慕九,那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她说了,有后遗症。 叶家那些人怕都是牛投胎的,都有些牛心左性,到时除了袖姨,叶家人未必会心存感激,说不定还会心生怨怼,说姜辞庸医误人。 “奴婢知道……”向嬷嬷听他这般话,心里更加恐惶,“可是事已至此,再说太多也是徒劳,现在世子爷远在长陵,怕不能及时赶回来,若真出了事……” 她深深磕了一个响头。 “还请三殿下护少奶奶周全。” “……” 赵元翌望着桌上燃的蜡烛,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低垂着,瞳仁里映着烛火微微跳跃。 向嬷嬷心情紧张的望着他,眼里还含了一丝期待,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三殿下。” 赵元翌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没什么情绪的冷冷“哦”了一声:“看在元祈面上,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多谢三殿下。”向嬷嬷感激不尽,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奴婢求三殿下帮忙。” “何事?” “冯袖认得奴婢和文紫,还请三殿下……” 赵元翌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 天已蒙蒙亮,屋内却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冯袖实在坐不住了,若非那一点信念强撑着,她整个人已经垮了,命小丫头扶住她,慢慢的走向屋门,想要进去探一探究竟,却被辛夷伸手挡住了。 “姑娘,我只想看看我女儿。” 辛夷冷着脸:“不行!” “只悄悄看一眼,绝不会打搅到姜娘子的。” 同样在屋外守着的红豆见冯袖这样,耐心解释道:“太太你就安心在外屋等着吧,少奶奶说了,不能有任何人进去打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冯袖不得已,又重新瘫坐在椅子上,终于,天放了亮。 “吱呀” 房门,推开了。 “宝珠,宝珠她怎么样了?” 冯袖一见姜辞出来,凭生出一股力气,一下子起身冲了过去。 坐在冯袖对面的赵元翌也同时急步走了过来。 此时,姜辞只着了一件月牙白的单薄中衣,可是她全身却都被汗浸的湿透了,中衣变得厚重起来,牢牢的裹在她的身上,益发衬得她身姿曼妙,纤腰若柳。 她面色苍白,脸上浮着虚汗,一副不胜娇弱之态。 赵元翌见她这样,不由的移开了眸光,将视线投到屋内。 姜辞虚弱的笑了笑:“总算将她救回来了……” “救回来就好,救回来就好。” 冯袖松了一口气。 辛夷和红豆看着她一夜之间,像是被风霜打过一样,脸上毫无血丝,不由的担心的问道:“少奶奶,你怎么样了” 姜辞苍白着脸色摇了摇头:“我没事。”看着冯袖道,“不过,人虽然救了回来,后遗症还是会有,我已经尽力了。” “只要宝珠能活着就好。”冯袖已不敢祈求太多,她相信姜辞是真的尽力了。 民间的名医,宫里的御医,甚至于连白云观观主都请来了,都说不能治,而姜辞却救回了宝珠的性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突然,她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姜辞俯身正要扶她,忽然眼前一黑,人软软的倒了下来。 倒不是她体质太差,连一夜都熬不了,实在是这一晚耗废了她太多心神,再加上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制澡豆,香肥皂,还要带十五,又突然从热被窝里爬起来遭了冷风,一下子支撑不住了。 赵元翌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扶她,辛夷和红豆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两个人惊呼一声,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姜辞。 …… 不知睡了多久,姜辞醒来时,正对上一双深情的似汪着一汪水的眼睛,也不知是哭过,还是怎样,这汪水似染了哀愁,添了憔悴。 “……” 姜辞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的,乍然见到他有些发懵,一时辨不清是在做梦,还是已然清醒。 她怔愣的望着他这汪深情的能掬出一把水的眼睛。 “阿萌,你醒了。”他微凉的手缓缓抚上她发烫的脸,声音沙哑道,“你终于醒了。” “夫君……”清晰的触感让她意识到不是做梦,她眼睛里立刻绽放出惊喜,“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说话时,嗓子发疼,头也有些痛,可是惊喜已盖过了疼痛,何况她本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这点痛于她而言就是毛毛雨。 如今夫君回来了,连痛也是快乐的。 “阿萌,我回来了。”赵元祈憔悴的脸庞溢出一丝能柔化成水的笑,“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叫你受苦了。” “这点苦不算什么。”姜辞努力作出没事的样子,想起之前晕倒的事,冲着他笑道,“不过就是晕了一下,又没什么,对了,我晕了多久,十五呢,她有没有闹?” “……” “还有夫君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祖母……”这声祖母叫的有些艰难,“她没事了?” “……” “对了,还有,叶姑娘她怎么样了,她每日都要针灸的,我不会晕太久,耽搁帮她医治了吧?” 赵元祈见她醒来之后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全是旁人,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阿萌,她是个好姑娘。 