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团圆夜
他本来想将自己的梦想告诉师父，可是想到师父喜欢打压他，便告诉了师姐，师姐笑着摸摸他的头：“我家予儿终于长大啦！眼光不错，笙笙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师姐看好你！” 有了师姐的鼓励，他信心爆棚。 结果…… 老天爷太过残忍。 他的梦想再度破灭。 因为笙笙死了。 想到这里，他便不愿再往下想了，大年夜，总该想些高兴的事情，他展露身手，做了几道他最拿手的小菜，还有热腾腾的馎饦，都曾得益于笙笙姑娘的指点。 于是，年夜饭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姜辞是个不拘小节的，赵元沅待文紫和文绢二人也亲厚如姐妹，她有些遗憾没有将钗儿一起带过来。 因为走的太过仓促，钗儿又是服侍过阿萌姐姐，当时事情紧急，哥哥也没想好要不要坦白，所以就将钗儿留在了王府。 若她来，一定高兴。 不过，像这样也很好了，大家不分主仆，围桌而坐。 姜辞想着奶娘素日带十五也比较辛苦，便自己抱过十五，让奶娘安心吃饭，刚抱过来没一会儿，十五困劲就上来了，吐了两口泡泡就睡着了。 姜辞将她放进了旁边的摇篮里，回身端起新酿的甜米酒正要来了喜庆的开场白，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正要起身去开门，萧予生怕是赵元祈来了破坏气氛，他连忙放下酒杯笑道：“我去，我去开门！” 跑过去，打开门一看，就看到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大约三十余岁，披着狐皮大氅，瞧上去风尘仆仆，颇为憔悴，但他生得眉目清朗，温文儒雅，倒像个文人雅士一般。 他正要问是谁，突然身后响起姜辞万分激动的声音：“小舅舅……” 随后，就见到一道红色丽影飞奔而来，直朝着程世君怀里扑来。 “阿萌……”程世君的声音沧桑而沙哑，带着满满的激动，“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小舅舅，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程世君默默叹息一声：“这件事说来话长。” “好好好，快进去说，进去说。” 一进屋，姜辞迫不及待的向赵元沅和萧予介绍了程世君，萧予他从来没见过，赵元沅他倒曾在沈府见过一次。 不过那时她还小，不太记得她的模样了，倒是赵元沅对他印象深刻，他编的一对蝈蝈十分逼真有趣，一个送给了阿萌姐姐，一个送给了她。 她很喜欢那只蝈蝈，想着要带回王府，结果被沈献不小心弄坏了，她气得哭了一下午，后来阿萌姐姐就将她的蝈蝈送给她了。 她也跟着姜辞甜甜的叫了一声：“小舅舅好。” 萧予也笑道：“师姐的舅舅就是我的舅舅……”他鞠了一个躬，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小舅舅好。” 程世君虽然有些奇怪沈献竟然不在，但此刻也乐呵呵的应了，又瞧了瞧睡梦中的十五，更觉欢喜。 大家重新坐下来，听程世君说方知道，原来他一出洛河镇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后就到了一间陌生的屋子，那屋子还布置的甚是清雅，里面一应东西都俱全，还有几个伺侯他的人，伺侯的很是尽心。 不过那些人全都是哑巴，也无法交流，而且莫名其妙的被人绑到这里，失去自由，纵使不愁吃不愁穿，他也高兴不了。 他实在弄不明白，那些人究竟有何意图。 就在他以为自己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之时，抓他的人又突然将他放了，直到现在，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听他说了，姜辞已然明白一切，必是赵元祈怕他去沈家，命人将他打晕带走了，如今赵元祈身份已然曝露，他也没有必要再关着小舅舅了。 幸好，小舅舅没事。 否则，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又听程世君问道；“沈献呢，他怎么不在？” 一问，大家都微微变了脸色，唯有萧予不明所以：“什么沈献，哪个沈献？” “咳咳……” 恰好坐在他旁边的赵元沅佯装咳了两声，赶紧暗暗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萧予这才发现大家神色不对，吐了吐舌头，立马闭紧了嘴巴。 