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美男
右首那人身量极高,比建昭帝至少还要高出大半个头,乌眉斜鬓眸湛秋水,刀削斧凿般的轮廓,冷冽沉着的气韵,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便如渊停岳峙,令人心生敬畏。 若非他的下颌白净无须,腰牌上的金字之上还有个汹汹虎头,红药绝不敢相信,这一位便是金执卫最大的头子——潘体乾。 前世她没见过他,如今才知,这世上还有如此气宇轩昂的男子,像是那话本子里英雄走到了眼前来。 可他是太监啊! 红药简直不知该如何作想。 平生阅阉无数,她就再没见过这样不像太监的太监。 随后,她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滑向了左首的男子。 那人身上披了件非常风骚的孔雀蓝披风,上头也不知用了多少金线银线,真真是金碧辉煌,能把人的眼睛闪瞎。 可是,当你瞧见他的脸时,你却会立时忘却那身华裳,忘却周遭的一切,眼中心里,唯有他的脸。 那是何其俊美妖冶而又魅惑的一张脸,红药简直想不出该怎样去说,只觉着,那容颜如夜色中绽放的烟花,分明艳丽到了极致,却又因而了那刹那芳华,而又有了一重即将幻灭的寂然,让人想起繁华落尽红尘成灰的意象来。 真真是丽颜如斯,难描难画。 红药咽了口唾沫, 这这这这也太好看了罢。 难不成,这世上所有好看的人,都做了太监? 红药的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如果说,右首那人是男子英伟的极致,则左首的男子,便是男子俊美的极致。 红药甚至大逆不道地觉着,若说建昭帝与这二人有点什么,那倒也不是不可能。 委实此二人太过耀眼,那种极致的男子之美,与女子之美是截然不同的,难怪外头有那种传闻,却原来亦有因由。 正胡乱想着,蓦地,阴柔美太监陡然一缕眼风扫来,红药顿时心头一寒。 一刹儿,凡是她能够想到的一切恐怖物事,尽皆涌上了脑海:阎王爷黑白无常十八层地狱抽筋剥皮搓衣板儿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红药飞快低头,脖颈竟发出咔巴一声响,活似被冻僵。 而后,她方觉出手心的冷汗。 再一息,她的身子才本能地哆嗦起来。 好可怕的眼神。 红药浑身轻颤,腔子里的血都似冻成了冰块。 也就在这一瞬,她知道这人是谁了。 内府提督许承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总之,就是知道。 听说,许承禄平素喜戴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鲜少以真面目示人,外头都叫他青面兽。 还听说,他吃人喝血,家里有间屋子专门放着人皮骨人筋皮鞭,还有以人血供养的一瓮莲花; 还还听说,内卫大牢有一百单八路酷刑,进去便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至今还没听说有谁能活着从里头出来。 更有一种说法,说这许承禄根本不是人,乃是九幽厉鬼化身而成,专以生魂血肉为食。 莫名地,红药觉着这最后一种说法,怕是真的。 如此极美又极可怕之人,不是妖怪厉鬼又是什么? 略略平定了一下呼吸,她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许承禄与潘体乾同时出现,不消说,必是来护驾的。 据说他二人武技高强,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如今看来,只怕传闻不假。 红药想着,心下还有些佩服自己,在这两尊凶神面前,居然还能站着没爬下。 发什么呆呢你?快走啊。常若愚的低喝声再度响起。 红药木然点了点头,迈动又软又飘的双腿,游魂似地走了过去。 噗哧,远处的许承禄发一声笑,将马鞭遥遥一指红药:陛下找的就是她? 建昭帝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唔了一声道:她不识字儿,正合适。 怪不得呢,傻不拉唧的。许承禄的声音略有些尖细,却也仍旧动听。 事实上,对着那样的一张脸,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声音,光看脸就能看呆了。 另一个更傻,两傻相权取其轻。建昭帝似是很赞同他的话,又似是心情不错,居然拿红药开起了玩笑。 许承禄笑着叉手:陛下圣明。 到了外头,称呼需改了。始终不曾出声的潘体乾开了口。 他的声音倒是没那般尖细,却也比普通男子低柔些,衬着他高大身形英武气概,竟糅杂出了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柔。 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妖孽啊。 红药暗自摇头叹息。 虽然才被许承禄吓破了胆,可是,这二人委实太过出挑,她怕了一会儿后,便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常若愚将她带了过去,先向建昭帝禀报一声,随后便与那第四人低声说了两句话,复又躬身退去了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红药才终是瞧出来,那第四个人,竟是侯敬贤。 他半张脸都粘着胡须,亦穿着金执卫皮甲,甲衣下似塞了东西,鞋底也垫高了,错眼瞧着,却是个威风凛凛的虬髯客。 不过,这一开口,便又露了馅。 走罢。见人已到齐,建昭帝一挥手,大步向前走去。 众人忙快步跟上,唯有许承禄,歪着脑袋闲立一旁,一上一下抛着手中的马鞭,笑容中满是戏谑。 红药便有点胆战心惊地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许承禄在看她。 这念头一起,她立时又出了一身冷汗,几乎连道儿都不会走了,险些便同手同脚,好容易才将调整过来。 摒着呼吸行经许承禄身前,正在错身之示,忽见他一探手,啪,一顶男式帷帽便扣在了红药的脑袋上。 红药陡觉头顶一暗,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许承禄却似早料到她会如此,长臂亦一落,乌青垂纱的帷帽正合在红药的头顶,因有些大,倒将她半张脸都给遮住了。 噗哧,许承禄又轻笑起来,摇头说了声滑稽,便越过红药,往前去了。