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疼惜的看着她,温柔的解释道:“十五很听话,她一点都没闹,我祖母的病也好了许多,至于叶姑娘,她人已经醒了,你睡了不到四个时辰,应该不会耽搁帮她医治。” 姜辞终于舒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自己晕了多久,夫君……”她的脸色突然红了红,“你走的这些日子我很想你,你想我了没?” 她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曾经她就问过这样直白的话,再问他依旧不知道怎么回答,胸中一窒,慢慢的点了点头:“……想。” “夫君,我想让你抱抱我。” “好。” 他俯身将她抱进怀里,手指抚上她柔软的发丝,试探性的问道,“阿萌,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他的声音变得艰难,“骗了你,你会如何?” 姜辞心里微微一惊,抬起头望着他:“夫君你为何要骗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抚住她发丝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变得让她看不懂的深邃和凝重:“如果,我是说如果。” 说话时,语气倒十分镇定从容。 “没有如果。”姜辞认真的盯着他,“夫君,若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此生我最恨被人骗了,若有一天我发现你敢骗我,那我就……” “你就如何?” 姜辞磨了磨牙齿:“我就休了你!所以……”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千万不要骗我。” 赵元祈神色微微僵住,无奈一笑:“好。”他止住了笑容,话锋一转又道,“对了,阿萌,你可还记得你的獾儿哥哥?” 看来突然一下子坦白是行不通的,阿萌绝不会原谅他,他只能徐徐图之,不能心急,至少先让阿萌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獾儿哥哥?”姜辞皱起了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茫然的摇摇头,“不记得了,可是好像在梦里梦见过这个人。” “……” 她梦见过自己? 赵元祈心里泛起几份欢喜,到底曾是同窗,看来阿萌的潜意识里还是记得他的。 “夫君,好好的你为什么问起这个人,他是谁?” “……哦。”赵元祈仔细斟酌着话,“我只是想着能不能让你想起过去的事,你的獾儿哥哥他是……” “你今日说话怎么这般吞吞吐吐的,他究竟是谁?” “他是……赵——元——祈。” “什么?”姜辞立刻气愤难平,“竟是那个贱人!” “……” 再度被她骂贱人,赵元祈彻底僵在了那里。 姜辞感觉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直,满脸疑惑:“夫君,你怎么了,我这样说他,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似的?” 他的眼眸里终于含了一丝笑容,温柔却又无奈的样子:“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你嘴里的贱人,他曾是你我的同窗,也算是师兄吧。” “同窗,师兄?”姜辞满眼的不可置信,一下子离开了他的怀抱,怔怔的坐在那里望着他,“这怎么会呢,我们怎么可能和他扯上关系?” 在她眼里,赵元祈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个是燕王世子,一个是商户之女,身份不知隔了多少。 若硬要扯上一丁点关系,那就仇人。 因为他的出现,夫人,知湘姐,洛城大哥,入诗他们不得不分道扬镳,或许从此就离了心,甚至变成敌人。 也因为他的出现,她没日没夜,忙得半死好不容易赚来的银子飞了,害得她和阿花分离两地,到现在洛城大哥那里都没有传来消息,真是令人忧心。 仇人,怎么会是她的同窗,师兄? 赵元祈慢慢解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小时你曾在沈……哦,我们家家塾上过学,请的先生是张宗儒,是个十分有学问的先生,燕王对他颇为看重,所以让赵元祈在我家跟着张先生一起念书,那时他待你很好,你也特别喜欢粘着他的。” “我喜欢粘着他,夫君你没有搞错吧?” “没有。”赵元祈摇摇头,“你还记得吗?那时有大鹅来追赶你,我胆怯自己先吓跑了,是他帮你赶走了大鹅,为此,你还说要嫁给獾儿哥哥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姜辞不由的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扑进赵元祈怀里:“幸亏没嫁给他,否则怎么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夫君。” “阿萌,其实……” “其实你心里有些小小的在意是不是,否则怎么会记了这么久,夫君,你放心……”她幸福的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小时候的话当不得真的,何况早已物是人非,我与他再无瓜葛。” 赵元祈的心被刺了一下,有些伤感的叹道:“那时他挺喜欢你的,想着有一天能娶你回家做媳妇呢。” “那他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三。”姜辞义愤填膺起来,咬着牙道,“明明知道我和夫君你从小就订了娃娃亲,还想着要横插一脚,实在太不地道了,不过,这很符合他贱人的本性嘛,哼哼!” 赵元祈:“……呃。” “咕噜……” 这时,姜辞的肚子突然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