程世君也察觉到了不对，不过他倒未想到别的，只以为沈献抛下姜辞和十五回沈家过年去了，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同时又为姜辞不值。 不想破坏过年的气氛，他连忙重新找了话题岔了过去，因为来之前未来得及准备压岁钱，便从袖笼里掏出几个金锞子送给姜辞，赵元沅和萧予，三人本还不好意思接受，程世君只笑道：“若不肯收下，便是不拿我当舅舅看待。” 三人听了，只得收下。 忽然“砰”的一声，爆竹响起，惊的十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奶娘正要起身去抱她，姜辞已经先一步起身抱起了十五，十五停止了哭泣。 “来，十五，快见见舅姥爷。” 姜辞抱着十五，握起她胖嘟嘟的小手冲着程世君摇了摇。 程世君笑道：“小十五，还认得舅姥爷不？” 小十五眼睛里还悬挂着晶莹的泪珠，好奇的盯着程世君，然后小嘴儿往上一扬，笑了。 “砰，砰，砰……” 屋外，爆竹声连连。 屋内，其乐融融。 吃完年夜饭，大家意尤未尽，便一起去了街上看舞龙舞狮。 天虽然黑了，街上却灯火通明，热闹极了，从街那边走过来一队衣着喜庆艳丽龙装的小童们高高举着挑着红灯笼的竹竿，将街上照得红光亮堂，后面跟过来一列同样身着艳丽龙装的健壮男子，手舞长龙，穿梭前进，直如蛟龙出海。 鞭炮声，锣鼓声起伏彼此，就连小十五也新奇不已，睁着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姜辞生怕鞭炮声炸坏她稚嫩的耳朵，之前特地做了一个可爱的毛茸茸的耳朵罩子帮她戴好，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彩龙舞过，又有一列舞狮队表演起来，踢跳翻腾，好不热闹。 欢舞过后，天空乍然爆起一团烟花，烟花四散，绚烂夺目，宛如在漆黑夜幕上开放出大朵大朵绚丽的花，将整个天空变成了万紫千红的百花园。 萧予惊叹道：“师姐，元沅，你们看，那烟花真是太好看了。” “是啊，就是在长陵城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烟花。”赵元沅望着漫天烟花也叹了一声，“想不到这洛河小镇还有这样璀璨夺目的烟花。” “呀！”萧予又是一声惊叹，指着天空道，“那烟花好像凤凰花。” 姜辞突然想到赵元祈送的那支凤凰花簪，突然陷入了沉默。 一个个烟花破灭消散，接下来又有新的烟花腾空而起，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惊心动魄的美。 美只瞬间，却在人的脑海里留下永恒。 看完了烟花，大家兴致不减，就连赵元沅也一扫病人之态，精神奕奕的让萧予一会推她到这边看看，一边推她到那边看看。 姜辞瞧他二人高兴，自己也高兴，抱着十五指指这边给她看，又指指那边给她看，程世君生怕她累着，拍拍手笑道：“来，十五，舅姥爷抱。” 十五欢快的吐泡泡，程世君将她接了过去，文紫，文绢也看得意兴浓浓。 忽然“呀”的一声：“抱歉，刚刚不小心冲撞到了公子。” 原来，萧予在山上野惯了，一时高兴失了分寸，推轮椅推的快了些，一下子撞到一位年轻的公子，赵元沅赶紧道歉。 那位公子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位面容秀丽绝伦的姑娘，他愣了一下，冲着她淡淡而笑，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和煦：“没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这时，姜辞和程世君走了过来，姜辞看了一眼男子，“咦”了一声道：“这不是高公子吗？” “原来是姜娘子，幸会幸会！” 大家彼此寒暄一番，也就散了，离开时，高书墨不由自主的回头望了一眼，恰好看见赵元沅正抬头看着什么，有暖暖灯火打在她的侧颜上，更觉得秀丽温婉。 他的心头突然泛起一丝涟漪，见她似要转过头，慌得连忙收回眼神，急匆匆离开了。 又逛了一会儿，十五终于支持不住了，窝起小嘴儿打了几个哈欠，就软软的倚在程世君的臂弯上睡着了。 程世君望着她甜美可爱的睡颜叹息一声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阿萌都有孩子了，如今抱着十五，倒像当年舅舅抱着阿萌你一样。”他又在灯下细瞅了十五两眼，“你还别说，这十五和阿萌你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姜辞笑道：“这天下漂亮可爱的小孩子大抵都长得差不多吧。”她转头瞧了一眼十五，“又或者，我和十五有缘分，所以才生得有母女像。” 程世君笑着真要说话，忽然街上传来一声凄惶的呼唤声：“元宝，元宝，你在哪儿，你可不要吓娘啊。” “元宝，我的乖孙儿啊，你跑到哪儿去了，你快出来呀，元宝……” 接下来是李婆子惊慌失措的哭喊声。 姜辞听到是李家婆媳妇的哭喊声，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这元宝好不容易才寻了回来，难道又失踪了？ 又或者除夕夜人多，在大街人被人冲散了也说不定。 她交待了程世君两句，便帮着去寻人，结果元宝像上次一样，突然在人间蒸发了。 回到家时，夜已经深了。 虽一身疲惫，不过也没有立刻睡觉，而是陪着大家一起守岁，不知什么时候，大家就散了。 姜辞睡到迷迷糊糊间，似听到半空中有个缥缈的声音在呼唤她：“原儿，原儿……” 她一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空中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衣袂飘飘的身影，五官模糊在光影里，她看不太清他的模样，却一眼认出他是谁。 她惊喜交加：“师父，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说完，她激动万分的飞奔过去，没想到她穿过那道身影，那身影如烟般突然就消失了。 她扑了一个空，瞬间愣在那里，满脸的激动化成无法接受的悲伤：“师父，你真的要永远离开原儿了吗？” 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依旧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师父没有离开你，只是化作天上繁星看着你和予儿，予儿他不太成器，你要代为师好好管教他，传授他医术。” “不，我要师父你亲自管教予儿，管教原儿。” “原儿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若不是原儿你，为师早就去阎王爷跟前报到了，这些年已是多活了，为师没有遗憾。” “可是师父你活得很痛苦，不是吗？”她自责的看着他，“当年徒儿应该毁了那圣血莲，这样你就不用去救三师叔了，反正她也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你倒白救了她一场。” “唉，情之一字最无解亦最伤人，你三叔虽然最终还是为他殉了情，可是为师从不后悔当时救了她，不过为师要提醒原儿你一句，不可栽在情字上。” “我才没有。” “瞧你一副伤情伤傻了的模样，你当为师眼瞎，好了，不跟你扯这些了……”他摆摆手，又摸了一下胡子道，“为师过来是想告诉你，你中的洗髓之毒无解亦有解。” 姜辞完全听不懂：“什么叫无解亦有解？” “……哦。”他正要解释，忽然不知听到了什么召令，他仓忙要走，“那个原儿，对不起，为师还有急事要办，下次再聊，下次再聊……” “师父，师父……” “对了，你切不可随随便便碰圣血莲……” “为何？” “你身上杀戮之气太重……”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缥缈，最后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师父——” 她大叫一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然后直笔笔的坐起了来，起来时带起纱帐起伏连绵。 过去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可是那梦却如此清晰。 她是姜辞，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她又怎么会变成了隳原？ 师父说，毁灭过去，重新开始。 难道她的过去很不堪，很惨痛，需要毁灭，需要重新开始？ 杀戮之气太重，她杀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